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州,武陵城,武平節度使府。
盧子龍快步走進書房,屋內一大一小兩人都轉頭看向他。
看清是盧子龍之後,那小孩直接跳下椅子,向這邊跑了兩步才趕忙行禮:“四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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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完,不等盧子龍迴應,就又擡腿跑到盧子龍跟前,擡頭看向盧子龍,露出純真的笑容:“四丈,我今天又學會了新的句子!”
盧子龍做到一半的動作被打斷,看着小孩的笑容,他也不好繼續嚴肅,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焱哥兒真聰明。”
說着,擺擺手示意站在那裡的那個文士離開。
這個小孩就是現在的武平節度使沈焱,那個文士,是盧子龍請來專門教導沈焱投降時候該怎麼做。
是的,江陵趙普送來最後通牒,武平節度已經決定投降周國了。
南有沈長河意圖統一,北有周國虎視眈眈,內部他也沒能擰成一股繩,武平節度現在是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相比於沈長河,投周在感情上更能接受一些吧?
“咳,咳嗯!伏惟天子煌煌軍威......”
看着沈焱在那邊學着文士教導的姿勢興致勃勃地背誦降表,盧子龍暗歎一聲。
沈焱已經八歲了,按道理不至於連自己背的這些句子是什麼含義都不懂。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爲遭逢大變,內心的一種自我保護狀態。
盧子龍不親自教他,就是不忍心看到他這副神情。
攔下還想繼續表演的沈焱,盧子龍臉上堆滿了溫和的笑容:“焱哥兒,今天咱們出去遊玩,怎麼樣啊?”
“好!”
“呵呵。”盧子龍笑着摸了摸沈焱的頭。
投降之後,這南國風光估計是再也見不到了。
澧州澧陽縣城,周國權知江陵府事趙普坐在刺史府中翻看州衙名錄。
澧州刺史賠着笑站在他面前,雙手不停地握緊鬆開、鬆開握緊,顯然十分緊張。
這個澧州刺史是最積極的投周派,在聽到風聲的第一時間就寫信給趙普訴說衷腸,不是,是表達棄暗投明的急切心情。在得到迴應之後,又下令澧州所有兵馬不得抵抗,遇到周軍就放下甲兵投降。
正是有他的積極配合,趙普才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坐到澧州刺史府中來。
而坐鎮江陵的另外兩人——荊南節度竇少華和水軍鎮波將軍曹新榮則去了嶽州,他們一個要防備宋國從陸上進攻,一個要防備宋國水軍溯江而上。
趙普這邊也不輕鬆,這一次南征,蜀地通過夔州運過來不少糧草。鑑於長陽蠻一貫喜歡趁機搶掠的性子,他安排好朗州的事情之後,就得想法子對付長陽蠻。
若不是歸州、峽州不歸他管,他可能都不會親自跑到朗州來。
沒辦法,江陵府同長陽蠻佔據的山林不相接,他又不好帶兵過峽州,只好從朗州這邊走。
趙普有自知之明,撿撿便宜還可以,帶兵打仗有些強人所難了。想要儘可能多的搶到軍功,就只能在其它方面下功夫,比如提前下手保障糧道。
好一會兒,趙普終於擡起頭來,看向澧州刺史,愣了一下,緊接着恍然,一臉歉意地道:“瞧我這腦子,一忙起來就容易忘事!佟使君快請坐!”
澧州刺史一臉悄悄鬆了口氣,臉上堆滿誠摯的笑容,一邊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一邊連聲道:“不礙事、不礙事,趙使君操心王事,實在是我等楷模。”
要說刺史理論上比知府要高,但一個是中原大國,一個是即將亡國,別說刺史了,就算是宰相也得放下身段。
趙普合上書冊,看着澧州刺史道:“之前我收到消息,沈節使也願意奉迎天軍,你等又能同朝爲官,真是可喜可賀啊!”
“是啊!哈哈。”
雖然在笑,但這笑容十分勉強。
這只是年輕的趙普一些小小的惡趣味,明裡暗裡調笑了澧州刺史幾句,他就開始談正事了:“不知佟使君對長陽蠻有多少了解?”
三月底,周帝趙元昌抵達江陵,周軍與楚王沈長河部戰於益陽。
四月初,宋軍自袁州出,攻醴陵,威逼長沙府。同時武昌節度水陸並進,進攻嶽州。
宋國打的主意是在北面的嶽州拖住周國,好讓袁州兵馬直接在沈國腹心來一箇中心開花,搶下拿下長沙府以南區域。到時候就能同鄂州的武昌節度一南一北擊退周軍,全盤接手湘地。
而且由於某些人的通風報信,他們早在二月份就開始準備,就等着打周軍一個措手不及。
三國紛爭,戰事激烈。
遠在洛陽的陳佑十分關心這場戰爭,當得知宋國出乎意料的準備齊全的時候,陳佑就知道,這是朝堂政爭的延續。
既然官家不肯鬆口,那就只好讓他清醒一下,明白這個世界還是武將說了算的。
這些參與進此事的將領也沒想着造反,只是想爲自家多爭取利益。甚至,只要趙元昌承諾他們的利益非但不會受損,反而會翻倍,並可以傳承給子孫後代,保證這些現在還想着讓這場戰爭失敗的將領們立刻就能“壯志爲國酬,何曾怕斷頭”。
南征沒能勢如破竹,反而陷入了僵持,這時候武學院諸生的消息也漸漸傳到了陳佑手中。
僅僅半個月,就有十七個學生或戰死或失蹤,活着的人也沒有什麼表現出彩的地方。
戰爭膠着,容易死人,五十來個營隊級別的將校死掉十七個,似乎也很正常。
然而歸納之後,陳佑發現是有人在針對這些學生!
“他們倒真是敢做!”
江陵府衙,趙元昌沒好氣地把陳佑的奏章扔到宦官手中。
“則平你也看看。”
坐在下首的趙普接過奏章,只見這份奏章先是將一些人戰死失蹤的情況一一列舉對比,之後就是猜測,其中不乏一些暗示性的挑撥的話語。
也不知道趙元昌是沒看到,還是心裡面不在意,總之臉色陰沉道:“這幾天又死了六個,若不是將明說起來,估計得死光了我才能發現!”
趙普放下奏章,皺着眉道:“只是如此情況,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好的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