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錦看過玄燁給上書房制定的時間表,她只能說那時間表制定的簡直太逆天了,三個纔剛年到六歲的小娃娃又不是要去參加高考,居然也要從早到晚的唸書習字,她覺得這簡直是在摧殘未成年兒童。
她其實也知道玄燁小時就是這麼過來的,可她就是覺得心疼,當初她死後,估摸着保成就是這樣過來的,可那會兒她死了,萬事不知罷了;現在卻不一樣,她還活着,絕不能眼看着孩子還在長身體的時候遭這樣的罪。
因此,她向玄燁提出了要修改上書房學習時間表的制定,其餘的都不必動,只要將起身時辰改爲辰時即可,哪知玄燁不肯,不管她怎麼說,即便費盡了口舌,玄燁也不肯答應,兩個人就這樣擰上了。
珠錦一生氣,連續五日不肯見玄燁,扶着自己的肚子每日都去南西所照看承祜,每次瞧見承祜瘦的尖尖的小臉,她就覺得很心疼。
承祜大病之後,她就很注重承祜的健康問題,除了讓幾個孩子每天都去坤寧宮用膳之外,她每日也是會派如貌來給幾個孩子把脈,可是即便她這樣殷勤愛護,也架不住承祜太刻苦用功的學習,以至於心血耗費過多而嘔血。
少年人吐血,這怎麼得了!
所以珠錦心裡到底還是有些怨氣的,怨玄燁把承祜逼的太緊了。
隆嬤嬤倒是勸她不要跟皇上慪氣,有什麼話可以好好的商量,不能這樣耍性子不見皇上,珠錦只要想起張氏抱着高燒的舒宜爾哈暗自垂淚又不敢明說的樣子,她心裡就難受:“嬤嬤別勸我了,這些年我什麼事都順着皇上,唯獨這件事不行!阿哥們還這麼小,格格們更是嬌養長大的,怎麼能這樣不顧及他們的身體?若是二阿哥再因此而嘔血,甚至是喪命,這也是他應該承受的命運?!”
當初她剛進宮時正值年少,也是貪睡的年紀,玄燁和孝莊都很包容她,許她偷懶多睡,怎麼到了自己兒子這裡就不行?
珠錦嚴重懷疑上上輩子她死後,玄燁定下上書房的規矩時,因爲整個後宮沒有人可以反抗他,而孝莊是決計站在玄燁這一頭的,所以幾個剛滿六歲的孩子就不得不寅時起身去上書房讀書。
珠錦撇撇嘴,她覺得上上輩子她之後的那幾個皇后,肯定不會爲了幾個非親生的孩子操這份閒心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誰管他們是不是讀書很辛苦?最後的結果就一定是,能說話的袖手旁觀置之不理,沒資格說話的暗自着急愛莫能助。
所以她就真的很能理解張氏抱着舒宜爾哈暗自垂淚卻不敢對她說一句話抱怨的憋屈心情。
可她自己的身體也不比往常,她如今是有六個月身孕的人,這樣奔波又生氣的過了幾日,她便感覺胎動不適,倒是嚇壞了身邊的一衆人,宣了孟太醫來一瞧,孟太醫果斷表示,皇后娘娘不宜再操勞奔波,應該臥牀靜養半個月以穩定胎氣。
孟賀蘭知道皇后的心病,看着皇后飲盡安胎藥之後,他才抿脣道:“娘娘還是要寬心些纔好,二阿哥年輕,已經恢復了大半了,也因爲娘娘平日裡給二阿哥調養得好,二阿哥並無大礙,日後也不會留下病根,娘娘應靜心養胎爲宜。”
“本宮知道。”珠錦說了這四個字後,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了。
要她寬心,玄燁不鬆口,她怎麼寬心得了?
孟賀蘭知道自己是解勸不過來的,心病還須心藥醫,但是皇后娘娘的愛子之心,或許因他府上也有幼子,孟賀蘭倒是感同身受的。
孟賀蘭走後,隆嬤嬤纔到珠錦跟前來:“主子,想必主子胎動不適的消息傳到乾清宮後,皇上必是要來探望的。”
“他來不來探望,那是他的事,橫豎我是不見他的。”
珠錦還在氣頭上,卻因隆嬤嬤的話想起一事來,又道:“對了,我這裡一宣太醫,外頭大概都會猜是孩子出了問題,別人倒也罷了,承祜若是知道了,肯定是要着急的,你快派人去南西所告訴他,說我身子好得很,只需靜養幾日就行,叫他不必帶着果新和保成來看我,省得來回折騰,又給他添了症候,也只叫他在南西所靜靜養着就是了。”
隆嬤嬤答應一聲,便忙着出去派人傳話了,約莫過了一刻鐘再進來時,面有爲難的望着珠錦道:“主子,皇上來了。”
她剛打發人去了南西所,皇上就帶着樑九功來了,不過因爲前幾日珠錦對玄燁的態度,玄燁並沒有就此闖進來,這才讓隆嬤嬤進來傳話的。
珠錦哼了一聲,道:“嬤嬤,你去告訴他,就說孩子好得很,太醫囑咐我要靜養,所以我這會兒已經睡了,請他回去吧!”
隆嬤嬤越發爲難,這話要她怎麼開口跟皇上說呢?
見隆嬤嬤踟躕在前不肯去,珠錦催促道:“嬤嬤你快去呀!”
前幾天拒絕的話都說了,這次怎麼就不能說了?
珠錦話音還未落,玄燁就從外頭進來了,珠錦一看他硬闖進來了,當下翻身面朝牆壁躺下,蒙被大睡,不肯理人了。
玄燁苦笑,他被她攔着幾日不讓進來了,外頭的人都是奴才,其實哪裡攔得住他?還不是因爲他不忍讓她生氣,所以纔不進來的,今日是實在擔心她的身體,也擔心她腹中的胎兒,這才硬闖進來的,這既然都進來了,斷沒有再被轟出去的道理,想必珠錦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纔不肯看他了。
玄燁走到牀沿便坐下,低聲道:“阿錦,你還跟朕鬧脾氣啊?”
“就算你再生氣,你也得顧及孩子啊,你別跟朕生氣了,好不好?朕實在怕你出事。”
隆嬤嬤在一旁聽到這裡,默默的想,皇上這樣的口氣,或許二阿哥之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她當即轉身,將珠錦內室裡的空間留給了帝后二人。
珠錦悶悶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出來:“皇上如果肯依臣妾的話,臣妾就不生氣了!如果臣妾不生氣,孩子也會沒事的。”
“你這是拿你腹中之子來要挾朕?”
玄燁拽來拽去,也沒能把珠錦的被子給拽下來,他有點擔心,這麼厚的被子,阿錦要是再不出來的話,不會悶死在裡頭吧?
“臣妾不敢。”
珠錦哼了一聲,死命拽着被子,她就是要挾怎麼了?不論在哪朝哪代,都奉行着一條真理,孕婦最大嘛!
“哼,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玄燁哼了一聲,放棄跟她拽被子了,當下把手一鬆,嘆道,“罷了罷了,你贏了,朕這就傳旨,將他們去上書房的時辰改爲辰時,待朕冊封承祜爲太子之後,朕再將時間改過來,這下你放心了吧?”
珠錦自己扒下被子,一臉驚喜的看向玄燁:“皇上此話可當真?”
玄燁見她終於肯出來了,心下也很是高興,又仔細端詳了她的臉一番,見她氣色紅潤並無不妥,這才放了心,笑道:“君無戲言,朕既然如此應了你,自然是要當真的。”
玄燁留了個小心眼,他並沒有明說他將何時立承祜爲太子,若是明日就立,承祜明日還是要寅時起身,不過,他並沒有這麼早的打算,但也是珠錦所想的年歲必定很晚,他也並沒有打算等承祜十四歲之後再立其爲太子,所以這句話在二人的理解之中是有歧義的。
珠錦並無發覺玄燁話中的漏洞,她理所當然的認爲立承祜爲太子應是承祜十四歲之後的事情了,因此點點頭笑道:“這樣就好,臣妾也就放心了。”
玄燁見她如此,便問道:“孟賀蘭如何說?胎動不適可是動了胎氣?”
珠錦答道:“皇上不必緊張,孩子好得很,胎動不適就只是不適而已,並沒有動胎氣,只要臥牀靜養一些日子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只要臣妾不生氣就好了。”
“你啊,朕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玄燁瞪了珠錦一眼,無奈嘆道,“朕知曉你疼愛承祜,想讓他多睡幾個時辰,可他是皇子,註定不能像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那樣清閒的,何況尋常百姓家的孩子有些也是要早起種地和爲了生計奔波的,也並不比承祜清閒!再說了,朕幼時還不是因爲讀書太用功刻苦而嘔血過麼?後來太皇太后看顧朕調養一番之後也就好了,你瞧朕現在,身子好好的,哪有什麼病根留下!”
說起這個,珠錦倒是有些心疼玄燁,抿脣攬着玄燁的腰身低聲道:“孝康皇后當時知道了皇上因刻苦讀書而嘔血,她當時的心肯定跟臣妾現在的心是一樣的,皇上若是換位思考一下,可能就懂得臣妾的心思了。天下間哪有母親不疼愛自己孩子的?正所謂嚴父慈母,皇上既然做了嚴父,臣妾自然就是慈母了。”
提起孝康皇后,玄燁有一瞬間的失神,半晌才道:“你這話也沒錯,朕是在太皇太后身邊長大的,於先帝和孝康皇后膝下未能有一日承歡,這也是朕這一生的憾事。或許你說得對,朕當初刻苦讀書而致嘔血,天下間能爲朕一人而深切痛心的人,只怕就只有她一人了。”
珠錦抿脣道:“皇上說錯了,太皇太后定也是痛心的。”
玄燁淡淡一笑,道:“朕沒說錯,太皇太后的痛心,跟額孃的痛心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