一
近年來，青龍會無疑已是江湖中最嚴密的組織，青龍老大無疑就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人物。
這一點，連葉少也不得不承認。有關這個人的所有消息，都是不確定的。
“至少有一點，我還能確定”，話沒說完，韓三爺自己就先笑了， “他是個人，他也得吃飯。”
葉少靜靜地聽着，突然搖了搖頭，“他是得吃飯，卻並不一定是個人。”
“你的意思是不是在說，青龍會的首腦，其本身也是一個組織？”
葉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他並不是想問什麼，只是在提醒。
他想問的是：“你就是穿着這身衣服，直接從紫玉樓跑過來的？”
“這個當然，我可不是什麼大姑娘，難道還成天換衣服不成？”
“你後面有沒有人跟着？”
“當然有，而且還不少，我竟然同時長了六條尾巴出來。”
“你甩掉了幾個？”
“就只甩掉一個，就是最先追出來的那個。”
“這人輕功很差？”
“不太差，只差一點。”
“其他五個人呢？”
韓三爺苦笑，笑得無奈之極，“他們把我追得實在跑不動了，我只好打斷了他們的腿。”
葉少也笑了，大笑，“我剛剛做好幾個菜，我請你喝酒。”
天下第一富商，八方銀號的大掌櫃，真的會做菜？
韓三爺幾乎已經快要哭了出來。
二
酒已經斟滿，菜卻只上了一個，葉少竟已坐了下來。
韓三爺看着他，一臉的疑惑，“你剛纔好象說的是做好了幾個菜……”
“恩。”
“你說的‘幾個’是多少個？”
“一個。”
看着桌上的菜，韓三爺又露出了那種要哭出來的表情，“我吃過很多種蛋，也嘗試過很多種不同的做法”，接着一聲嘆息，“你確定你做的這種能吃？”
葉少做的這道菜叫做“青白混蛋”，這道菜是他發明的，這名字當然也是他自己取的。
用一大碗最辣的小尖椒切丁，一大把膠州大蒜切片，混炒出一大盤蔥花蛋。
韓三爺以前當然也吃過他做的菜，吃過很多次，這回他居然沒有炒糊，拈起一撮放進嘴裡，味道竟然鮮美極了，辣得過癮。
三杯酒下肚，韓三爺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赤鵬死了。”
“他的計劃本來很周密，很有效，絕沒有問題。”
“可是，他算錯了人。”
事實上，沒有人能預料到對方這次的出手會這麼重。
三
鐵鏈銀光閃閃，鐮刀寒氣逼人。
八條飛鐮的刀尖，距離韓三爺的心窩已不足三寸。
韓三爺就是在這個時候笑了一笑。
其實，他是有理由笑的，他甚至可以笑得像是個剛逮着十七八條兔子的狐狸。
在八條飛鐮發動攻擊的那一刻，韓三爺的攻擊也已經開始了。
當時，他們距離紫玉樓剛好五百步，這絕不是一個適合發動攻擊的位置。
這一點，韓三爺知道，對方當然也知道。
什麼時候發動攻擊，韓三爺在算，對方當然也在算。
然而，事實上，韓三爺當時卻只是在等。
只是等，沒有算。
因爲，所有的計劃，在入城之前就已經謀劃好了。
他清楚的聽見有八個人的腳步聲聚攏到他的身邊。
那是他的人，也是四海鏢局的精英。八柄飛鐮則是八方銀號裡的好手，是他從葉少手裡拆借過來的。
韓三爺這次行動的旗號叫做“奔雷”。
雷霆萬鈞，出奇制勝。
沒有人能想到，他發動攻擊的位置會在第五百步上。
襲向韓三爺胸口的鐮刀，刀尖會在他心窩前三寸處轉向，擊向聚攏到他身邊的八個人，鐮刃卻會突然沉下，八把飛鐮的刀柄立刻就會被這八個人抓住。
與此同時，飛鐮反擲，這八個人就會被直接拋向紫玉樓，如箭離弦。
然而，這八個人真正的目標卻並不是紫玉樓。
他們的任務有兩個——
第一，將八個飛鐮客準確地拋向紫玉樓的八個角。
第二，封死紫玉樓所有的退路，擊殺漏網之魚。
至於韓三爺的目標，只有一個——白袍人！
他的手已握緊劍柄。
他握緊劍柄的手卻突然冰冷。
他突然發現，八柄鐮刀的尖刃已到了他心窩前一寸處，他即使想閃避都已來不及。更可怕的是，他確信對方即使想收回也已經不可能。
飛鐮的速度和力量都已達到極限，自始至終，這一刀的目的似乎本就是爲了殺他。
他感覺到刀鋒的冰涼，之後感覺到疼痛，然後他才隱約聽到有人驚呼、有人怒吼。
四
沒有人相信韓三爺已經死了，就好像沒有人相信天會塌下來一樣。
鐮刀拔出，鮮血飛濺。
濃濃的血腥味道，令四海鏢局的勇士陷入瘋狂。
最先出手的是八個人，當別人還在驚呼時，發出怒吼的也是這八個人。
八柄劍是在同一時間拔出來的，拔劍的姿勢一模一樣，動作同樣迅速。
一劍驚虹，凌空直擊飛鐮客咽喉。飛鐮反捲，目標也是在咽喉。
八名鏢師凌空飛掠的身子，突然急降。八柄鐮刀貼着脊背劃過，八道劍光貼着地面閃起，一閃即沒。
緊接着，又是一道劍光從地面直直掠起，怒衝雲霄。
一聲慘呼，一聲暴喝。
慘呼聲是八個人同時發出來的，暴喝聲則響自紫玉樓上。
“住手！”
喊出這兩個字的是那個白袍人，這兩個字喊出來時他的確還在紫玉樓上。
喝聲未泯，他的人不僅已到了樓下，而且已揮出了一劍。
沒有人看清他的劍是怎麼拔出來的，也沒有人爲這一劍喝彩。
事實上，那只是平白無奇的一劍，平凡的如山腳的溪流、山間的瀑布。
八名飛鐮客的雙腿已齊膝而斷，直直飛起的那一劍更是燃盡了八名鏢師復仇的火焰，不但致命，而且殘酷。
那一劍之後，八名飛鐮客將死無全屍，八個人會被劈成十六塊，每一塊都只有半個人。
然而，威力如此巨大的一記快劍，竟被白袍人那平白無奇的一劍接了下來，輕輕的一劍就封死了八劍。
而劍勢卻遠未用老，甚至可以說，劍勢纔剛剛發動。
沒有劍光，也聽不到劍刃破空聲，只覺得絲絲寒氣已迫近咽喉、陣陣寒意已滲入骨髓。
救八人，殺八人，只一劍。沒有人再會認爲這一劍平凡。
不過，他要殺的人卻遠不止八個，至少有九個。
他也並沒有忘記這個人，因爲這個人本來一直都在跟他喝酒，就像久別的老友、多年的鄰居。
他們是一同躍下紫玉樓的，下樓之後這個人就沒了動靜。
白袍人的劍勢突然停頓，豁然轉身。
八名鏢師踉蹌後退，冷汗溼透重衣。
身後，紫衫人正微笑着看着他，手裡握着柄出鞘的劍。
一柄青鋒鐵劍，長四尺三寸，重三十七斤。
這柄劍本該在一個死人身上，韓三爺直到死都未拔出這柄劍。
白袍人的目光已在收縮，冷冷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紫衫人仍然在笑，笑着問：“你猜不到？”
白袍人瞪着他，眼中的殺氣逐漸凝結，“你纔是真正的韓三爺，鐵血丹心韓鐵衣，四海鏢局的總鏢頭！”
韓三爺並不否認，轉過頭朝鏢局裡的弟兄揮了揮手，吩咐道：“你們全部退下！”
白袍人冷笑，“你以爲，能保得住他們？”
韓三爺道：“我總得試試。”
白袍人道：“你知道我是誰？“
韓三爺道：“不知道。”
白袍人道：“你爲何不問？“
韓三爺道：“不必問……”
白袍人閉上了嘴。
四海鏢局的人馬正在慢慢地往後撤，退地最慢的是八個人。他們早已恢復了冷靜，幾乎忍不住要再出手。
然而，沒有人敢違抗韓三爺的命令。他們只有退，只能退，一步，兩步……
後退的腳步卻突然停頓，全身的肌肉突然僵硬，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從脊背直透心窩。
殺氣，濃烈的殺氣，這股殺氣竟彷彿是有形的。
白袍人右手高舉過頭，劍尖直指蒼穹，眼中的殺氣已在凝結，周圍的空氣也在凝結。
凝成一股股，凝出一片死寂。
凝結的空氣突然開始流動，一股股殺氣盤旋激盪。
五
“白袍人執劍的手再次握緊、揚起，使出了那驚天動地的一劍。”
“那一劍是反手揮出來的，反手一劍斜斜地划向八名鏢師，與此同時，竟有一道耀眼的劍光突然自他身後掠起，朝我迎面擊來。”
說到此處，韓三爺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我至今仍想不明白那一劍是如何刺出來的，因爲那一刻他攻向八名鏢師的劍勢非但沒有絲毫停頓，反而更快。”
葉少靜靜地聽着，淡淡地道：“說下去。”
那一劍的光芒亮如閃電，速度比閃電更快。
只一閃，冰冷的劍氣已迫近眉睫，已到了咽喉間。
韓三爺迎面撲倒，身子貼着地面竄出。反應快，出手更快，直取對方下盤。
八名鏢師跟白袍人幾乎是同時出手的，兩柄飛鐮迎上那斜斜劃出的一劍，有六柄繞過劍刃，直取白袍人咽喉。
上下夾擊，天地俱損。
戰局瞬息萬變，這是九大高手的合力一擊，韓三爺更是高山外的絕頂。這一擊，天底下有誰能抵擋？
白袍人左手握拳，高高地舉起，整個身子跟着直直地拔起，凌空拔起三丈。
韓三爺左掌輕拍地面，右足一點，連人帶劍沖天而起。八名鏢師無名指輕釦鐵鏈，鐮刀在半空中平滑轉向，高高飛起。
白袍人上衝勢頭迅猛，又直直掠起三丈，凌空翻身，頭上腳下。劍尖也朝下，劍勢下衝，握劍的手突然自手腕處飛快地轉動起來。
手腕划着小圈，手中劍划着大圈。
盤旋在周圍的殺氣，轉速越來越快，壓力更加強勁，八柄鐮刀在這一瞬間竟完全被捲入其中，脫離掌控。韓三爺的鐵劍爺被震偏了寸許，完全喪失了威力。
凌厲詭異的劍法，深厚雄渾的內力，讓人吃驚，令人震驚。
韓三爺剛一咬牙，就看見一道閃亮的劍光迎面直直地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