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沉默三秒,周燕辰冷冽的男聲再度傳來:“說你們的位置!”
白津湫脣角發乾,舔了一下,快速說道:“新建路這邊。”
“知道了。”周燕辰應下,匡雪來可以聽見那邊,他跟什麼人在說話。
但是,太緊張了,心臟幾乎要從胸腔裡面跳出來,她什麼都聽不清。
只有,“咚咚咚”的聲音,反反覆覆,響徹耳際。
那是她自己心臟的聲音,如此劇烈。
呼吸開始急促,她喘不上氣來。
“嗡嗡嗡”的聲音接替心臟聲,在這期間,她必須大口大口的呼吸。
臉頰憋得通紅,她告訴自己冷靜,可是無法做到。
突然,手指一緊,暖意傳來。
有一個聲音叫她。
“匡子!匡子!可以聽到我說話嗎?!”
轉頭,她眼前一陣白光飄過,然後,一個人的臉慢慢清晰。
劍眉星目,陰柔完美的側臉。
周燕辰?
不。
使勁兒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她看見了白津湫。
他緊緊皺着眉,一手握住自己,一手握住方向盤。
握住方向盤的手因爲太緊,手背上爆出青筋,逼仄有力。
“白大哥。”氣若游絲的吐出他的名字。
白津湫點頭,大聲對開着的免提說:“燕辰,跟匡子說話!她太緊張了!”
“雪雪,聽到嗎?聽到我聲音嗎?”
從掌心的手機裡,傳來周燕辰急切的男聲。
匡雪來鼻子一酸,點點頭,又想到他看不見,趕緊說道:“聽得見!”
“好,跟着我來,雪雪,深呼吸。”
跟着聽筒裡,周燕辰所說,匡雪來一起去做。
深呼吸,不斷的深呼吸。
等她平靜下來,周燕辰彷彿有所預知,“匡子,你不會有事的,津湫會保護你,我也馬上過來!你只要乖乖的坐在車裡,聽津湫的話,好嗎?”
“嗯!”點頭,她閉上眼睛,“我知道!啊!”
車身一個劇烈的搖晃,她拿不穩手機,手機掉到了腳下,順勢不知道滑到那個角落去了。
“阿辰!”
匡雪來大叫一聲。
白津湫鬆開她的手,雙手握緊方向盤。
“匡子,坐穩!”
匡雪來擡手握住腦袋邊的手環,看向前方。
就好像是電影裡面的驚險追車鏡頭,他們在街道上急速飛馳。
車身猛地被撞了一下,白津湫低咒一聲,繼續加速。
很快,他們被逼的出了涼城主街。
對方似乎有意把他們往盤山路上逼迫,而白津湫沒有辦法,只能將車開上去。
期間,周燕辰的手機打不通,他們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想着周燕辰應該很快會趕來,只能堅持,再堅持。
那之後很久很久,都是糾纏着匡雪來的噩夢一場。
*
“雪雪!聽見嗎?雪雪!雪雪!”
“請您冷靜點,我們會盡力搶救!”
“雪雪……”
是誰?
誰在叫她?
那麼撕心裂肺?
疼。
好疼。
全身都疼。
她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逐漸流逝,離開她。
一片白霧中,她軟綿綿的踩在上面,周圍都是不真實的感覺。
她應該要尋找什麼人,可是怎麼都找不到。
“嘀嘀嘀!”
是什麼儀器的聲音?
感覺到有光在眼皮上逡巡,匡雪來嗅到消毒水的味道,那麼刺鼻。
慢慢,睜開眼睛。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耳邊,那呼喚聲急切。
“雪雪!你醒了嗎?”
下一秒,眼底映入一張臉。
瞬間,她想不起他是誰。
“雪雪!雪雪!”
“你是誰?”張嘴,她問道。
那人驚愕住,臉上表情僵住。
“雪雪,我是阿辰。”
“阿辰?”記憶鋪天蓋地。
“阿辰!”激動的叫了一聲,她想起來了,“阿辰!”
周燕辰將她抱住,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我在,我在,雪雪,你沒事了。”
太可怕了!
她所經歷的的事情實在太可怕了!
她好想他,好想他。
“阿辰,阿辰,我……”
“沒事了。”退開一點距離,周燕辰凝着匡雪來的淚眼,告訴她,“沒事了,你很安全,我在你身邊。”
“嗯。”她嗚咽應聲,閉了閉眼睛,眼淚落下,滲進枕頭裡面。
周燕辰不斷撫着她的頭髮,臉頰,輕柔的給她安慰,告訴她不用再害怕。
匡雪來聽着,再次陷入沉睡。
醫生過來檢查過,說她沒有什麼問題了,只是身體還很虛軟。
病房外,靠在牆上,他站着。
走廊深處,有腳步聲傳來。
付明銳、楚舟然還有盛封文走過來,楚舟然問道,“嫂子醒了嗎?”
周燕辰疲倦的點頭,啞聲問道:“有煙嗎?”
楚舟然雙手握緊成拳,盛封文從口袋裡摸出煙盒。
幾人轉而走到吸菸處。
四個人,四支菸,沉默的吸。
一根吸完,周燕辰又點燃一根。
吐出一個菸圈,煙霧繚繞下,他俊美的臉不甚分明。
“白家那邊?”
盛封文沉聲說道:“還沒有告訴白老爺子,只是通知了白宇航。”
“嗯。”點頭,周燕辰鼻尖一酸。
盛封文捏了捏周燕辰肩膀,“好好照顧匡子,她需要你。”
付明銳說道:“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和暢龍,你放心吧。”
周燕辰頷首,又是陰厲的勾脣。
他,必須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應有的代價!
現在匡雪來的情況還不適合探望,所以幾人沒有過多停留便離開。
消息都被封鎖,萌包子和萌小乖也被楚舟然接到家裡去照顧了。
不想讓匡雪來聞見煙味,周燕辰漱了口,在外面吹了一會兒風,直到味道散盡,這纔回到病房。
沒想到,匡雪來已經醒了。
聽到聲音,她轉頭看過來,微笑,“阿辰。”
周燕辰一怔,快步走過來。
拉過椅子坐下,他握了她的手指,“什麼時候醒的?”
“剛剛。”說完,匡雪來輕蹙眉心,“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周燕辰趕緊要抽出手,“冷嗎?”
匡雪來卻不放,握緊他,“沒關係,我幫你暖暖。”
凝着她,他握住她的手指在脣邊吻了吻,“疼嗎?”
她身上好多處傷,也流了很多血,最厲害的是腿。
“有點。”她誠實的說,後來又怕他擔心,改口道:“不過也沒有那麼疼,不疼。”
他不語,鳳眸鎖住她。
匡雪來舔了舔脣瓣,突然想起什麼。
“哦,對了,阿辰,白大哥呢?他怎麼樣?”
那天,他們一起出事的。
那天,白大哥比她傷的重。
記憶,接踵而至。
匡雪來怔住。
對啊!
白大哥!
“阿辰!白大哥!白大哥沒事吧?!”
爲什麼現在纔想起來問啊!
可是,周燕辰的反應,讓她一顆心沉入谷底。
嘴脣哆嗦着,她臉色白了幾分,聲音輕顫,“阿辰,你怎麼,怎麼不說話呢?白大哥,他傷的很重嗎?很嚴重嗎?”
爲了保護他,在之前,他就已經流了很多血,很多血。
眼前又回到那一天,鼻子裡面全都是血腥味。
“阿辰,你說話。”輕聲說,她的聲音一點點的加重,最後變成咆哮:“周燕辰!我要你說話!”
周燕辰伸手,緊緊抱住她,用盡全身力氣。
“雪雪,不要激動好嗎?”他的聲音染着痛苦。
匡雪來雞皮疙瘩全部起來,一陣陣的發冷,帶着點滴的手爬上他的背脊,揪住他的衣服。
“阿辰,你告訴我,嗯?白大哥怎麼了?”
周燕辰的聲音就那樣在病房裡響起。
明明是那麼低的聲音,可是在匡雪來聽來,卻如同驚雷。
他說了什麼?
他說:“津湫死了。”
死了……
他說津湫死了。
死了是什麼意思?
“不!不!不!”搖頭,瘋狂的搖頭,匡雪來推開他,雙目猩紅的瞪着他的臉,“你騙我!你騙我!不!”
周燕辰死死咬住牙關,一句一句的告訴她,“他和車子一起跌下山,車子爆炸了,他……”
“不要!不要……”意識變成空白,匡雪來昏了過去。
那天,他們被追擊的那天。
車子上了盤山路,後面的三輛車子緊追不捨。
左右夾擊,白津湫的車子被撞了不知道多少下。
就在某一下劇烈的撞擊中,車子騰空飛起,跌下山道。
轟隆隆的響聲。
“匡子!匡子!”
在車子飛起的同時,白津湫撲過來抱住匡雪來,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
匡雪來的腿卡主,額頭和手臂上都是傷痕,流了血。
噁心和天旋地轉之後,她聽見了白津湫的聲音。
努力看他,她小聲叫道:“白大哥。”
“是我,匡子,還好嗎?”
“唔,嗯。”明明疼的要死,可是她只能說還好。
白津湫傷的更重,從他身上傳來的,都是血腥味。
匡雪來擔憂的問他:“白大哥,你怎麼樣?”
白津湫說:“我沒事,匡子,來,慢慢的,試着從車裡爬出去。”
車子搖搖欲墜,一點輕微的動作,都讓車子岌岌可危。
白津湫用盡全力將匡雪來解救,讓她從窗戶爬出去。
不知道哪裡還有傷,匡雪來爬出車子,頭一陣眩暈。
爬上路,她對白津湫喊:“白大哥,你撐着!我去找人!我去找人!”
“好,匡子,不要急。”
那是匡雪來記憶中,白津湫最後的臉,帶着笑,混着血。
然後,她爬,往前爬,再往後,就沒有了意識。
周燕辰趕到的時候,發現了倒在路上的匡雪來,還有,白津湫毀掉的車子。
“白大哥!白大哥!”
叫喊着,匡雪來從那個噩夢中驚醒過來。
她以爲,那只是一場夢,夢醒了,白大哥還在。
“雪雪!”
手被緊緊握住,她扭頭看向牀邊的人,是周燕辰。
“雪雪,還好嗎?”撫着她的頭髮,周燕辰滿臉擔憂。
匡雪來呼出一口氣,輕聲問道:“阿辰,白大哥呢?”
她不相信腦海中那個答案,她要一個新的答案。
周燕辰不回答,只是問她,“雪雪,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嗯?有沒有?”
“阿辰,白大哥呢?我問你呢,你怎麼不回答我?”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的眼淚已然落下。
其實,她明白了,那不是夢。
“不會的,不會的,白大哥不會死啊。”呢喃着,她用力揪住身下的牀單。
都是她的錯!
都是她的錯!
如果她沒有昏倒,如果她找到人,如果不是因爲她。
所有的原因,都跟她有關。
是她害死了他!
她要怎麼辦?
……
白家。
“別哭了,你這樣,爸爸問起來怎麼辦?”
白宇航沉聲說道,給白菲菲使了個眼色。
白菲菲把白恩恩抱住,自己也是紅了眼睛。
和白津湫鬥了這麼多年,從小到大都沒有和解過,可是如今,他死了,她怎麼會這麼難受。
“姐,二哥怎麼會死?這一定是假的!二哥怎麼會死呢?前天我還和二哥通過電話……”
“好了,恩恩,不要說了。”白菲菲拍了拍白恩恩的肩膀,看向白宇航,“大哥,這件事情也不知道能瞞多久,爸爸那邊?”
“能瞞多久是多久,爸爸,恐怕接受不了。”
房間裡,車琴扶着白振雄躺下,他說道:“你哪天給津湫打個電話,就說我說的,讓他回來吃個飯,這都多長時間了,也不回家。”
車琴給白振雄掖被角的手指一僵,張張嘴,終是啞聲應下,“哎!知道了。”
“你怎麼了?”白振雄蹙眉,“聲音怎麼了?”
車琴趕緊轉過身,擦了擦眼睛,“沒什麼,天氣變化,可能有點感冒吧。”
“嗯,感冒記得吃藥。”
“好,那個,老頭子,我先出去一下,你先睡吧。”
奔出房間,車琴捂着心口,喘了幾口氣。
再怎麼說,也是好端端一個人,就這麼沒了,她心裡也是不落忍。
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現在想想,當初爭的,斗的,有什麼意義?
一條人命,還不是說沒就沒了。
……
“蔣先生!蔣先生!您冷靜點!”
“冷靜?!”蔣經濤看着傅錦琛冷笑,“JC,我是沒有想到,你會背叛我!原來你一直站在薛素珍這邊!”
傅錦琛漠然,淡聲說道,“蔣先生,夫人不會見你,你還是走吧。”
“不見?容不得她不見!”蔣經濤推開傅錦琛,拍着門板,“薛素珍!薛素珍!你給我出來!”
傅錦琛蹙眉,對身邊兩名保鏢點頭。
兩名保鏢立刻上前,握住蔣經濤的手臂,“蔣先生,請您離開。”
“薛素珍!”蔣經濤臉色蒼白,大聲低吼。
終於,眼前的房門打開,薛素珍微笑露面。
看了眼外面情況,她說道:“讓他進來,JC,你也進來。”
“是。”
蔣經濤一進房間,就將觸手可及的東西掃落在地。
一陣脆響過後,他喘着粗氣瞪着薛素珍,“薛素珍!你乾的!你好毒!”
薛素珍坐在沙發上,身邊站着傅錦琛,聞言,擺弄着手指甲看過來,“哦?什麼事?”
“什麼事?雪雪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居然找人去害雪雪,幸好雪雪沒事。
“哦,你說那個。”薛素珍恍然大悟狀,單手支着下巴,“是我做的,怎麼了?我說過,蔣經濤,不把薛家還給我,你一定會後悔的。這只是開始,往後還有更多,你要試試嗎?”
“你這個毒婦!”
“毒?要說起來毒,我可不如你啊,經濤。”
死死瞪着她半響,蔣經濤突然笑起來,“呵呵,想要回薛家是不是?你敢動雪雪,我也要你後悔!我會讓薛家毀於一旦,你等着瞧!”
說完,蔣經濤轉身離開房間。
薛素珍氣急,一拍沙發扶手站起身,“該死!”
傅錦琛看了她一眼,握緊了手指。
快了,就快要結束了。
他坐等蔣經濤和薛素珍兩虎相爭,還有周燕辰爲他除害,剩下的,就是坐享漁翁之利。
把他當做棋子,當做狗的他們,他要一個個看着他們身敗名裂,失去所有!
*
醫院。
“病人除了腿上和身上的傷,還有輕微腦震盪,一定要好好調養,不要再讓她受刺激了。”
“是。”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周燕辰找人將劉鳳豔接了過來。
這個時候,她身邊要有一個長輩,能夠說着她,勸着她的人。
劉鳳豔無疑就是最佳人選。
至於周家那邊,他還沒有告訴,只怕驚動了周老太。
她身體已經不太好,更是不能折騰。
那天劉鳳豔沒有等來匡雪來,本來是要去周家找人的。
只是還沒等她去,就接到了周燕辰的電話。
找了一家旅店住下來,第二天,就被周燕辰的人接來了醫院。
“這是怎麼了?”劉鳳豔撲向病牀,握住匡雪來的手。
怎麼才一天時間,就鬧進醫院了,還傷的這麼重。
“媽。”匡雪來嗚咽一聲,把臉埋進劉鳳豔掌心。
她有太多的情緒需要發泄,首當其衝的就是愧疚,對白大哥深深的愧疚。
這份愧疚折磨着她,讓她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
可是這話,她不能說出來。
因爲她知道,說出來,對周燕辰是一種更大的傷害。
這就像是一個難解的結,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白大哥是無辜的。
這麼多年,她每一次有什麼事,他一定都在身邊。
她到底何德何能,能夠得到白大哥的這份守護。
她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配。
“雪來,乖,別哭了。”劉鳳豔也是紅着眼,輕聲安慰,“別哭了,哭多了對身子不好。”
周氏。
“匡子那邊?”付明銳見周燕辰來公司,十分驚訝。
“有她媽媽看着她。”
周燕辰捏了捏眉心,十分疲倦的樣子。
這兩天,他都沒有睡,一直熬着。
周暢龍站起身走向他,“你去休息室睡一下吧。”
周燕辰搖頭,沉聲說道:“把你整理的資料和文件拿給我。”
他是要縮短摧毀薛家的時間了。
這件事情,已經觸動了他最後的底線。
周暢龍嘆息一聲,轉身去拿資料,周燕辰又對付明銳說,“幕後的人,查的怎麼樣?”
付明銳說道:“初步來看,是薛素珍派的人,那些的下落,我還在找,應該很快能找到。還有……”
一頓,付明銳說道,“白鷺城那邊已經知道了消息,今天上午,他派人來傳話,說要見你。”
白津湫是白鷺城最看重,最疼愛的兄弟,出了這樣的事,他難辭其咎。
更何況,白津湫是爲了保護他的妻子,才……
“我知道了。”
郊外別墅。
周燕辰獨自一人前來。
傭人將他帶到客廳,恭敬退下。
不多時,樓上傳來響動,白鷺城出現,緩緩下樓來。
周燕辰挺直背脊,等他走近,低聲說道:“白先生,抱歉。”
“抱歉?”白鷺城勾脣,只是那是殘忍的笑,“你覺得一句抱歉,就夠了嗎?白家失去的,是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