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黎明,依然沉寂着的太陽還未升起,濃濃的冰霧籠罩着荒野中的軍營還殘留着昨夜戰鬥的痕跡——柵欄外雪地上的屍骸早已凍僵,幾處坍塌的土牆上還在冒着青煙,幾具冰冷的屍體還掛在上面,彷彿還能看到他們生前最後一刻的掙扎。
清晨起來的士兵們打掃着戰場,將屍體全部都扔進了軍營外的壕溝裡。還沒有清掃乾淨,兩公尺深的壕溝就已經被填滿了。
全副武裝的萊賓努斯,扛着盾牌和長矛親自帶隊巡邏執勤,首席百夫長的眉頭從早晨開始就沒有鬆開過。雖然昨夜最後是首席掌旗官大人帶着騎兵打退了那些野蠻人的夜襲,但卻並沒有將士氣扭轉回來,整個軍營都瀰漫着一種極其不安的氣氛。
昨晚那個拿着劍抵住他脖子的那個傢伙,萊賓努斯根本沒有絲毫意外——他知道軍營中有不少新兵都打算這麼幹來着,只不過害怕鞭子和軍棍所以沒那個膽子而已。從首席掌旗官大人宣佈在冬季開拔,向赤馬峽谷進軍的時候,恐懼的隱患就已經埋下。
轉頭望着那些顫顫巍巍的,好像出去幹活都和送死一樣的新兵,還有跟在自己身後一起巡邏,面色蒼白,目光時不時朝着遠處張望的弟兄們,萊賓努斯就忍不住嘆口氣,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夠輕易轉變的。
就在他準備繼續巡邏的時候,軍營大門外突然看見了幾個打着燕尾旗的侍從騎兵,似乎在等什麼人。沒過多久,騎着駿馬,身披大氅的愛德華.威特伍德,以及那位艾倫小姐並肩而行,朝着軍營大門外而去。
表情有些意外的萊賓努斯拍了拍身後一個弟兄的肩膀:“首席掌旗官大人,這是打算去幹什麼?”
“說是去附近的森林打獵——我聽一個侍從跟我講的。”那士兵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後怕,還有些不可思議:“真不知道大人是怎麼想的,光輝十字保佑!”
萊賓努斯的臉上反倒是露出了幾分瞭然的神色,輕輕點了點頭之後。朝着身後揮了揮手中的旗幟,只停留了片刻的巡邏隊便繼續前進了。
待到揮舞着燕尾旗的騎兵們抵達密林的時候,原本濃濃的冰霧正在漸漸的散去,殘餘的淡淡薄霧與透入樹林之間的陽光形成某種朦朧的美感。令人心曠神怡——腳下樹葉的碎裂的脆響,耳畔傳來遠處的微微聲響,壯闊的瀚土充滿着大自然的巧奪天工。
幾名侍從騎兵圍繞在樹林周圍警戒着,手中的十字弓全部都上了弦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愛德華則陪着艾倫一起在靠近外圍的森林中四處尋找着獵物。金髮少女看起來十分的興奮。抱着懷中的戰弓,像是狡猾的狐狸似的在樹幹與積雪中來回環顧着,嘴角還掛着那一抹自信滿滿的笑。
跟在後面的愛德華卻只是很隨意的抓着幾根標槍,連槍尖都是正着拿的——雖然打獵是他的主意,但反倒是艾倫似乎更有興致一些。
大張旗鼓只帶着幾個侍從就離開軍營去打獵,只是爲了讓那些被野蠻人嚇傻了的士兵們放心而已,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是安全的——當然也有別的目的,目光在周圍掃了幾眼的愛德華基本可以確定,昨夜襲擊軍營的那羣野蠻人曾經在這裡停留過很長時間。
在領兵過之後,愛德華才真正體會到了一個人和一千人。甚至是上萬人之間有多大的差距——大量的輜重,龐大的隊伍註定了不可能像孤身一人,或者幾十人一百人那樣進退自如,機動迅速,也絕不會真正做到“上下一心”。良好的素質和道德修養能夠影響的人也絕不是大多數,但是哪怕有一丁點兒的負面情緒,就會傳播到所有人的身上。
對於那些真正強悍的軍隊,或許過於艱苦的戰鬥和行軍並不能影響他們的士氣,但是對一支充滿了新兵,強盜、潰兵以及滿腦子只想着怎麼能佔便宜的軍團來說。那絕對是無比嚴峻的考驗,整個軍團始終都處在崩潰邊緣。
爲了能夠在這種嚴寒天氣中行軍並且保持士氣,愛德華已經竭盡所能了——每天的行軍時間到每頓飯都有熱食和醃肉,每天的行軍時間最多知道下午傍晚前。留出足夠的時間建立較爲穩固和完善的營地。如果不是小古德溫已經回來了,光是這些工作就能讓愛德華沒時間忙別的。
這支軍隊距離塔林還有一天的路程,距離赤馬峽谷更是要再走上三天多,如果不能讓那些躲在營帳裡面出不來的傢伙能夠背上行囊,冒着暴風雪和隨時都會出現的敵人繼續行軍,這場戰鬥恐怕不用打就能結束了。
“你怎麼看起來心不在焉的?”始終沒有找到什麼獵物的艾倫有些氣餒的回過頭來。看着愣在原地的愛德華,帶着幾分擔憂的開口道:“還在爲昨天晚上的事情擔心嗎?”
“不,只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愛德華搖了搖頭,苦笑着站了起來:“我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有些想當然了。”
“你從來都是想當然的。”艾倫側過臉小聲嘟囔了幾句,然後才接着問道:“怎麼了?”
“我們到底是在和誰戰鬥,我們的敵人是誰——我再來到綠茵河谷要塞的時候覺得這件事情很明確,但現在我發現自己大錯特錯。”哼笑了一聲,聲音裡還帶着自嘲的愛德華張開了雙臂:“我不是在和一個敵人戰鬥,我是在挑戰這片土地,還有那由來已久的古老文明!”
“我們的敵人,那些瀚土的戰爭部落,野蠻氏族是不會和多米尼克人或者都靈人一樣,兩支軍隊選擇一個地點,然後抵達戰場,兩軍對壘正面交鋒的!他們比我們更熟悉這片土地,他們能夠在峽谷、密林甚至是斷崖峭壁快速行軍,在任何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襲擊我們的哨兵和營地,突襲我們的輜重隊,截斷後路然後像追擊牛羣的狼羣一樣,將我們殺戮殆盡!”
“而我們的士兵們早就已經習慣了列成方陣,聽着號聲看着軍旗行軍,一旦失去秩序他們根本不是這些野蠻人的對手,嚴苛的環境加上缺乏寄養就會讓他們自己崩潰掉。”說到這兒,連愛德華自己都忍不住搖了搖頭:“士氣和勇氣是截然不同卻又無比的相似的東西——這場戰鬥會非常艱難的。”
“難道我們的士兵和騎士們就那麼不堪嗎?”艾倫有些生氣了:“照你這麼說,這些野蠻人豈不是根本不可能戰勝?”
“不,是我們必然會獲勝——時間會證明一切的。”愛德華回過頭,有些玩味的笑了笑:“而我一定會獲勝,不論用何種方式,不論……結果如何。”
有些失神的愛德華一邊說着,一邊轉過頭,看到的卻是金髮少女有些害怕的模樣,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怎麼了?”
“你、你知不知道……”艾倫有些擔心的看着他,目光中還有幾分恐懼:“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是在信誓旦旦的,要將整個瀚土的部落全部殺光一樣!”
“怎麼可能,沒人能夠辦到這些!”愛德華的面頰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露出了幾分笑意。僅僅是一愣神兒的功夫,黑髮騎士突然轉過身,將手中的標槍拋了出去,正中一隻從雪地上飛奔而過的兔子!
“哎,你、你你你你……你作弊!”剛剛還一副擔心又緊張的金髮少女立刻恢復了“原狀”,氣呼呼的舉起弓箭,朝着遠處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