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說完那句話，便要揮袖而去，但賢妃急切地喚道：“林青妍！”
賢妃看着林青妍頓住的身形，“璿哥哥那日淋了雨，那夜便發燒了。太醫說他本就多年來鬱結在心，近日又受了刺激，淋雨染了風寒，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齊齊翻騰了出去，到今日還是高燒不退。我聽太醫說他迷迷糊糊的時候，一直叫的你的名字，我也精通醫術，千病萬病，最難醫的便是心病，他要是真有個好歹，你就當真忍心嗎？”
“他是生是死，又與我何干呢？你以爲到今日，我還在乎他的死活嗎？”林青妍婉婉轉身，笑看着賢妃，“你若是要找華大夫幫忙，這好說，旁的，就不必了多說了。”
林青妍不再管賢妃，啓步迤邐地走了。賢妃頹然跌坐在地上，面若死灰，小宮娥慌忙上去扶着她，“娘娘……”
她們都沒看到，窗外廊下，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負手站在那。渾身溼透的男子，水珠順着他的臉頰滑下，再嗒嗒地落在地上，袖緣、衣襬上也都是滲出的水珠，落得地上一堆積水，水流蜿蜒地在地上散開，可見他是已經站了許一會了。
周德豫擔憂地看着他，“皇上……”
夏帝聽說賢妃去找林青妍了，便掙扎着爬了起來趕了過來，只是，他聽到了什麼？她說她已經不在乎他的生死了……
他手扶着牆壁，慢慢回身走了，一步一步，緩慢，艱難，彷彿那腳有千斤重，心，已經痛得麻木了。風雨飄搖，風狂吹，雨肆意，他那樣一步步走入雨中，渾然不覺。
周德豫慌忙撐起傘，可在那樣大的風雨裡，根本撐不住什麼，反倒是逆着風將周德豫吹得倒退了兩步，他便索性扔了傘，匆匆跟上了夏帝。他們便就這樣悄然而來，悄然而走，彷彿根本沒來過一般。
只是，龍體欠安，連着罷朝三日。
奚煦棣倒是去看了夏帝一次，回來的時候，趴在桌案上同林青妍說話，“他病了，好像很嚴重，一直昏迷着。我去看他的時候，舅舅
也在，舅舅說可能有性命之憂。”
“是嗎？”林青妍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目光依舊落在手裡握着的那捲書上。
奚煦棣挪靠近林青妍一點，“娘……”
“嗯？”
“娘……”
林青妍才擡頭，笑看着奚煦棣，“怎麼了？”
奚煦棣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沒什麼，爹又出宮去了嗎？他在忙什麼呀？怎麼感覺比在璧寧國的時候還忙呀？”
“你爹的事，你就不要問了。”林青妍摸摸奚煦棣的頭，溫聲道：“不要去煩他，知道嗎？自己玩，你要是嫌無聊呢，可以去找你舅舅，反正他很閒。”
“哦……”奚煦棣低低地應了一聲。
當夜，太醫署令求見，當年承他照顧，林青妍自然沒有不見的道理。
兩人坐定後，林青妍打趣笑道：“多年不見，大人越發精神，叫人覺得時間都不曾流逝，彷彿還是當年。”
太醫署令罷了罷手，一邊笑，一邊道：“王妃說笑了，微臣是老了啊。”
“大人近來可好？”林青妍便問道。
“微臣還是老樣子，微臣也不說多的話了，微臣是因爲皇上纔來的，想必王妃您也猜到了，”太醫署令笑容褪去，有些肅然，“皇上的身子這些年，並不是很好。心病難醫，悒鬱成疾，這些年強撐着，如今爆發出來，若是不好好醫治，只怕會十分不好。”
林青妍沉默不語，只淺呷了一口茶水。
太醫署令拱手行了一禮，“您和皇上的事，微臣不敢妄加斷言。只是，就當行善積德，還請王妃協助微臣一二，若能讓微臣將皇上的病根趁機連根拔除，便能長安百年，若是不能，只怕就是這次治好了，也會留下頑固病根，時而復發。”
“我，”林青妍笑了笑，將茶盞輕輕擱在案几上，“並不是我不願意幫忙，只是我覺得，這種事，不是我能幫得了的，我一不是大夫，二也不可能再同皇上有些什麼，總是要看他自
己的。”
“一段情，只要還有一個人沒死心，便算不得已經斷了。這般拖着，對皇上，對您，都不見得是好事。”太醫署令深嘆了一聲，“王妃是已經斬斷前緣，皇上卻沒死心，皇上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只要他沒死心，他要的人是一定要得到的。這對大夏和璧寧國，都絕對不是好事。”
如此說，叫人難以拒絕，何況，又是當年對她多有幫助的人。這正德宮就是不去，也是要去一趟了。
到了正德宮，林青妍看到夏帝昏迷不醒，只他手裡還死死拽着一本話本，還有桌案上堆的一堆，那些書，都是她從前無聊當做打發的，她自己到不知曉原來還有這麼多。
周德豫抹了抹眼睛裡的淚花，壓低聲音有些哽咽地道：“這些年，這些書，都是皇上親自曬，親自收着，前兒就是拿這些出去曬。那日下雨了，皇上就是跑回去搶這些書。”
林青妍在夏帝牀沿坐下，容色蒼白的男子安靜地躺在那，眉尖蹙在一起，英俊的面容上有痛苦的神色。她伸手去拿他手裡的書，輕聲道：“曄璿，放手！”
但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死死抓着話本，彷彿失去那一本書便就失去了一切一般。林青妍想了想，回首對太醫署令道：“能不能想辦法讓他醒過來？我有話同他說。”
“好。”太醫署令也顧不得那麼多，便給夏帝施針，又餵了藥。
過了小半個時辰，纔看到夏帝眉睫顫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周德豫和太醫署令等人便自覺地退下去了。
燈火搖曳，他睜開眼看到那個女子，嘴角勾了勾，帶出一抹輕微的笑意，聲音微弱，“我大抵，這又是在做夢了……”
林青妍想要將他手裡的話本拿了過去，他卻緊緊拽住，兩個人拉扯了一會，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不是在做夢？那麼，真是你來看我了？青妍，你來看我，是你覺得我很可憐是嗎？我也覺得我很可憐，這樣的我，你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的我，是多可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