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中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大法師犧牲了兩位頂端力量的手下,大南國羽林軍重傷七百陣亡一百,張逸神海破裂,至少在短時間內無法恢復。
羽林軍每一位都是帝國的心血,是大南軍方的頂尖力量。
雙方各有輸贏,說不清到底是誰勝誰負。
這一戰所有人都極爲看重輸贏,影響註定會極其深遠,但是有一人毫不在乎。
王侯的身影穿梭在密林之中逃亡,猶如身後有吃人的野獸一般要逃得越遠越好。
但是說穿梭也說的不準確,因爲他無論是從開始四肢在地上爬還是杵着樹枝奔跑,都看上去像是殘手廢腳的可憐人一般。雖說不停地在竭盡全力逃亡,但是改變不了他的速度很慢的事實。
他也知道自己跑的很慢,所以他更加擔心後方的那場戰鬥會不會太快就分出結果。
他心裡想着,現在沒有人注意他的死活,但若是等戰鬥結束後無論任何一方勝利都不會放過自己。
王侯在林中跌跌撞撞地前進,本來就受了重傷的身軀不知道又添了多少道傷痕。
每一次摔在地面或者鋒利的岩石劃破了他的肌膚都沒有引起他太大的疼痛,這大概便是蝨子多了便不覺得癢的緣故。
他一直在逃,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逃。
因爲仔細一想好像世界上沒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但是他不願意思考這些問題,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那件黑袍的視線之中,離開所有人的視線之中,只要是沒人的地方那到哪都無所謂。
王侯逃着逃着便覺得難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現在的處境然後開始自己心疼起來。
他是天秦人,從小相依爲命的弟弟雖然不爭氣但是很聽自己的話,丟了父母后便是由他一手帶大,兩人根本就是世界上彼此最親密的存在。
他們兄弟兩和所有的天秦人一樣,都無時無刻不想着南下奪回自己先輩們的土地。
在天秦人看來大南人便是他們養大的家賊,某一天奪取了主人的豪宅和嬌妻霸佔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一切。
兩國雙方彼此之間有無法化解的仇恨,但事實上天秦人的這種感覺要強烈上無數倍。
所以在前幾年的時間大法師決定開始慢慢滲透進南方開始,王侯和王耳兩兄弟便主動地加入了第一批人手之中,當時躲在十萬大山中上千個日日夜夜都在爲了復國大業而奮鬥。
直到去年秋天開始,弟弟被進山採藥的幾個藥農發現了蹤跡,他爲了避免大法師的責罰而擅自出山殺人滅口,最後遇到了那個和尚,結果死在了柯白梅的手中。
這便是他痛苦的根源。
雪原上的戰鬥讓他認清了殘酷的事實,他和柯白梅的實力差距太大無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跨越兩人中間的橫溝。
沒有辦法殺死那位兇手,那麼弟弟的仇便無法報。
所以他覺得無力,所以他更加痛苦。
直到前些日子大法師給了自己下達了伏擊一百羽林軍的任務,他在知道了隊伍中央馬車裡坐着的是柯白梅唯一的弟子時他變得更加興奮。
他射出去那一箭的時候他甚至都感覺到手在顫抖,但是也無比準確,沒有任何偏差。
那是他人生中最強大的一箭。
他很自信對方沒有可能在這一箭之中活下來,因爲任憑他有多麼強悍的保命底牌都來不及施展。
之後他便在與羽林軍的交手中受了重傷,幾個時辰以前還得知了大法師已經將自己給拋棄。
大法師代表的便是天秦。王侯被自己的家給拋棄了。
他無家可歸。
那一刻他感到了絕望和萬念俱灰。
他憑藉本能逃離了那個地方。
身體裡那顆藥丸的麻痹藥效開始過去,所以體內那些傷帶來的疼痛越來越清晰,但是也讓他的腦袋越來越清晰。
王侯漸漸的就想明白,反正弟弟已經不在了,那片雪原便沒有什麼好值得留戀的地方。
雖說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堅持到逃出這片森林。但好歹仇已經報了。
“柯白梅我拿他沒辦法,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打過他。”
“但是他唯一的徒弟已經死了,被我一箭射死的。”
“哥哥我幫你報了仇,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王侯心中這樣想着,一面忍着疼痛加快了腳步。
...
賢一躺在木筏上由大花和小獅子拖着連夜在林中趕路,直到天微兩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因爲身體虛弱的原因,或者是因爲秋天的清晨本就是要讓人感覺到涼上許多。
賢一打了個寒顫,然後看着坡下的幾戶山野人家。
他現在已經來到了這片密林的邊緣,右手旁的山脈也終於走到了盡頭。
地勢重新變得開闊,連前方的樹木也要稀疏上許多,已經可以開始看見人煙。
大花在一旁興奮地接二連三發出鼾叫,賢一擡手摸了一下它的腦袋後搖了搖頭。
“不行。”
賢一開口說道:“雖說這幾戶人家毫不顯眼,但若是後方的敵人真的追到了這裡一定不會放過搜尋,到時候還會害了別人。”
小獅子安靜地蹲在一旁,賢一接着說道:“我們要是出山的話目標也很明顯,所以不能出去。”
賢一沉吟片刻後說道:“找個地方養傷,不能找山洞。”
賢一四周環顧,許久後伸手指着身後百丈遠處一個地方說道:“退回去,去那裡看看。”
大花已經跟着賢一在森林中逃亡了三天兩夜,最開始的時候還覺得這是一個有趣的事情但此時早已經變得勞累和煩躁,賴在地上不免有些罷工的味道。
賢一安慰道:“知道你辛苦了,等我們出去了請你吃全聚來烤鴨,就是上次吃的很好吃的那種。”
賢一沒做多想,隨口說道。
大花還是一副不情願的模樣,賢一伸出手掌說道:“五隻!讓你一頓吃五隻!”
賢一來到了先前他指着的那處,仔細打量。
身前長滿了的野草和灌木,頭頂上還有一顆巨大的古樹已經落光了枯葉,許多的藤蔓從樹幹之上延伸下來覆蓋在灌木之上。
賢一用手撥動開茂密藤蔓後發現裡面下面空間不小,就算放下一張尋常人家裡的木牀也沒有問題,只是被遮蓋住了難以發現。
賢一點頭,然後說道:“我們就在這裡待着等我能走動了就出去,應該不用幾天時間了。”
賢一接着說道:“這裡面不能生火,這幾天只能吃一些果子,但好在這種山裡野生的都味道不錯。”
說完以後賢一下了木筏,然後爬了進去。
大花也跟着鑽了進去,直接倒在鋪着野草和一些落葉的地面打算睡覺,說什麼也不願意繼續動彈。
小獅子站在外面用頭拱了拱灌木的枝葉遮住了洞口,若是不靠近了仔細打量的話絕對沒有辦法發現賢一的身形。
這幾天大家的伙食都是由小獅子負責,所以它現在還不能休息。
但是賢一的手又從灌木和藤蔓中伸出,摸了摸它身上柔軟的皮毛,開口說道:“大清晨的你也快來睡吧,現在也吃不下東西。”
小獅子拱了拱賢一的手心,並沒有聽他的話,反而消失在了叢林之中。
賢一知道小獅子是擔心自己醒來以後餓了渴了,搖了搖頭後閉上了沉重的眼皮。
雖說一直躺在木筏上任由被拖着前進,但是身處這種環境怎麼也不可能睡得安穩,所以賢一現在也困的厲害,沒過多久便睡去。
不用擔心醒來後要繼續逃亡,於是賢一睡得極死,對外界的動靜毫不知曉。
大花已經響起了鼾聲,小獅子趴臥在出口的地方時刻警惕着四周,也只有它看見了一個身穿奢華僧袍的和尚手中握着一根禪杖走了過來。
有人靠近,但是小獅子沒有露出敵意,然而率先走了出去更像是迎接。
來人正是大南國師千尺,他看見了藏在草叢中的木筏和一身破爛疲倦不堪的賢一。
這些掩飾和遮蓋在他眼中都如同無物。
千尺蹲了下來看着小獅子,強忍住想要摸一摸那身絨毛的衝動。
千尺欲言又止應該是有話想要問,但是猶豫了片刻後沒有開口。
小獅子也看着他沒有做出多餘的動作,一人一獅就這樣啞口無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沉默久了便覺得尷尬,小獅子自顧趴在地面睡覺——既然他已經來了那便不用擔心賢一的安危了。
千尺無奈搖頭,但是也沒有開口打擾,就這樣耐心地在一直等待。
在離不遠處,一個身影躲藏在草叢中迅速的退去,沒有引起絲毫動靜。
千尺和小獅子沒有發現,或者是說發現了卻沒有在意,因爲那個人就算活了下來也必定會境界跌落造不成威脅,更大的可能是會死在無人知曉的某處山間。
因爲他已經被大法師拋棄,而整個大南國也不會有他的容身之地。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中了毒,大法師親手賜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