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雖然還未正式公開出來,但王爺已經爲此奔波了兩天了。,一會兒我要去看看太子他們,也不知會是怎樣的情形。你們都好好兒待在家裡,切莫『亂』傳此事,一切等王爺有了指示再說,萬不可自作主張。萬一壞了王爺的通盤打算,惹出什麼禍端來,就算我不追究,王爺自會跟她清算,你們可要好自爲之了!”晴鳶掃視了衆人一眼,冷冷地說道。
雖然現在看她們還算識趣,卻還是需要敲打敲打的。若是等惹出麻煩之後再來補救,便已經爲時過晚了。
衆人聽了這話,果然都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晴鳶的話她們還可以無視,但胤禛卻是真的可能爲了她們惹下的禍事而對她們痛下殺手的。雖然不願承認,但她們心裡也都清楚,除了晴鳶之外,胤禛沒有什麼女人是不可割捨的。
晴鳶滿意地點了點頭,讓她們各自散了,然後便『揉』了『揉』發疼的額角,吩咐秋玲和漪歡陪着自己走出去。
高榮已經派人備好了馬車,晴鳶和漪歡上了車,秋玲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很是憂心地囑咐了漪歡兩句,讓她好生服侍着晴鳶。漪歡一一應了,晴鳶靠在寬大的車廂裡,厚厚的絨毯上,擺了擺手,馬車便緩緩動了起來,一路向着紫禁城走去。
這會兒康熙二廢太子的聖旨還未發下,因此胤礽夫『婦』仍然住在毓慶宮中,晴鳶既然要去看望他們,自然還是要進宮一趟。
毓慶宮的守衛似乎並沒有怎麼加強的樣子,晴鳶一路默默觀察着,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這毓慶宮份屬紫禁城,整個拱衛紫禁城的禁軍都是康熙的手下,自然用不着在毓慶宮這個地方特別加強戒備。胤礽就像是那孫悟空,雖然有着通天的本事。卻也難逃如來佛祖的五指山。
想到這裡,晴鳶不由一愣,隨即一股寒氣從心底蔓延而上,一瞬間便席捲了她的整個身心,冷汗忍不住涔涔而出。
九子奪嫡,雖然看似是皇子們之間的你爭我奪。可真正的『操』控者是誰?那個站在大清帝國最高點的人,那個一手掌控天下的人。難道不知道自己兒子們之間你死我活的爭鬥嗎?而他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在看待着自己兒子們之間的手足相殘?!
她的腦中突然一陣眩暈,腳下一軟,差點便栽倒在地上。
領路的小太監嚇了一跳,急忙一步跨過來扶住了她,驚道:“四福晉,您怎麼了?沒事兒吧?”
“沒事……”她扶着小太監站定,深深吸了幾口大氣,閉上眼靜靜等待着那一陣眩暈過去。不一會兒,便感覺好多了。再次睜開了眼睛。
那小太監瞟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嘴脣蠕動了幾下,卻終究沒膽將心裡的話說出來。
他可怎麼看這四福晉都不是沒事的樣子,不過既然貴人自己都這麼說了。他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他在宮裡已經待了不少年份,自然很清楚什麼事情該問個清楚,什麼事情需要難得糊塗。
等晴鳶的臉『色』好看一些,他便收回了手,恭敬地說道:“四福晉,奴才帶您進去吧。”
晴鳶點了點頭,努力凝聚起精神,穩穩地邁開了腳步,跟着小太監向前走去。
不論如何,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即使再怎麼害怕、恐懼。也只能繼續走下去,不論最後會得到怎樣的結果。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毓慶宮。出乎意料的是,接見她的竟然不是太子妃瓜爾佳氏,而是胤礽自己。
看着晴鳶驚訝的眼神,胤礽不由苦笑道:“你莫要見怪。太子妃如今精神不穩,不是能夠見客的狀態,爲了不在人前失禮,我只能自己來了。”
晴鳶瞭然地點點頭——在這種情形下,瓜爾佳氏會奔潰也實在不是什麼特別值得驚訝的事情。
毓慶宮中表面上看來還是跟以前沒什麼不同,宮女出來給晴鳶上了茶,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其他的太監、宮女們都各司其職,絲毫不見慌『亂』,不由令晴鳶暗中驚訝不已。
只是在空氣中,若有若無瀰漫着一股低沉的氣氛,彷彿有什麼東西沉甸甸壓在人們心頭,所有人的臉上都不見一絲歡愉的表情,個個神情木然,似乎生氣全無。
胤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苦笑,說道:“難得你竟還想得到來看看我們,你可是出事以來我這兒來的第一位客人啊!”
晴鳶收回了四散的思緒,聽了這話,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惻隱,默默嘆了口氣,道:“太子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無緣無故突然又……”她頓了一下,跳過了這個敏感的問題,接着說道,“當初聽到消息的時候,四爺和我都嚇了一大跳啊!”
胤礽的嘴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喃喃道:“老四……”又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道,“那個人做事,什麼時候需要原因來着?因爲想做所以便做了,事實上,我的存在對某些人來說是個麻煩。”
那譏嘲的笑容看在晴鳶眼裡,竟是那麼的刺眼。她咬了咬牙,低聲說道:“太子爺不必擔心,四爺已經在四處活動,如今那道旨意遲遲沒有下來,想來您還是有機會的。”
胤礽轉頭看着她,那晶瑩的眼神少見的沒有任何雜質,清澈而純粹。他凝視着她,突然笑了起來,說道:“晴鳶啊晴鳶,都不知該說你老成好還是天真好。事到如今,已經不是會不會發生的事情了,而是什麼時候會發生。我早該明白這一點的,只可惜以前被『亂』局『迷』了眼,以至於深陷其中,否則若是能早日清醒,說不得今日還能有一線生機。”
聽到他略帶疲憊的無望的話,晴鳶完全無法反駁,只覺得心中酸澀難當,咬緊了下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胤礽並未讓自己沉浸在絕望的氣氛中多久,很快便回過神來,看着晴鳶的表情,一瞬間,心中竟是無比的平靜。
他緩緩走到她身邊,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觸『摸』她柔嫩的臉頰。然而卻在還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掙扎許久,終是收回了手,低聲嘆息着,說道:“能夠看到你如此爲我擔心,這輩子也就滿足了!我還以爲,你對我的只有恨和戒備,再也沒有其他的感覺。”
晴鳶擡起頭來,看着這個曾經令自己寢食難安的男子。當日的飛揚跋扈跟現在的低沉頹廢形成鮮明對照,回頭看看,竟仿如隔世。
“太子……”她喃喃地叫了一聲,卻不知還能再說什麼。
“叫我的名字吧。”他苦笑了一聲,道,“‘太子’這個稱呼,很快就不會再屬於我了……永遠不會!我只想聽你叫一次我的名字,我不是太子、不是二哥,只是胤礽。”
晴鳶看着他,掙扎了半晌,終究還是不忍拒絕現在這一臉失意彷彿看破紅塵的他,輕啓櫻脣,叫了一聲:“胤礽。”
他的臉上突然爆發出耀目的光彩,似乎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一瞬間又回到了他身上,但卻沒有那種驕橫與目空一切,只剩下純粹的歡欣與雀躍。
“謝謝你,晴鳶。”他由衷地說道。
晴鳶卻是眼前一花,淚水盈滿了眼眶。
急忙掩飾地低下了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淚花,然而她的舉動又如何瞞得了心細如髮的他?眼中『露』出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眼神,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一直以來都仿若心死的眼神裡微微起了波濤,幾許晶瑩在他的眼中晃動着,他急忙別過了頭去。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也別在我這兒耽擱太多時間,當心惹禍上身。還是先回去吧,想來我也不會有什麼殺身之禍,實在不必太過擔心的。”他顫抖着聲音說道,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一字一句都彷彿剜在心上,令他絞痛不已。
他知道,這一別,或許便是永遠。
晴鳶低着頭,知道他說的是真話。若是在這裡停留太久,怕是會令那位生出不必要的疑心來。她畢竟是胤禛的福晉,代表着雍親王這一家子,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的家人置身危險之中。
於是,她也沒有推辭,站起身來就告辭道:“你說的是。那我就先走了,今後一定還有再見的機會的,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未來。”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轉身離開了這座仿如囚籠一般的宮殿,心中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直到走出了宮門,仍舊無法得以紓解。
忽然,背後傳來婉轉低沉的琴聲,如泣如訴,如夢似幻。
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並沒有回頭,只是這麼靜靜地聽着,緩緩閉上眼睛。
不知不覺中,自己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冬天,在盛開的梅林中,淡淡的薰香下,那個神采飛揚、丰神俊逸的男子,緩緩彈奏出悠揚的樂曲,與天地融合成一片,淡雅出塵。
眼角,終是忍不住滑下一滴晶瑩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