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玄子燁是不太想去見嬴政的,因爲和這種人說話實在是太累了,得萬分小心,指不定說着說着就被人帶溝裡去了。
而且,他覺得他們兩個也真就沒什麼好說的,雖然這次的合作還算是成功,但是有些東西是抹除不掉的,能不掐起來就不錯了。
最好的情況就是,你打你的仗,我浪我的江湖,互不招惹。
雖然這種想法顯然不大可能……
有些人害怕風暴所以避而遠之,而有些人,本身就是風暴的中心。
玄子燁和蓋聶跟在李斯的後面,一路上穿過宏偉壯麗的宮殿,見到了各式各樣的人。
李斯的腳步停在殿前,轉過身,淡笑着說道。
“王上就在殿內。”
玄子燁瞥了李斯一眼:“一起進去看看?”
李斯心頭苦笑了一下,他怎麼不想進去,但是這裡可不是想進就進的,只得說道。
“閣下說笑了,李斯不敢逾越。”
玄子燁嫌棄似的搖了搖頭,砸吧着嘴說道。
“你沒有韓非好玩兒。”
好玩兒?
李斯愣愣地看着那道逐漸走遠的背影,笑得更苦了,他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
殿內恢宏,熠熠生輝。
從殿口到殿中鋪着一條寬大的紅毯,紅毯兩邊邊緣,每隔幾步就擺放着一盞燈火,火焰持續地燃燒,把大殿照的通明。
大殿最裡面有着一層階梯,嬴政坐在殿上,頭帶王冠,王冠上垂下的珠簾稍稍搖晃。
他的臉上透露着些許疲憊,這幾日剛剛親政,需要做的事情的確有些多。
玄子燁悠悠地走近,不過在他之前,殿內已經站着兩個人了,一個是趙高,另一個背對着他,有些看不清。
直到玄子燁和蓋聶走到殿下,那人仍然沒有回過頭,男人就站在那裡,腰身挺得筆直,就像是一座厚實的山。
玄子燁將目光投射過去,看到此人的相貌,嘴角微微一笑,倒是沒有想到。
這也算是一個熟人。
“王上。”
嬴政看來的確有些累了,就連有兩人走進來都是沒有察覺,還是趙高低聲叫了一聲纔回過神來。
“蓋先生來了。”嬴政擡起頭,擺了擺手,“坐吧。”
除了趙高之外,其餘三人都是坐到了一旁。
玄子燁坐姿隨意,嬴政還沒說話,他倒是先聊上了,他看着坐在身側的男人,一副老熟人的語氣。
“我還在想昌平君手裡的軍隊是哪兒來的呢?原來是你暗中插手了啊,王翦。還有,你的手能不能從你腰上的劍上挪開,不要這麼緊張,你看我就什麼都沒帶。”
說着,他還真就舉起了雙手。
隔壁老王轉過頭來,目光如劍,佈滿老繭的手掌仍然壓在劍柄上,沒有分毫地移動,他的聲音低沉。
“爲王上剷除謀逆乃是身爲臣子的分內之事,你也是其中之一。”
“好吧好吧。”
所以還是別和這些將軍說話了,動不動就要拔劍砍人的。
惹不起。
這時,殿上的嬴政說話了,他看着玄子燁,目光威嚴。
“我聽蓋先生說你要離開秦國了?”
“是啊。”玄子燁一臉笑意,“你也不想留我不是?”
“寡人相信不會有那個國家容得下你。”
玄子燁攤着手:“所以我就只有去混江湖咯。別等我混到了老大的位置,你又派人來找我的麻煩。”
“這取決於你自己。”
玄子燁一臉無所謂地說道:“所以說,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寡人知道你要回韓國。”
“那又如何。”
“寡人曾經讀到一篇文章,十分欣賞,而正好那人又在韓國,所以非常想要見他一面,只是現在因爲政務繁忙,沒有了機會。”
嬴政說着起身。
“希望閣下幫嬴政一個忙。”
“不幫。”玄子燁想都沒想就直接回絕了。
嬴政早就猜到了會是這個答案,他接着說道:“蓋先生會和閣下一起前往韓國。”
玄子燁坐正身來,眯起眼睛。
嬴政這小子,這是在打什麼算盤。
……
……
韓國,紫蘭軒。
閣間裡彈奏着悅耳的絃樂,美妙絕倫。
韓非眯着眼睛坐在一旁,一隻手握着酒樽,另一隻手按在膝蓋上,整個身體都跟隨着樂聲而動。
“唰。”
門樞被打開,絃樂驟然停止。
衛莊走了進來,他沒有停留,一直走到窗邊,雙手抱胸。
韓非挑了挑眉,看過去:“衛莊兄,怎麼了?”
衛莊靜了一會兒,側過身來:“有消息,秦國發生了一場謀反。”
韓非似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他站起身來,“謀反?誰?”
“呂不韋,還有長信侯嫪毐。”
“如何?”
“失敗了。呂不韋在府中飲鴆自盡,嫪毐被夷三族。”
“不應該啊。”韓非喃喃自語,“衛莊兄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不知道。”
韓非捏着下巴,不解地說道:“呂不韋這樣的人應該很清楚謀反的利弊,他沒有理由去做這種事情。除非……不得不爲之。”
韓非想到了什麼,他看着衛莊,有些難以置信:“難道是前輩做的?”
“誰做的並不重要。“衛莊提醒道:”現在你要擔心的是韓國的處境,不要等到你想的事情還沒做,國先沒了。”
“恩。”韓非鄭重地點了點頭,拱手說道。
“請恕韓非先行告辭了。”
望着韓非匆忙地步伐,紫女的表情有些擔心,她問道:“真的是前輩做的嗎?”
衛莊搖着頭,“不確定,但是他的確可以辦到這樣的事。呂不韋雖然沒有實際的兵權,但是其手下的羅網已經是一股讓人膽寒的力量。”
“既然如此……”紫女欲言又止。
衛莊望着窗外,手掌按在窗框上,按得有些緊,“因爲羅網對於其他人來說是災難,而對於他來說是沒有用的,所以呂不韋對他束手無策。”
……
……
魏國,信陵。
院子裡種着一顆老樹,樹幹蒼老,樹葉枯敗,老樹旁邊有着一個小池子,池子很淺,池水清冽。
此時,一個兩三歲的小孩一隻手扶着池邊的石頭打轉,另一隻手還拿着一根樹枝胡亂地揮舞着。
小孩的身後站着一個僕人,僕人躬着腰,緊緊地盯着小孩的一舉一動,那副表情似乎生怕這位小少爺又做出什麼讓人遭罪的舉動。
不過小孩兒還算是挺安分的,只是偶爾會把手伸到水裡攪動一下,看着池中的魚兒四處逃竄,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
院子的屋檐下,魏無忌手中拿着一份密件,他把密件上的內容緩緩看完,表情變得有些肅穆起來。
密件上的內容正是前些日子秦國發生的事情,呂不韋嫪毐造反被滅,秦王政加冠,親理朝政。
局勢不容樂觀啊……
老樹樹影搖晃,一片殘葉緩緩落到魏無忌的肩上,他把樹葉摘下,手掌磨砂着葉片的紋理,沉默着。
當年蘇秦合縱抗秦,如今又能如何?
不管應該如何,當是該回一趟大梁了。
褲擺突然被輕輕扯了扯,魏無忌低下頭去。
小孩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他的身前,後者擡起頭,臉上沾着水漬,大半的衣服也被打溼,但是表情卻好像驕傲的很。
孩子高舉着一隻手,肥嘟嘟的手中,勉強握着一條擺動的小魚。
魏無忌的臉色一黑,嘴角抽了抽。
可是當他看到做這件事的只是一個孩子時,又是滿臉無奈,只能在心裡恨恨地罵着某個人。
玄子燁你個混蛋,快來把這個禍害接走,呆在這兒整天禍害老子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