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
白鶴鳴擔着景王世子的身份,理應及早解決上官艾與靈源教之事,而上官艾與他談判所得的承諾本就模棱兩可,如今上官艾卻又如此攪亂中原武林,看來是沒有好好履行承諾的誠意,無論如何,白鶴鳴都不該坐視不理,但他卻變相的縱容了上官艾,至少他還沒做出什麼真正過分的事。
白鶴鳴做出這樣的選擇,其實也是有私心的,這私心因艾若雪而起,他早已暗下決心,不會放過公孫譽。他已然在江湖上毀了公孫譽的名聲,又命人使武林盟主百里靜蒼與公孫譽暗生嫌隙,無論如何,公孫譽的命他是要定了!
但是,他身上有責任,不能永遠這麼聽之任之,上官艾之事乃是與外番有關,朝廷不能不管。所以,他遲早要邁出這一步,他從來便知,上官艾雖在艾若雪面前收斂乖巧,實則爲人桀驁不馴,天下間除了艾若雪,便沒有第二個人能令他低頭,縱然他想好好保護艾若雪,不想讓她捲進去,但是,他又不得不爲,他和她都不能擺脫“責任”的束縛,而他又憎恨於此。
他懷着這些心思敲響了艾若雪的房門。
“可是子鳴(白鶴鳴的字)?”艾若雪微涼的語聲問道,令人聞之如秋風拂面,微涼卻又令人心神舒適。艾若雪雖然已知了白鶴鳴的真實身份是景王世子趙鳴鐸,但是她已習慣把他當成白鶴鳴。
“是吾。”白鶴鳴溫潤的聲音應道。
不一會兒,伺候艾若雪的丫鬟過來打開房門,請他進去。
艾若雪坐在輪椅上,因爲手筋、腳筋被挑斷而行動不便,需要丫鬟隨時在身邊伺候,她看着白鶴鳴,目光似洞悉一切一般,說道:“子鳴,我們該談談了。”
白鶴鳴點了點頭,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艾若雪平靜的說道:“事情吾大體也瞭解了。”
“汝都知道了?”白鶴鳴訝然,又責怪的看着艾若雪身邊的丫鬟,丫鬟連忙低下了頭。對於外面發生的事,他一直是瞞着艾若雪的。
艾若雪看着他,感激的說道:“謝謝汝如此用心良苦,但是,吾本在事中,本就不能置身事外。”
白鶴鳴嘆了一口氣,說道:“事情汝既清楚了,吾便不再多提了,如今事情已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吾等確實都不能置身事外。”
“小夙所做沒有錯,整個中原武林確實負吾等頗多,”見白鶴鳴的臉上劃過一絲失望,艾若雪也不意外,繼續說道,“但是,他確實做得過了。”
白鶴鳴的失望轉化爲欣慰與心酸,說道:“吾或許不該爲難汝,但是,吾又不得不如此,北域番邦本就已是虎視眈眈、蠢蠢欲動,故而此事對於朝廷非同一般,不能任其演變成***。”
艾若雪點頭,說道:“吾曉得,所以汝又何必有愧?吾亦曉得那些事是汝爲小夙所做,吾很感激。吾也知‘冤有頭,債有主’,但是吾卻不能因一己私慾而負天下人,在吾得知公孫長聶已死之時,吾便放下了仇恨,也從未向小夙提起過,也是不希望他揹負仇恨。所以,子鳴,吾該見見小夙了。”
白鶴鳴擰了下眉,說道:“吾早知汝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子。”
艾若雪搖了搖頭,說道:“吾只是爲了小夙,自公子死後,汝不明白,小夙便是吾的全部。”艾若雪其實並不明白,因爲上官夙死後,她把對上官夙全部的愛都投入到了他的遺孤身上,上官夙已在她的歲月裡淡去,而上官艾卻從一個初時的替代品日日鮮活,成爲了一個獨立的人,於她,早已不再是故人的影子。
於白鶴鳴而言,艾若雪對她就是雪一般的存在,你不明白,就像它切切實實的在你面前,下一刻卻又會因陽光的親近而脆弱的化作一攤水,白鶴鳴就是如斯感覺,你越接近她,她或許離你就越遠,彷彿誰也抓不住她,而艾若雪的話卻讓他不由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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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若雪應允後,白鶴鳴設法通知了上官艾,上官艾通知他的地方仍是他們上次會晤的明日茶樓。
白鶴鳴不便顯露身份與上官艾往來,他僱了兩輛馬車,一輛安置艾若雪和一個伺候的丫鬟,一輛放置艾若雪的輪椅。
馬車悄悄的停在明日茶樓後巷,又悄悄的駛進後院。
伺候的丫鬟下了車,見到上官艾,就把白鶴鳴封的信交給了他。上官艾撕開信封,沒有長篇大論,只有一句話:本世子已履行諾言,特加一個條件,本世子要公孫譽。
上官艾皺了皺眉,又懷着複雜而忐忑的心情走到馬車前,兩人只隔着一道車簾,可是,僅如此嗎?
艾若雪靜靜的等待着,他們分別了太久,又變化了太多,白雲蒼狗之間,一些東西已經變質,再也不復當初,他們之間隔的已經太多。
猶豫着,猶豫着,上官艾掀開了扯簾,正撞入那雙如雪的眸子,皚如遠山之雪,如此高不可攀,他有些狼狽,又不捨移開目光,就這樣與她對視着。
艾若雪靜靜的看着他,那種目光不再是懷念,也不再是惆悵,她曾爲了上官艾與故人愈來愈相似的眉眼而懷念,也曾因爲上官艾與故人相去愈來愈遠的性情而惆悵,但是,那些都歸於平靜了,因爲上官艾打破了她對故人的執念,她率先開了口:“吾行動不便,輪椅在另一個馬車裡,汝將吾放在輪椅上吧。”
“汝?”上官艾瞪大了眼睛,又驚又疑的仔細的看了一遍艾若雪,這才意識到艾若雪的雙手是無力的放在雙膝上的,他快步踏上馬車,放下車簾,掀起她的衣袖,發現她的手筋已被挑斷,小臂上還有淺淺的鞭痕。
艾若雪聽由他一系列的的動作,淡淡的說道:“吾已被挑斷手筋、腳筋,廢人一個而已,至於這些鞭痕,再用一陣子鳴贈的藥膏便可消去。”
上官艾心疼的擡手欲去撫上艾若雪的臉,艾若雪避開了,他低下頭掩下眼底的受傷,問道:“公孫譽乾的?”
艾若雪無所謂的說道:“吾已接受了現實,想好好往前看,不想糾纏於過去。”艾若雪這話一語雙關,又用看破人世紛擾的語氣說道:“世事本多煩憂,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會結束,只是犧牲的人還不夠多,吾活着或許就說明當年的事還未結束、還未了結。”
“夠了,”上官艾不願再聽下去,抓住她的肩膀,很是痛心又擔憂的說道,“汝這是什麼意思?汝說汝該爲過去犧牲嗎?若是不能結束、不能了結,那就讓本公子來了結!”
艾若雪嘆息道:“汝這又何苦呢?至少吾現在仍然活着,而汝,不如放下過去。現在,仍然是好的呀。”
上官艾不發一言,打橫抱起艾若雪的身體,下了馬車。
上官艾一路抱着艾若雪,最後抱着她來到準備好的房間外,蘇煙恰在門外,上官艾面色不喜的看着她,出聲責備道:“誰準汝出現在這裡?”
“奴……”蘇煙諾諾的回道。
“下去。”不等她解釋完,上官艾就毫不留情的說道。
蘇煙緊緊咬着下嘴脣,很是委屈地從她和艾若雪的身邊走開了。
“汝爲什麼這麼對她說話?”艾若雪擡頭看着上官艾,眉頭微皺。
上官艾抿脣不答,他從來就沒正眼看過蘇煙,若不是因爲蘇煙那張與艾若雪有幾分相似的臉,她都不配出現在他的眼前。
而艾若雪打抱不平的話對走遠的蘇煙來說,並不令她高興,反而更令她羞怒,只因她永遠不是她,所以永遠像她那般得不到他不同的對待!
艾若雪見他不答,說道:“吾見她不錯,讓她過來吾這邊伺候吧。”方纔蘇煙基本是低着頭或半低着頭的,艾若雪並沒有看清她的模樣,只是動了惻隱之心而已,艾若雪只是天生性子冷,但不是冷酷。
上官艾看了一眼跟在身後伺候艾若雪的丫鬟,便隨意的點了點頭。
上官艾小心翼翼的將艾若雪放在牀上,起身要走。
“等等,”艾若雪挽留他,說道,“咱們好好談談吧。”
“談什麼?”上官艾一笑魅惑衆生,卻不見誠意。
艾若雪皺眉,這是她所陌生的上官艾的另一面,她不喜歡,遣退身邊的丫鬟,她對上官艾說道:“汝明知故問。小夙,吾不問其他,只問汝,吾可曾對汝提及過公子之事?”
“自然是沒有。”上官艾笑得愈發魅惑,本就出色的臉龐籠上了幾絲陰柔氣息。
“汝想是不知爲何,”艾若雪說道,“吾曾想過爲公子報仇雪恨,亦想過讓汝爲父報仇,所以才授汝武藝。但是,當吾得知公孫長聶當年便死了之後,吾便釋然了,如今木華陳家、裕江褚家兩家也爲公子陪葬了,吾更是無憾了。吾曾在仇恨中掙扎痛苦,因此,吾才希望汝能過的輕鬆。”
“吾其實並不想爲上官夙報仇,汝明白嗎?吾此生最恨的便是上官夙!”上官艾一把抓住艾若雪的胳膊,一瞬不瞬的盯着艾若雪的眼睛,“上官若雪,他死了,卻埋了汝的心!”“艾夙”,愛夙,從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
艾若雪目光轉冷,漸漸失去溫度,說道:“汝不要執迷不悟,既然汝並不是爲公子報仇,那汝放手吧,天下人昏過頭,難道汝也要昏了頭去負天下人嗎?”
上官艾苦笑,他從未想過爲上官夙報仇,但是他爲他的愛情已絕望到深淵,所以,他所做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場賭博,以性命下注而已,輸與贏他已不在乎。
上官艾走了,縱然他絕望,他也無法放棄艾若雪,因此,更無法看讓她受傷害。公孫譽,他不會放過,更不會交給白鶴鳴,要處置,他也要親自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