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昌嗯了一聲,皺着眉思考對策。
這一個月來,他能感覺到有些將校沒有盡力,基本上能殲滅的變成了擊潰,能擊潰的可以成建制撤離。
所謂的殲滅、擊潰,只是戰前的預定目標,戰場上瞬息萬變,只要能滿足戰略要求就好了,具體的戰術成果只能隨緣。
如果是失期、潰敗這樣的錯誤,他把負責的將領論罪處斬都沒人敢說不合理;但只是這種小小的不足,他還真拿那些人沒辦法。
甚至於以後真要處理某些人,這件事都沒辦法拿出來當理由,畢竟“沒有盡力”只是他的感覺,沒有一個具體的評判標準。
最多就是記在心裡,有機會就不用這些人。當然,在此之前需要把他們在中樞的領頭羊打掉。
想到這裡,趙元昌突然開悟了。
既然有一羣人不想看到這場戰爭的勝利,索性就不在強求獲勝。
現在的情況是,周國佔據了武平節度三州之地,一邊想要攻略武安節度,一邊在嶽、復、安等州出兵襲擾宋國武昌節度。
宋國呢,武昌這邊一直想要突破荊江口直逼江陵。而且鄂州也可以自唐年縣出兵,有一條小道可以沿着汨羅江經過嶽州昌江縣,或是溯汨羅江北上偷襲岳陽,或是繼續往西南攻長沙府。袁州方向則是自萍鄉出兵,沿漉水順流而下,攻下醴陵後被攔在淥口戍。
至於沈國,北邊的武平節度已經被周國收入囊中,中間的武安節度南北受敵,岌岌可危。而南邊的靜江節度,非但沒有北上救援,反而發兵攻取永州、道州。
可以想見,這一次想要全須全尾地吞下三湘之地是不可能了。那麼接下來的目標就是在一羣人拖後腿的情況下保住武平節度,同時阻止宋國奪取長沙府。
只要長沙府和嶽州保住,自袁州而出的宋兵就很難在湘地立足,通過漉水出兵能得一個出其不意的好處,但用來支援後勤的話,耗費太甚,划不來。
當年東吳爭荊州,也是先得了長沙,再南下桂陽、零陵的。
趙元昌目光逐漸堅定起來,雖然沒能一戰滅國,但開疆拓土也是大勝,即便這個勝利來得再怎麼容易,也沒辦法忽視。
“則平。”他看向趙普。
趙普立馬耷眉拱手:“臣在!”
“糧草就交給你了,你得給我看好咯!”
“官家放心!”
待趙普離開,趙元昌又讓人去叫潘美。
現在他能信任的也就是潘美這等身後沒有家族,且目前尚未走到高層的新生代將領。這一戰後,趙元昌就要靠這些人來把那些老人擠下臺了。
洛陽宮樞密院,陳佑走進王樸所在的書廳。
“王相公。”
正在奮筆疾書的王樸聽到聲音擡起頭來,見是陳佑,便放下手中毛筆:“原來是將明啊,現在來找我,可是有事不決?”
現在的洛陽,除了皇宮內的太后、皇后,地位最高的就是他們二人。至於一同遷到洛陽來的平章軍國重事鄭志康,暫且先把他忽略掉。
看起來位高權重,實際上如履薄冰。皇帝親征帶走了中樞大半官員,但全國各地的軍政文書依然是彙總到洛陽來,兩位留守的作用就是將適合自己解決的事情解決了,不適合自己解決的事情快馬送到行在所次處。
官家在前線忙着考慮戰略戰術,你不能什麼事都推給官家,但也不能什麼都不讓官家知曉,其中度的把握,經常會讓兩人討論許久。
“這倒不是。”陳佑坐到一側的椅子上,“那個董成林不是到了有一段時間了嗎,也熟悉樞府事務了,我覺得是時候給他分一些任務了。”
當初下調令的時候,王樸是知道的,倒是陳佑看到董成林被吏部某郎中帶着來到樞府時,着實被驚到了。
王樸沉吟一陣,點頭道:“確實該如此,將明你可是有什麼建議?”
“嗯。”陳佑點點頭,“我覺得讓董成林負責內間房和雜務房比較好,他新來,畢竟資歷淺薄,先負責樞府庶務也正合適。想來王相公也看過他的履歷,這般人才也不能說就叫他幹雜活,內間房監察天下兵事,也方便他以後調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去。”
這其實都是藉口。
見到董成林之後,陳佑就去信汴梁詢問馮道,大概能知道董成林被調來是幹什麼的。
樞密院遷到洛陽之後,陳佑也查了樞府的一些文書,雖然還是不知道在周山抓到的那個人來自何處,但卻知道了吳巒之所以會清楚周山書院的情況,是因爲內間房在太子衛率府安排了細作。
按道理,陳佑一沒謀逆,二沒太過於得罪吳巒,吳巒也不可能沒事幹就盯着陳佑。這麼一想,立刻就能猜到,十有八九是內間房主事梅鬆用此事邀功的!
陳佑的這番猜測,雖然過程錯了,但結論是正確的——梅鬆確實背棄了他。
當初陳佑前往錦官,兩人聯絡過幾次後就斷了聯繫。人各有志,陳佑也不強求。
但猜到問題是出在梅鬆身上,還是讓陳佑心中塊壘難消。
正好董成林來了,爲了方便董成林發現某些危害社稷的勾當,讓他負責內間房正合適。陳佑也能借助董成林將梅鬆踢樞密院,說不得還能再次把手伸進他心心念唸的內間房。
果然沒。聽了陳佑的建議之後,王樸只是略一思忖就點頭道:“就如將明之言,還要勞煩將明去通知了。”
由於政事堂相公參政都被趙元昌帶走了,兩人分工之後,王樸負責政事堂這邊,陳佑負責樞密院那邊,樞密院有職事調整的確應該是陳佑去說。
陳佑應了下來,正要告辭,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外間房探得北燕似乎在爭嗣,我覺得若是還要留着北燕的話,或許應該選擇支持某個人。”
這一次,王樸考慮的時間有些長了。
他好一會兒才做出決定:“先讓外間房查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若真是爭嗣,我們上奏官家,看官家怎麼說。”
陳佑提到這事只是心血來潮,見王樸這麼說,也沒有堅持,點頭應下之後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