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海市蜃樓(一)

“那就是你所說的清水嗎?”月空濛與芙蓉並肩站在黑壓壓的雲層之間, 他手指着下方,那花轎旁要帶走他一手從無間地獄裡攝取出來的傀儡的男子。

芙蓉沒有理他,只依然衝着清水的方向揮手又大聲呼喊:“清水清水……”

一指流月自月空濛冰涼的指尖閃過, 花轎裡端坐的那隻傀儡便瞬間化作了一縷灰燼隨風散去空中。

清水聞聲忙回頭看向空中, 而芙蓉此刻卻又被黑雲籠罩去了身形。

“清水, 清水……”芙蓉的呼喊聲還在繼續。

可清水他卻依然看不見她就在他的頭頂上空。

月空濛又擋在了她的身前, 評頭論足地道:“他也不過如此, 你看他,連你的影子都看不見,真沒用, 而你還將他視爲是你最重要的人?”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懂這是爲何?”

末了, 又撫上她的心口自言自語道:“我會比他更好的, 乖, 你就不要再喊他了好不好?你這樣會驚動其他人的?”

下面的鬼王已經是大發雷霆了,他眼睜睜看着好好坐在花轎裡的鬼後竟然憑空消失了, 而清水又正好出現在花轎前,他便將一切怪罪到清水身上,於是對他大打出手,號令百鬼一起討打他。

場面一度混亂。清水還有香幽蘭他們和鬼域的鬼靈們打了起來。

而云頭上佇立的月空濛正在一臉閒適的看着腳下的他們打架,彷彿這裡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而偏偏一切的源頭都是他, 又都是他所挑起來的。

芙蓉忍不住吼他, “是你是你, 都是你, 是你施了障眼法,才讓清水看不見我的。”

月空濛卻不以爲然地說:“是啊, 可倘若他的心裡真有你,我這些障眼法又能奈他何呢?所以……他還是不夠將你珍重在心的。”他不疾不徐地說完,用一種似乎是帶有魔力的聲音穿透她的耳膜直達心底,摻雜着他周身的暗香浮動,正在於無形之中將芙蓉一點一點地所迷惑住。

芙蓉虛浮的腳步往後退了退,那種可以將人迷魂攝魄的香味漸濃了,濃得讓芙蓉很不適應,覺得有些刺鼻,她使勁地推了一把月空濛,抗拒他愈來愈近的接觸,“你離我遠點,這味道……”她捂住了鼻子。

月空濛見她這般,便下意識往後退了退,揮散那空中彌留的香氣,察覺到自己是有些過於心急了,反而可能會適得其反,於是他便讓這縈繞在他和她之間的香氣清淡一些。

最好是在不知不覺間忘掉一切。

沒關係,他等了幾千年,不差這一點功夫,細細雕磨出來的蓮子心纔是最珍貴,也最有奇效。

他倏地鬆開了手,竟是一手將芙蓉給放了下去,芙蓉的身形往下落,清水於打鬥之間瞥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便立刻不管不顧地就飛身上前想要去接住芙蓉。

與他同樣動作的還有鬼王。

鬼王也看見了,那可不就是他要娶的鬼後?!他不由大喜,兩人爭先恐後地去搶奪芙蓉。

清水眼看就要接到了……

然而,半空中忽然有一道冷冽的月光劃破天際,萬縷光芒輝映幽冥鬼域上空,彷彿白日來臨,承載了月神之力的月空濛一印結出,再與芙蓉掌心的那面法印相碰觸,便輕而易舉地又將芙蓉給吸附到了身邊來。

他懷抱着她,輕笑着,凜凜地飛向遠方,飛出幽冥鬼域,他說了,他要帶她回他的家鄉。

沒有再回頭,只是揚袖往後一揮,一道冷冽寒涼的月芒隔在了他和要追他的幾人之間。

清水和鬼王相繼被那道月芒彈了回去,香幽蘭又再飛身上前,召喚出朵朵幽蘭與之周旋,然而那月芒鋒利如刃,將幽蘭花一瞬削得粉碎,清水被彈了回去又重新引水上衝了過去。

“芙蓉!”他大喊。

芙蓉被攜在月空濛的懷裡掙扎着回頭望他,盈盈粉淚溼了面頰,她朝他伸出一隻手,哭喊着:“清水,清水……”

如是銀河兩端,那道幽長的月芒是他們彼此二人跨不過去的一道鴻溝。

終於,清水歇斯里底地一聲大叫,周身迸發出一股強大的水流如柱沖天,終是將月空濛施下的光輝月芒消弭掉。

然而,月空濛卻帶着芙蓉已經走遠了。

幽冥鬼域裡,一時間被清水身上迸發出的那股強大的力量攪弄的水流成河。

三五孤魂野鬼們飄蕩浮在水面上,可憐兮兮地慘叫,清水的一頭長髮被衝擊的飛揚起來,在月夜下飄拂,眼眶通紅,魂靈如魅。

他御水前行,不再有絲毫的停留,直奔尋芙蓉而去。

香幽蘭跟在他身後,見他不言不語,只是拼命地往前追趕,放心不下他,也只好一路跟隨。

山膏在後頭,不甚情願地馱着雨亦奇一路跟着他們奔跑。

幽冥鬼域中,鬼王看着他們疾走而去的背影,哀嚎大哭,“本王的鬼後,本王的鬼後啊!”

他的第一百零九位鬼後又跑了,這次還是跟人跑的!

百鬼夜行出來看了個笑話,鬼王氣得自此閉關修煉去了。

幽冥鬼域從此緊關城門三百年,直到幻雪靈境曾經的大公主司煙雪三千夢醒重新踏足此地,那城門方纔爲她敞開。

月空濛帶着芙蓉一路往西南方向行駛,再過羅剎海,西極日落之地,司幽之國,清河九界,便可到達幻靈界內了。

也就快到他的家鄉月城了。

風郡,花洲,雪國,月城,雖然處在幻靈界內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但其實它們相距並不遙遠,這風花雪月四個地方,管轄着幻靈界內四方之事。

其中以雪國,幻雪靈境最大,其次便是月城了。

連夜趕路,月空濛他不想耽擱,很快就帶着芙蓉到了羅剎海周圍之地。

羅剎海是隱匿在沙漠中的一片幽藍深海。

它的周圍都是戈壁沙漠,矗立在沙漠風暴中心,卻孕育出了這樣一片奇異瑰麗的境地。

然而這片海域當中除了存有上古時期被封印在此的一條蜃龍外,卻並沒有其他生物能夠存活在羅剎海里。

那條蜃龍被封印在這裡有上萬年了,它出不了羅剎海域之外作惡,卻能在羅剎海周圍行惡作怪。

但這卻又是去幻靈界必經之路。

行徑這片海域,你無法再使用術法可以飛越而過,只能落下身形,一步一步穿過這片沙漠戈壁深海。

海面之上時有風沙肆虐,可神奇的是,沙子落不到幽藍的海水裡去。

在海面上飄浮一圈之後,它又會被風吹向遙遠的天邊,或是被蜃龍吞入腹中。

這裡又離西極很近,所以落日餘暉就特別的浩瀚壯美。

只是此時還是晌午,太陽毒辣的照人生疼,活活要被烤掉一層皮似的。

尤其是對芙蓉這樣的水生植物來說。

她踉踉蹌蹌地行走於無盡的風沙肆虐,大風颳過當中。

月空濛想要攙扶着她走過這片羅剎海,但芙蓉卻一把將他甩開,月空濛只好跟在她身後,離她不遠不近的位置。

只是走着走着,太陽晃眼得厲害,芙蓉眯着眼睛望向前方,風沙飄浮着,中心處的海水倒映着那空中的樓閣,街道……她怔神開始擡頭仰望那片湛藍的,萬里無雲的天空,那上面有行人滿街,沸沸揚揚,那些樓閣千奇百怪,但無一都被修葺的很精緻巧妙,美輪美奐,像是天宮,但轉眼一瞬,卻又來到修羅地獄……

阿鼻魔羅血口大張,怒目圓瞪,很是嚇人。

當看到這些時,芙蓉被嚇得“啊”的一聲大叫,額頭上沁出細密的香汗來。

忽而空中樓閣之上又有飛雪降臨,花開滿城,月光旖旎悽豔……種種光怪陸離的畫面。

芙蓉驚得連連後退,腳下是不知道有多厚,但踩在上面卻又鬆軟細膩的黃沙,她一腳陷了進去,另一隻腳卻如被冰封了一般,凝滯在半空中沉重地邁不動了,喉嚨裡也似在冒火,眼前突然一片恍惚……

沙漠裡的豔陽天對她來說,她承受不住,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身後是漫天飛沙,就此倒下去,在沙堆裡睡一覺也好,她緩緩地閉上了眼,期盼着一覺醒來過後,就能夠看見她的清水了。

然而下一刻,她卻就跌入一個並不算是溫暖的懷抱當中。

他怎麼就像是一個冷血動物呢?若雪般冰涼冷冽的氣息傳來,漸漸地包裹了芙蓉的全身。

她閉上眼的那一刻,似乎於恍惚中瞥見了他額心處有一輪彎月印記正若隱若現,和之前夢裡所見過的一模一樣。

但只是臨昏睡過去前的一瞥,很快又在睡夢當中忘記了。

月空濛輕輕將她拖起,抱她在懷,撫順她臉頰上凌亂的碎髮,看似無奈地長嘆了口氣,“非要至此,纔好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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