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 餘抒回學校,收到一條好消息,她和安可過了簡歷篩選這一關, 收到了之秋公司設計部面試的通知。
雖然知道這種大公司的暑期項目實習有時僅僅是是招廉價勞動力, 但能跟着一流的建設設計師去做項目, 無論以後從事科研還是進入職場, 都有不小的好處——既是簡歷上頗有分量的一行, 也是很有含金量的一份實習。
安可高興得要飛了,拉着餘抒又笑又叫:“我們怎麼這麼棒!太優秀了!絕了,去吃好吃的!”
餘抒笑着搖頭:“我陪你去, 看着你吃,我就不吃了。”
“幹嘛?你減肥啊?”
“沒有, 最近不知道怎麼了, 胃口一直不好, 我打算晚點去醫院看看,”餘抒頓了下, “不說這個。明天下午就面試了,快把襯衫西裝找出來。”
“啊,我的襯衫在家裡…”
“完了,我的也在家裡,沒事, 我今晚回去拿兩套, 借你穿。”
“吧唧你一下。對了我們趕緊想想面試官會問什麼問題。”
“好, 一起準備。”
收到面試通知, 餘抒心裡也高興, 但她想了想,沒跟餘庭秋說。
說得太早, 萬一到時候沒通過面試,還挺丟臉的。以餘庭秋的毒舌程度,一定會嘲笑她的,還是先不說好了。
……
“庭秋?”
“哎?”餘庭秋回過神,她正煩得慌,岑氏公司找過來的項目,非要指定她當設計師,推了幾次又沒推掉,現在還是輪到她了,到暑假項目就要啓動了。
程傾打了方向燈:“有點問題,做了改動,你看看。”
餘庭秋嗯了聲:“我現在沒心情看,回去再看吧。對了,項目預啓動那天你可以過來下嗎?”
程傾挑了下眉:“好啊,這是另外的價錢。”
“你要這麼多錢幹嘛?養老婆啊?”
餘庭秋心情一不好,就愛聊八卦,側過身問:“你給了你的小女友多少錢啊?是不是很貴?”
程傾不喜歡她的說法,像在討論商品,不太尊重人。
而且,餘抒沒有給她卡號。不過那次她的銀行.卡落在沙發上,程傾看到了。
見她不回覆,餘庭秋開始猜測:“三萬?兩萬?總不會連一萬都沒有吧!人家可是奔着錢來的,你這個每年扣稅都要扣十萬的人,小氣了不好吧?”
程傾若所有思,沉默了會才淡淡道:“你慢慢猜。”
餘庭秋笑:“你總是不滿足我的好奇心,還金屋藏嬌不肯帶出來給我看。看來你跟她相處得很不錯?”
程傾看了眼紅綠燈:“嗯。”
“以後呢?”
“看她的打算。”
餘庭秋一臉震驚。
這是給錢的事情,原本就你情我願,現在程傾在說什麼,看她的打算?
不對勁,這很不對勁,這要不是動心了她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餘庭秋滿臉寫着興奮,但她按捺住了:“真不介紹給我認識一下?”
程傾經不過她天天提,也煩得慌,點了頭:“有機會一定。”
得了她這一句,餘庭秋心滿意足:“說好了啊。”
順路載餘庭秋回去,程傾纔開車回家。
到家先檢查了一下阿白的貓碗,她才放下包,換了衣服。
她習慣坐在牀頭看書,還沒到十一點,手機響了。
是餘抒打來的電話。
“程老師?”
“嗯,怎麼了。”
“你今天給阿白換貓砂了嗎?”
“換了。”
程傾失笑。
原來這麼晚打電話給她,還是惦記着貓呢。
餘抒也聽到了她的笑聲,讓她感覺很親切:“你在幹嘛呢?”
“在看書,一位獸醫寫的,《萬物有靈且美》。”
“這本啊,”餘抒笑了下,“我也有這本書,就放在我房間的書架上。”
“你回家了?”
“嗯…對。”
餘抒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沒事啦,那晚安啦。”
聽到程傾嗯了聲,她掛斷了電話。
今晚家裡沒人,她是看了父母的朋友圈定位,確定他們都不在,纔回家的。
圓月高懸,俯瞰塵世。
餘抒站在窗外,凝視着這座城市裡的萬家燈火,每一盞燈下都有着悲歡和愛恨。
不過現在,她只是個旁觀者。
桌上放着兩本相冊,黑白照片上青年溫和俊雅,青澀尤在,面對鏡頭攬着女友的動作還有些拘謹和羞赧,但難掩眼中脈脈情意。
餘抒又往後翻了翻照片。
照片成了彩色,那是她小時候坐在父親肩頭,往他耳邊插了一朵花。
再往後是她上小學,中學,中學時父親趕到學校,把追她的小男生大罵了一頓。再到大學,她帶着錄取通知書在學校門口拍的第一張照片…時間過得太快了。
曾以爲這些是天長地久的,現在一眨眼,都變了——父母要打離婚官司劃分家產,但她成年了,誰都不需要爭她的撫養權。
餘抒關上相冊,鎖到櫃子裡,又在牀上躺下。
她定了一個六點的鬧鐘,明天一早就回學校。在學校的時候明明很想回家看看,但真的回來,她又想迫切地想逃離。
鬧鐘還沒定好,有電話探出來,她點了接通——程傾的電話。
“程老師?”
“還沒睡嗎。”
“嗯沒睡,什麼事啊。”
“跟我說說貓糧和貓砂的牌子吧。”
“好啊,”餘抒本來就不困,翻過身戴上耳機,淡淡電流聲裡那道清淡的聲線更加低醇,“我就是在網上看別人發的分享帖,等下都發給你。”
“你以前養過貓?”
“沒,我媽討厭掉毛的動物,還說以後我自己住了,要是養了貓,她也不會去看我的。哦對了,你看看要不要買個給阿白喝水的機器。”
“好,知道了,”程傾說回之前的話題,“你媽不喜歡,那你以後都不打算養?”
“以前是這樣的,”餘抒笑,“我總希望能讓她高興一點,也希望我爸能高興點。”
她的語氣裡忽然有掩蓋不住的疲倦,笑意只在嘴角,不及眼底。
“爲什麼總想讓他們高興?”
“或許,希望他們高興,希望他們永遠都留在我們這個家裡吧。不過事實證明只有我,只有我這麼想。”
所以也只有她一個人被丟在原地了。
餘抒用手掌捂住眼睛,說着說着喉嚨就啞了,還故意讓自己的語氣輕快:“你好煩啊,別問我了。”
她明明,不想哭的啊。
程傾沉默了幾秒,才說:“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接受這樣的變化。父母、朋友都無法陪你一輩子。只有你自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眼淚悄悄從指縫裡滾落出來,餘抒把聲音憋在喉嚨裡。
太討厭了,叫她不要問不要說了,爲什麼還非要說。
“餘抒,你是你自己的大樹,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知道…”
餘抒記下這句話。
那瞬間卻莫名想問,那你呢。
不過她忍住了,平復着情緒。
程傾笑聲淡淡的:“別哭了。是要我過來哄你嗎?”
餘抒反手擦了擦眼淚,語氣很兇:“誰哭了。你才哭了!”
但她的脣角終究彎了一點,有意無意地換了新的話題。
小時候住的老小區裡有棵百年梧桐,秋天巴掌大的梧桐葉掉下來,她撿了好多夾在書裡;後來搬了新家,小區裡種滿了香樟,細碎的米色花朵藏在綠葉中,一擡頭深吸一口,清香怡人;再後來到了這裡…
睏意悄悄上涌,餘抒快說不下去了:“程老師?”
程傾嗯了聲:“怎麼了?”
知道她還在,餘抒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我打過架你知道嗎…”
程傾忍着笑:“嗯,知道。”
有好幾次,餘抒想說什麼又卡住。
但每次她叫程傾一聲,都聽到她說在。
就這麼覺得很安心。
也不知道是她先睡着了,還是手機先黑了屏。
電話卻一直接通着。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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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要面試,餘抒心裡惦記着事,醒來一看剛好七點,愣了會她纔想起來她忘了設六點的鬧鐘——被程傾那通電話打了岔。
她來不及回想昨晚的事情,拿起正裝就回了學校。
提前趕到之秋公司,下午的面試官是公司工程部和設計部的經理,幾個專業問題問了出來,餘抒答得很漂亮,她心裡也有預感,大概是可以通過的。
安可同樣也很順利。這家公司的效率很高,當場就跟她們說,晚點發實習錄用offer。
餘抒立刻給餘庭秋打電話:“小阿姨,上次你給我發的實習招聘,我通過了。”
“好啊,”餘庭秋笑,“幸好我今天沒過去,不然別人要說我給你開後門了。”
“什麼?”
“我是這個項目的設計師。好了小蘿,晚點我們再說。週五見。”
餘庭秋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她家小蘿就是厲害,根本不需要她給她開後門,完全是憑自己的實力進去的。
想到這裡,餘庭秋心情更好,給程傾發消息:“程大教授,我親愛的技術顧問,這週五請您撥冗,早上九點到之秋公司哈。”
如果有機會,她希望能讓程傾跟餘抒聊聊,譬如幫她梳理一下職業規劃。
很快,她收到程傾的回覆:“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