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君臣上下等級關係是分得相當清楚嚴格的。除此之外,尋常老百姓就算本事再大,也是不敢大聲跟官吏們說話的。
畢竟,這些地方官吏們可是手握着生殺大權。要不小心惹怒了他們,隨隨便便給你羅織個罪名,就能把你弄進牢房,讓你享受一番牢獄之災。
可眼下,王皓居然親耳聽到,有人敢用如此口氣,同一郡之父母官說話?並且還是帶着滿滿的質疑和反對腔調。
這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怎地?
心念閃過,王皓老眉一挑停下了腳步。
他打算在帳篷外面好好“偷聽”下,林熠和工匠師傅們之間的對話。
“陳師傅,您說得確實有道理!”
讓王皓有些意外的是,林熠的聲音聽不出一絲一毫,被手下工匠頂撞的怒氣,甚至似乎還有些……高興的味道在裡頭。
“您能考慮的這麼仔細周祥,對自己所製作的器械設備如此負責任,本大人是相當高興!”
“不過呢!請您放心,這件木製曲軸的強度和疲勞度,我都仔細驗算過的!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整臺器械到了使用壽命,這根曲軸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當然,前提是你們必須嚴格按照我的要求,選取材料,並保證各種處理工藝合格到位!”
“至於你提出的另外幾個問題,我會認真考慮,便採納其中有用的提議。”
滿滿都是自信,卻也不失禮貌!
雖然不清楚他們正在爭執什麼,但王皓從林熠的語氣中,也能聽出來,這位年輕郡守對自己設計的東西,可謂是相當自信。
恍惚間,王皓對林熠的印象再次悄然發生了某些潛移默化的轉變!
此子……不簡單!
“多謝郡守大人!那在下先行告辭!若是再遇到其他問題,還望郡守大人不吝賜教……”
老王頭正有些走神,裡面的爭執動靜便已然平息。
帳篷門口布簾掀開,一名工匠師傅滿面紅光地捧着手裡的圖紙,興沖沖地跑出來。
看這傢伙連跳帶跑的高興樣子,就好像吃了顆糖的小娃娃那般開心,哪還有什麼對一郡父母官敬畏害怕的模樣啊?
王皓對着那工匠師傅的背影搖頭苦笑下,這才走進帳篷。
一進去,王皓忍不住再次驚呆了。
足有數丈見方的偌大帳篷內,牆上地上鋪滿了各種各樣的圖紙。那些畫着各種稀奇古怪物事的圖紙,密密麻麻的讓人頭皮發麻,更叫人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而在帳篷主案前,滿臉疲憊的林熠正低頭跟另外兩名工匠師傅,對着案上的圖紙低聲商議着些什麼。
三個人全神貫注到,連王皓走到身後似乎都沒有覺察。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千萬注意,尺寸不能有一絲一毫差池!”
“否則的話,整臺器械恐怕就不能運轉起來!”
“還有這個地方,雖然很難製作,但最多隻能允許你們有十分之一寸的誤差,明白嗎?”
林熠正聚精會神地給那兩名負責人力剷車製作的工匠師傅,解釋驅動部分的圖紙。一擡頭,忽然看到老王頭那張笑得比菊花還燦爛的老臉,登時一愣。
“呀!王大人怎麼來了?”
“啊!老朽是幫何大人給你送筆墨紙的,郡守大人!”
王皓略帶尷尬一笑,拱手解釋道。
“哦?那何大人呢?他去哪兒了?”
林熠撓撓頭。因爲需要細化改進一些器械工具,他讓何冰特地趕回郡守府,去取些筆墨紙來。
可這個何腳毛倒好,怎麼把隔壁老王頭給支過來了?
簡直是……
“郡守大人勿怪!”
見林熠有些責怪何冰的意思,王皓急忙解釋道。
“是老朽看外面那些工匠師傅們太辛苦了,就讓他去找人準備些綠豆湯乾糧等物事。所以,何大人才委託老朽幫他把筆墨紙送來!”
“綠豆湯?”
林熠愕然一怔,擡頭看了眼頭頂帳篷縫隙裡漏進來的些許刺眼陽光,心下頓時有些恍然。
時值夏末秋初,太陽那老爺子還是很毒的。
外面工匠營的工作區域無遮無攔,的確是很容易讓那些工匠師傅們被暴曬的。再加上時間緊任務重,勞動強度大,那些工匠師傅們一不小心便會中暑昏倒,甚至搞不好還會出人命的!
而綠豆湯向來有清熱解毒的功效,的確是一件既能讓工匠們不至於輕易中暑,又能極大提高勞動效率的絕佳食物!
“還是王大人考慮的周全,在下謝過王大人!”
一想通這關節,林熠忍不住給老王頭的細心周到點贊豎大拇指,起身便對王皓深深一長躬!
“郡守大人使不得啊!”
王皓頓時被林熠的舉動嚇一跳,惶恐地連忙還禮,激動得老淚都快噗嗤噗嗤噴出來。
“郡守大人爲給我會稽城萬千百姓興建居所,通宵達旦製作各種高效的器械工具圖紙!”
“又親力親爲,親自來工匠營指導工匠製作!”
“如此盡職盡責、鞠躬盡瘁,實乃我等爲官者楷模啊!”
“與郡守大人相比,老朽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怎敢當得郡守大人如此拜謝啊!”
“王大人謬讚了!”
被這個隔壁老王逮着一頓猛誇,林熠都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忍不住微微臉紅撓頭。
“其實,晚輩還是有辣麼丁點私心的……”
“人非聖賢,豈能無私心?”
見林熠謙遜,老王似乎瞬間戲精附體,揪着自個白花花鬍子,一本正經地慨然道。
“老朽觀郡守大人,年輕有爲且鴻鵠之志,日後前途必不可限量。就算私心,那也是爲我會稽郡萬千百姓的私心!”
林熠:……
老王啊,你這舔的我都有點措手不及啊!
內啥,你家的如花,我可不可以不要啊?
真滴遭不住哦……
“對了!王大人過來找我,應該不單單是替何大人送筆墨紙吧?”
爲了避免自己太過尷尬,林熠只得強行轉移話題,一臉悻悻地笑問道。
“郡守大人明鑑,老朽的確有些要事……”
說着,老王瞥了眼一旁呆着的那兩名老工匠師傅。
那兩個老工匠活了大半輩子,也算老人精了。見老王頭眼神不對,立馬會意,忙不迭地向林熠拱手告辭。
林熠無奈,只得讓他們過一會再來討論事情。
“行了!現在這帳篷裡面沒外人了,不知王大人……”
“在談正事之前,老朽先斗膽問一句!不知郡守大人,對當今天下大勢,作何判斷?”
老王頭開口第一句話,就直接把林熠給整懵逼了。
我giao啊!
老子這忙裡忙外,忙得連褲襠都來不及提。
小板凳都搬來了,你個死老王居然要跟本大人嘮這閒嗑?
那要不要林爺跟你嘮嘮因特奈何和毛選鄧論,還有XI語錄啥地……
“請大人放心,老朽只是跟你私下閒聊而已,絕不是正經的議事!”
見林熠發愣,老王頭揪着發白鬍子,笑眯眯補充一句。
言外之意,就是讓林熠隨便講隨便說,他絕不會給咸陽那邊遞摺子的。
“這個嘛……”
林熠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還是有些遲疑的樣子。
“晚輩才疏學淺,不敢對天下大勢胡亂置評!身爲一郡之守,晚輩但求一方安寧即可!”
以退爲進!我不瞎嗶嗶,看你老王頭還能怎麼試探我?
“既然郡守大人不敢置評,那老朽就拋磚引玉,胡亂評判一番!若有不對之處,還請郡守大人多多指教!”
王皓是什麼人?
頭髮全白透的老人精,當了一輩子監御史,專門給人穿小鞋的主,什麼人沒見過?
而且這老傢伙昨兒個還死過一次,可以說心裡敞亮的很!
林熠耍的那點小九九,自然一眼就被這老狐狸看出來了,只不過沒點破而已。
“方今天下,盜賊四起,戰火紛紜,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朝堂之上,奸佞把持朝政,壞我國運,敗我國祚,亂我朝綱,斷我國脈!其罪……當千刀萬剮,亦是不足惜也!”
“一言以蔽之,我巍巍大秦,已如飄搖風雨中的漏水孤舟!一朝不慎,便是覆舟人亡的可悲下場!”
“惜呼!哀呼?痛我始皇陛下之偉業哉!”
一頓之乎者也,差點沒把林熠給雷出內傷來!
我說老爺子,您老是幾個意思?
跑我這來,跟個老憤青一樣嗶哩嘩啦一通,抨擊朝政啥啥的,是不是想釣魚執法啊?
先引得我也跟着一起胡說八道,轉臉就給我套個妄議國政的罪名,再把我收拾了?
是?還是不是?
盯着老王頭那張剛正不阿的老臉一頓猛看,林熠不禁一陣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