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腿短,跑起來卻很快,他又不肯讓身邊跟着的太監抱着跑,所以就形成了他在前頭跑,一衆人在旁邊心驚膽戰跟着的畫面。
保成眼尖,一眼就看見了在前頭走的孟賀蘭,當下大喊一聲:“孟太醫!”
身邊跟着小太監也忙喊道:“孟太醫請留步,四阿哥有話說!”
孟賀蘭聽見喊聲,腳步一頓,回頭一看,倒是有些訝異,四阿哥怎麼追出來了?
保成到了孟賀蘭跟前,喘勻氣之後,就給孟賀蘭道歉:“孟太醫,對不起啊,方纔我口無遮攔,提到你的傷心事了,我不是有心的,你不要怪我啊!”
保成真的感覺很抱歉,因此口氣也是很真誠誠懇的。
“阿哥言重了,”
對於保成的道歉,孟賀蘭覺得很意外,即便四阿哥真的說錯了話,他又何須跟自己道歉?一念及此,孟賀蘭倒是對四阿哥的品性多了幾分認同,四阿哥雖然貪玩胡鬧,但是品性到底還是不壞的,想到這裡,孟賀蘭便道,“其實阿哥的話也並非毫無道理,何況阿哥並不知曉當日情形,阿哥如此說,亦是情有可原的。臣也未將阿哥無心之語放在心上,臣更不會怪阿哥了。”
“孟太醫不怪我就好,”
保成鬆了一口氣,接着試探道,“那我下回找孟太醫請教醫道,孟太醫不會不教我吧?”
這纔是他真正關心的問題,他就怕自己說錯了話得罪了孟賀蘭,從此孟賀蘭懷恨在心,然後不教他醫術了,那時可怎麼辦?
孟賀蘭豈會看不透保成這點小小的心思?當即微微笑道:“阿哥放心,阿哥若有疑難,臣必定會替阿哥解答的。”
看來,這個麻煩是甩不掉了,孟賀蘭開始思考,如果從四阿哥這裡說不通的話,那他應該找誰去說比較合適呢?
保成是不管孟賀蘭在想些什麼的,他聽到了他想要聽到的回答,一下子又高興起來,當即伸手扯住孟賀蘭的衣袖,笑道:“那我跟孟太醫一塊兒回太醫院去!”
保成在太醫院裡直混到申時纔回南西所,路過自己的屋子也不進去,徑直就往承祜的屋子裡去了,一進去就看見承祜拿着一本書在那裡看,保成便笑道:“二哥!”
承祜放下書,忙對着保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保成往屋裡一瞧,纔看見果新在牀榻上睡熟了,他撇撇嘴,聲音小了一些:“這丫頭怎麼也在這裡啊?”
儘管果新比保成大些,但保成從不叫果新姐姐,碰上也是直呼其名,果新也不計較,兩個人相處倒也是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保成已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動不動就咬果新了。
“我在這裡,她自然也是在這裡的,”
承祜依舊拿着書,擡眼問保成,“你又跑去太醫院跟孟太醫混了一兩個時辰?”
承祜吸吸鼻子,自保成回來,屋子裡便是一股子藥味,連他身上都有,準是又去太醫院御藥房裡擺弄那些藥草去了。
“二哥,你好神奇啊,你怎麼知道的?”
保成走到承祜跟前,往小圈椅上一坐,趴在桌案上望着承祜眯着眼睛笑,片刻之後伸了伸懶腰,拖長了聲音道,“看這丫頭酣睡,我也好睏了,今兒光顧着在外頭,我都沒有歇晌午!”
“你那一身的藥味,能瞞得住誰?”
承祜重又拿起書冊來看,口中卻道,“想去睡也容易,先跟我說說你從坤寧宮偷跑出去後都發生了什麼事,說完了之後,我就讓你去睡。”
保成每日的行蹤都是要跟承祜彙報的,因此他便將從坤寧宮跟着孟賀蘭去開方子說起,一直說到方纔拜別孟賀蘭回來,連他問了孟賀蘭什麼藥什麼藥性都說的清清楚楚,孟賀蘭怎麼答他的,他也說的清清楚楚的,說了這麼一大通話之後,他就口渴了,忙讓小太監去倒了水來喝。
承祜聽了保成的話,瞧了保成一眼,待他喝完水之後,才抿脣道:“四弟,你今日這話,確實說的不好,曲嬤嬤說的沒有錯,你不該揭人傷心之事,但這只是一點,就我看來,你與孟賀蘭相交之心太淺,功利心卻太重,若長此以往,他未必會真心待你,你從他那裡也學不到什麼實際的東西。”
“二哥,你這話什麼意思啊?”曲嬤嬤的話保成明白,承祜這話,保成就不明白了。
承祜聞言,放下手裡的書冊,望着保成慢條斯理的道:“你說錯了話,而後對孟賀蘭道歉了,你這樣做是對的,也顯得你身爲皇子卻知錯能改且平易近人,孟賀蘭對你會有好感。可你緊接着又去問他那些話,那意思不就是說,你其實壓根不在乎他怎麼想的,只不過怕他不教你醫道而已?你這心思太淺,孟賀蘭必定一眼看破,從今往後,只怕他待你,不會有真心。”
保成卻撐着下巴不以爲然的道:“我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嘛,我的話得罪了他,他一高興不教我了怎麼辦?我爲了讓孟賀蘭教我,我肯定要給他道歉的嘛!”
“可你讓他一眼看透你的心思,他就是肯教你,若不盡心,又有何用?四弟啊,你年紀還小,不懂人心思變,但即便你是皇子,與人相交也是要講個真心的,你若待他不是真心,即便是誠心向學,人家不肯盡心,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像你這樣強讓人教你,就是你不得人心之根源,所以即便你學成了,你的名聲也不會好聽的。”
承祜道:“再則,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你說的時候並沒有多想,可若是不相干的人將你的那些話聽去了,便會有傳言,說四阿哥嘴毒刻薄,又說四阿哥不通人情世故,傳來傳去,你小小年紀就成了無情之人,即便你不是那樣的,最後也沒有辦法去反駁,因爲你的那些話就成了所謂的佐證。四弟啊,在外人面前,還是不要放肆胡說,終究是謹言慎行的好。且你的話真真是沒心沒肺,若我是孟賀蘭,聽了也是要傷心的,日後這等話,你就不要說了,免得落了個刻薄的名聲。”
承祜也並非真如玄燁想的那樣對保成放任不管,他之所以要讓保成彙報他每日的行蹤和與人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也是爲了更方便的教導保成,力求做到言傳身教。
保成被承祜這一大段話被繞暈了,他本來就有些困,這會兒聽承祜一說話,就覺得又困又暈,趴在桌案上繼續裝懶散,依舊用拖長了的語調說話:“二哥~你說的都對,我下次不會這樣了啦~我好睏哦,我可以去睡覺了嗎?”
承祜當然知道保成記不住多少,但他也不會只說這一次,慢慢教,總是能學會的。
想到這裡,承祜伸手點了點保成的額頭:“你別跟我撒嬌,我不吃這一套!去把你身上的藥味兒收拾一下,就在這睡吧,一會兒還要去額娘宮裡給額娘請安呢!”
提起珠錦,保成倒是來勁了,他一下子擡起頭,把承祜桌案上的筆墨紙硯都推開,然後盤腿坐在上頭,湊近承祜,神秘兮兮的道:“二哥,今天孟賀蘭給額娘開的藥方裡多了一味桑寄生,我聽見曲嬤嬤問孟賀蘭何故添加桑寄生,孟賀蘭說因爲桑寄生有安胎之功用,他還說,探脈時發現額娘有一點虧虛血氣,是因爲懷着小阿哥的原因,所以要用桑寄生給補回來。”
他略顯得意的道:“二哥,你瞧,你們都說額娘懷的是個小格格,偏偏孟賀蘭說額娘懷的是個小阿哥,他醫術高明,肯定是你們想錯了!”
承祜挑眉:“他既確定爲阿哥,爲何不在阿瑪和額娘面前明言?”
“這怎麼能說呢?”
保成一臉二哥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的鄙視表情,“曲嬤嬤當初在皇阿瑪面前都說了的,額娘所懷之子爲女胎,現下皇阿瑪不問,孟賀蘭要是湊上去說,這是個什麼意思嘛!再說了,皇阿瑪和額娘一心一意的盼着想生個小格格出來,孟賀蘭怎麼敢說呀?”
保成摸着下巴沉吟道:“而且我聽曲嬤嬤和孟賀蘭的意思,好像都拿不準究竟是什麼樣的,若只論脈象嘛,本就是很難探出是男是女的,所以孟賀蘭只在曲嬤嬤面前說一說,還求曲嬤嬤不要將這話告訴額娘呢,說到臨產的時候,自然就知道所生之子究竟是格格還是阿哥了。所以啊,二哥,我也只跟你說了,你可千萬別去跟皇阿瑪和額娘說啊!”
承祜點點頭道:“這個我自然知道的。”
承祜想,不論額娘這次是生阿哥也好格格也罷,對於他和額娘來說,這都是天賜的意外之喜,當是值得珍惜的。
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後,承祜就開始去上書房唸書了,與他同去的還有大阿哥承瑞和大格格舒宜爾哈。
上書房的規矩都是玄燁定的,第一條規定便是上書房學生必須在寅時到達上書房開始誦讀,相當於現代凌晨三點,承瑞倒是沒什麼,但承祜和舒宜爾哈連續起了幾個大夜之後,就都病了,風寒侵體導致全身發熱,承祜還因爲讀書太用功刻苦嘔血了,這樣一鬧,別人暫且不提,卻把珠錦給惹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