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額娘說完話, 出來正好看到魏軒打雞血似的指揮家丁們收拾東西,我過去湊熱鬧:“這次出行你又不去,怎麼反倒比我還激動?”
“自然比不上唐姑娘可以隨行, 不過一想到閣主會去見那個老朋友, 我就替他高興。”他神秘答道。
我追問那老朋友是誰, 他卻死活不說了。
師父讓我跟他去雲遊, 我答應了, 算起來離四爺登基還有四五年的時間,我不能讓自己再消沉下去。
我們不遠萬里去了成都,師父的故鄉, 當初師父讓他信任的近衛趙同以他的名義帶着小苔回了成都,我就一直掛念着這個地方。
趙同也是師父的心腹之一, 據說當時他帶小苔離開京城時確實遇到過素丹埋伏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詩蕊指派的, 好在趙同武功高強,他們根本沒能接近馬車裡的小苔。
爲了防止胤祺的人在成都安插了眼線, 我們進城前改乘了馬車,車外集市喧鬧,葉楠楓卻只是閉目養神,我對小彥說:“這麼久沒回故鄉了,你太師父倒是沉得住氣。”
他呵呵笑起來, 師父仍是淡漠, 眼也不睜, 說道:“我離開的時候年紀尚小, 而且故地是有故人才覺可念, 故人不多,也就沒那麼想。”
沒過多久, 我們就到了,估計是提前打過招呼,馬車直接從後門駛進了院裡,很精緻的庭院,想來是戶大戶人家。
一位錦衣華服的老者神情激動,見葉楠楓下車便推開下人攙扶三步並做兩步走過來,葉楠楓忙扶住他手臂,喚道:“閆叔叔。”
“誒,楠楓啊,回來啦。”老人激動地抹了抹眼角的淚,握緊了他的手,不斷重複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原以爲這就是葉府,結果發現這是葉楠楓父親的老朋友閆峙的住宅。
話完家常,葉楠楓說明了來意,原來是爲了避免外人突然到訪太奇怪而被懷疑,可閆老爺是雅趣閣的常客,我們扮作他的人確實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我十分佩服他考慮的細緻,感嘆自己果然不是能拼心機的人,現在想起來,即使有預知可以騙得四爺信任,還是不禁後怕,他那麼精明的人,我要是忽略了一個小細節大概就不會有好下場吧。
閆老爺順利帶我們進了這裡的雅趣閣,葉楠楓帶着我們從雅趣閣直接走密道通往葉府。
我猛地頓住腳步,小彥沒剎住撞得我一個趔趄。葉楠楓轉過身問道:“怎麼了?”
我抱歉得安撫了小彥,嘆道:“我竟忘了,給小苔帶點東西。”
“情誼是不需要禮品這些身外之物的,也不是這些東西可以代替的,你能來就是給她最好的禮物。”他放緩了腳步,繼續領路向前,說道:“放鬆點,別想太多,一會就能見到她了。”
我感嘆道:“當初走得急,一分離就是這麼多年,原以爲我能陪她大半輩子,沒想到我錯過了她太多的人生旅程,小苔和趙同成親了吧?”
他沉默地搖頭,我說:“我不是寫過回信給她嗎,我的字她認得的。”
“她的性子你還不清楚?”
我被他這話噎住,想起來同樣未成婚的高旭巧月,許久方道:“怪我,我帶出來的丫頭,都是倔脾氣。”
“不用擔心巧月,她和高旭不過就差個名義,等你回去就行了。小苔的事更是馬上就能解決。”
來之前我吵着要製造驚喜,這次來訪並沒有提前通知趙同小苔,去了雅趣閣才知道趙同今日病着沒在閣裡。
密道出口在葉楠楓的房間,他帶我們走了出去,先去通知趙同。
哐噹一聲脆響,我們詫異地回頭,我立馬紅了眼,是震驚的小苔,銅盆摔落,水撒了一地,她呆呆站在原地,見我回頭,淚水滑落,朝我跑來。
我們緊緊抱在一起,她哽咽着叫着小姐,哭成了淚人,我也好不到哪去。
我們一直聊到深夜,儘管有點熱,我們還是擠在一張牀上睡。看不清四周,彷彿又回到曾經在王府無數個相擁而臥的夜晚,還不敢依靠胤祺時,我的喜怒哀樂、冷暖辛酸都是跟她分享,她是最早接受我蔑視禮節的人,她是可以爲了讓我高興跟我一起不顧一切的人。
我知道她可以那樣做是因爲她首先把我當姐姐,然後纔是主子。這也是即使巧月巧雲對我特別重要,卻也始終替代不了小苔的原因。
趁着這次機會,在我們的見證下,小苔和趙同終於把婚事辦了。了結了我一樁心事,師父便坐不住了:“滿足了你的願望,總該跟我走了吧。”
我也不忍心打擾他們新婚,說好以後書信可以寄去薊州雅趣閣,小住幾日便隨師父繼續去雲遊了。
師父要帶我去的地方,是成都西南部的青城山,曾有聽聞青城山羣山環繞起伏、林木蔥蘢幽翠,享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譽,師父果然是會玩之人。
小彥馬術不精,師父卻一路未停,將近兩個時辰終於到了青城山下。
我不知道他爲何這麼趕,可是山腳仰望便能感受到那份幽靜,讓我們疲憊煙消雲散,吃過午飯稍作休息,我們便開始上山。
從躍躍欲試的激動到流連忘返的不捨,青山綠水,鳥語花香,風景如畫。時不時能從茂密的林間看到山間突出的尖亭頂,我便嚷嚷着過去歇腳,又或是聽到流水聲轟隆,我便起鬨去附近找瀑布……
我惋惜沒有相機的時候,師父已經忍無可忍了,終於拖着我們在天黑之前趕到了目的地。
“青仁堂?!”我念出來自己嚇了一跳,赫赫有名的青仁堂是民間江湖最厲害的醫術聖地。
離開京城的這些年我多多少少聽了些江湖傳言,據說這地方除了高額診金,只能拿千載難求的藥材或寶物才能入內求診。但也有爲窮人君子免費醫治的例子,總之,是個頗負盛名又極其神秘的地方。
有小廝出來詢問,師父將一塊玉佩給了他,說是信物,他讓我們在此等候,拿着玉佩進去確認。
“師父你在這裡面還有熟人?”我指着青仁堂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不可置信地問。
“很奇怪嗎?”他不滿地斜我一眼,背過身去不願與我搭話,小彥呵呵笑被我一眼瞪了回去。
這次出來了一個女子,後面跟着四個小廝。
走近來看,那女子面容姣好,眉清目秀,身着一襲淡雅的月白長袍,裙襬袖口繡着藕色的蘭花,有種出塵的氣質。
她走過來,彎了嘴角,平靜地開口。
但我想這平靜一定是裝出來的,因爲自始至終,她眼裡只看到了他一人。
“師兄,好久不見。”
師兄?難道葉楠楓也是青仁堂的!
“好久不見,師妹變了不少,我記得你原來最愛鮮豔的顏色。”葉楠楓難得溫和得不像刺蝟,看他們的對話似乎也很瞭解對方,大概關係真的很不一般。
她垂眸輕笑:“畢竟這麼多年了,心境變了。”目光流轉過來,這才注意到葉楠楓身後的我們。
有點驚訝,有些茫然,好像突然還挺無措“這是?”似乎問得沒什麼底氣。
我奇怪她的反常,突然明白過來,我和葉楠楓年齡相仿,小彥明顯是晚輩,不會是誤會了吧!
我狠狠瞪了一眼本該趕緊解釋卻在悠閒等我回答的葉楠楓,忙開口:“我是葉楠楓收的徒弟,我叫唐瀟洛,這是我徒弟林彥,也是我侄子。”
看樣子青仁堂還真是收了不少銀子,規模宏大,院落氣派,佈局精緻。
她帶我們吃了晚飯,送我們回房間,葉楠楓和小彥一邊一個攙着視線模糊的我。
“師妹明日可有空?”葉楠楓問道。
“雖然師父雲遊在外,不過好在最近堂裡並不太忙,這幾天我隨叫隨到,算時間,師父也快回來了。”
“好。”
一路閒聊,她又問了些魏軒的消息,葉楠楓解釋說閣裡有事把他留在薊州。
看來我的猜測沒錯,魏軒說的葉楠楓要見的個老朋友應該就是她了。
他們走後,我纏着葉楠楓又問了些問題才放他走。
原來那姑娘叫程婧文,是青仁堂堂主撿回來的一個孤兒。當時青仁堂還不像現在這麼風光,發展途中瑣事繁多,堂主便將程婧文交給了好友葉建延撫養,也就是葉楠楓的父親。
後來長大一些,葉父讓雅趣閣收養的孤兒們都自己選喜歡的路,葉楠楓去青仁堂學毒,程婧文去了青仁堂學醫。
她很有天賦也很努力,一直以來受堂主倚重,現在在堂裡已經算得上是少堂主了。而葉楠楓母親去世後便隨父親進京,繼承了父親的木雕技藝。再然後,就是我知道的事了。
我還想問他對那小師妹的感情問題,他無奈道:“不帶魏軒就是嫌他老愛瞎說,你下回還想出來雲遊麼?”他以此要挾,我只得打住。
第二天幾乎一整天都沒怎麼見到葉楠楓,雖然有程婧文的信物可以四處走動,卻又不許我出青仁堂,就和小彥一起把這裡逛了個遍。
接近申時,葉楠楓帶着程婧文主動來找我。
“過來讓婧文給你把把脈。”
我想問爲什麼看他嚴肅臉又咽了回去,安靜坐過去讓程婧文檢查。
片刻,程婧文又問了些問題,我一一如實答了,葉楠楓在旁邊補充道:“眼疾是毒引起的,我有所處理你不用管。”
她點點頭:“我知道,毒術你比我強,師兄沒辦法我就更沒轍了。”微蹙了眉道:“我可能需要看看發作的時候再做決斷。”
“那就拜託你了。”
我還沒想通我除了眼疾還有什麼毛病,葉楠楓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你的所有情況今天我都詳細跟婧文說了,明晚有婧文陪在你身邊,她的醫術非常人所能及,一定能幫到你的。
明晚?明天是,十五號!我晚間胸悶的日子,可那是我泄漏天機的懲罰,真的能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