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冬季,天氣異常寒冷。西北風刀子似的刮過行人的臉,枯枝無力地吱吱作響。
雪中的行人,用黑色大衣將捂得緊緊的,瑟縮着身子在雪地裡快速行走,但黑色的衣服上的鮮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任她如果快,都逃不過命運,她在做着最後的掙扎。
雪,蓋滿山,壓斷了樹枝,隱沒了種種物體的外表,阻塞了一切,漫天飛舞的雪片,使天地溶成了白色的一體。
男子低頭看着被鮮血的雪,對着前面被大雪覆蓋的枯樹,緩緩說道:“斷臂求生,臨陣破知命,可惜終是曇花一現。”
“是不是曇花,我不知道,但知命是我的夢想,也是我哪位老師傅,死前的夙願。”枯樹後面傳來聲音,像是在自嘲,也像是在死去前的傾訴。
男子用無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枯樹,說道:“赫連蘇木,你可以一輩子,做草原上的貴人,偏偏要送死,偏偏加入這一場沒有螻蟻的對局!”
“知命都做螻蟻了,看來西陵比我想象中還要複雜。”枯樹後面傳來呵呵的笑聲。
男子看着枯樹,不想多說,又緩緩的說道:“還有什麼遺言嗎?”
枯樹後面開始沉默,此時天空飄着大雪,整個世界彷彿成了只大冰箱,山冷地在顫抖,河凍地僵硬了,空氣似乎也要凝固起來。
“有,我希望西陵那個小傢伙,不要哭喪着臉了,應該笑笑了,不要爲了我報仇,畢竟從一開始她就揹負了太多的命運,這樣如花似錦的年紀,應該四處走走看看,不應該天天待在西陵,對着哪些無慾無求的光明殿老人,一生長伴。”赫連蘇木笑呵呵的說完,聽着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好像永遠都看不到那個小傢伙了。
……
“塔塔塔塔塔。”
馬蹄聲踏踏的響起,腳步聲在西陵桃山中迴盪,騎在馬背上的護衛騎兵奔往裁決司而去。
天啓十二年,萬里傳信符從燕國傳入西陵,信上說明去往草原路徑燕國的裁決道人,遭到魔宗伏襲,死傷慘重,部分裁決道人突出重圍,爲首的赫連蘇木司座,遭到圍困,雖然臨陣破知命,但依舊不敵,戰後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萬里傳信符的到來,爲整個西陵蒙上一層寒霜,原本不是很冷的西陵似乎在喚無餘之後,一年比一年的冷,同時讓所有的西陵神官道人不可置信,裁決大神官藉此大發雷霆,裁決異端。
一支由裁決司領銜,光明殿天諭院爲輔的裁決大軍,開始組建,在未來的幾天開始去往燕國,裁決異端。
葉紅魚和往常一樣,翻看裁決司記錄,及考覈名單,在翻看了幾眼,在看見了那一個彷彿有光的名字之後,便失神的離開了。
“開門,開門!”
葉紅魚連拍幾下後,見無人迴應,葉紅魚便翻牆而過。
推開大堂的中門,大喊幾聲後,聽到了樓上的瓶子的聲音,葉紅魚快速跑去。
看着樓上的顧言衣裳半露,臥榻之側盡是酒瓶,葉紅魚緩緩走過去,看着牀上躺着的顧言,見那迷離恍惚的眼神,似乎不是她葉紅魚所見的那個她了。
“我看了一下,後天,你要去燕國?”葉紅魚原本想說的話,也在開口的那一刻轉變成了這句話。
“小葉來了,坐。”顧言滿臉通紅,張口閉口都是酒氣,看着葉紅魚站在哪裡,笑了笑說道。
“你沒事吧!”葉紅魚頓了頓還是說了這句話。
“沒事,你不是說我後天要去燕國嗎?裁決司那支隊伍也納入了三司考覈的一環,還有知命境大修行者跟隨,去了就是賺到了。”顧言笑了笑說道,拿起酒就往嘴裡灌,咕咚咕咚了幾下,酒順着脖頸,衣領流入那一片不可知之地,但下一刻就葉紅魚奪下來。
“給我!”顧言看着酒瓶被搶,故作生氣說道。
葉紅魚看着顧言,心中有話說不出,就算是說出來了,她現在還能聽到嗎,能聽幾句。
拿起的酒壺,葉紅魚也喝了起來,一口接一口的灌,酒也順着她的脖頸流過,沾溼了衣領。
“喝這麼多酒,對身體不好,來給我,我給你倒茶。”
顧言看着葉紅魚大口的喝酒,微微一愣,下過牀榻,可惜在酒的作用下,顧言沒有站穩就倒了下來。
一旁的葉紅魚連忙扶住了她,並把她放到了牀上,看着顧言通紅的臉,葉紅魚慢慢靠近感受到了她的溫暖,看着越來越模糊的嘴,葉紅魚似乎也纔剛剛想起來,滴酒不沾的她,也能喝這麼多酒。
西陵,位於中部,每年的十月份開始變冷,但得天雄厚的地理位置,孕育了這數百里的桃花,但到了年末,天氣卻也是冷的發緊,只是今年更冷。
顧言在夢裡,夢到了好多人,每年都會見到的爸爸媽媽,還有妹妹,也見到了來到這個世界後的他們,賬房,車伕,鄉勇,門口掃地的老人,做飯的庖廚,還有天天在書閣的老先生,天天都在書房的老爺子,天天子曰不斷的陳玉樓,還有那個在往西陵時,偷喝酒的老人家。
來到西陵時的他們,姚燕灰那個喝水都能胖的胖子,赫連蘇木一個爲逃婚來到西陵的大俠,諄諄教導的好老師,天天形影不離的趙大哥,對自己表面不屑一顧,但暗地裡關心的無名神官,老掌教,天諭大神官……
顧言醒了後,已經做了一夜夢的她,醒了。
看着一旁脫去外衣的她,慢慢愣住,隨即拿出了準備好的毛皮披在她身上,顧言慢慢走了出去,推着窗戶,風很大,一陣大風吹來,便是覺得冷的徹骨,可惜以後會越來越冷。
陽光的照射下,葉紅魚也漸漸醒了,昨天猛的喝酒,到現在的腦子還是沉呼呼的。
“醒了。”
葉紅魚看着坐牀榻邊,穿着整齊的顧言微微一愣。
顧言將煮好了粥遞給了她,緩聲的說道:“昨天喝了這麼多酒,應該很難受吧!”
葉紅魚點了點頭,接過了她的粥慢慢的喝了起來,看着她穿戴整齊的光明殿的道袍,說道:“你要去見誰?”
“我老師!”顧言平靜的說道。
“言兒,難過可以哭出來。”葉紅魚淡笑着說道。
“不難過,也不想哭!”顧言依舊平靜的說道。
葉紅魚望着她,將碗放了下來,緩緩攥住顧言的手,揉聲的說道:“沒關係,不都是還在嗎。”
顧言點了點頭,也握着她的不曾放下,在後來去往燕國的路上,這一刻卻是難得的顯得的安寧。
幽閣中,老人身上披着一身皮毛,手裡拿着一個書籍。
在幽閣烤着火盆,火光通明。
一個人跪在外面,前面放着最初給她的光明信物。
衛光明轉身望着顧言,她身上的光明到現在依舊耀眼,但她眼中的羈絆,似乎註定了她再光明也無法改變身體的黑暗,衛光明不明白,爲何身有光明,卻有腳踏黑暗的人。
“我不是身在樊籠,而是心在樊籠,我害怕有一天,入了魔,害怕老師一輩子信奉光明,到那個時候,光明殿千年,會毀在我的手裡,其實還是自己害怕,現在我什麼都害怕,害怕死,害怕老師失望,也害怕不能結束。”
顧言跪在那裡慢慢說道,但衛光明沒有一絲絲的動作,只是望着顧言。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還請老師,將我除掉。”
顧言重重的一叩,並將光明信物在地上推還給了老人。
老人將書籍緩緩合上,就是家人盼望孩子,爺爺看着孫女,說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