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怎麼了?”, 走出帳篷後,池硯問道小南瓜。
“我不知道”,小南瓜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完全對楚青的病因摸不着頭緒, 如今似乎視力也受到了影響, 他即便着急, 卻束手無策。
“有什麼辦法嗎?”
“沒有”, 小南瓜搖頭,“我什麼辦法也沒有”,說完, 他捂着胸口,忍不住咳了兩聲。
也是, 他自己也是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 楚青這毛病詭辯莫測, 莫說他,她自己不也是後知後覺?
小南瓜回到自己帳篷中躺下, 他並沒有說謊,對於楚青日益惡化的病症,他當真一個主意都沒有,這一刻,他恨透了自己的無能, 現在是看不清楚東西, 那麼接下來呢?若真的有一日, 她撒手而去, 他也這般眼睜睜看着麼?
“阿南哥”, 珊瑚的聲音打斷了小南瓜的思緒,有了青龍他們帶來的藥, 她的傷情恢復地快了許多,可總因爲前幾日小南瓜的那副模樣,兩人之間似乎又隔了些什麼。
“看樣子好多了?”,小南瓜的聲音不火不熱,如今,她應該已經斷了嫁給她的念頭了。
“阿南哥”,珊瑚走到了他的身邊,她的目光滿是悲傷,突然,她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青姐姐”
小南瓜愣了一秒,隨即無奈地笑了笑,還以爲這是個秘密,沒想到連珊瑚都已知曉,他說道,“她是我師姐,我當然喜歡她”
“你騙人,我都聽到了”,珊瑚的眼睛裡閃着淚花,“你喜歡她”
“珊瑚”,小南瓜嘆了口氣,“你想多了,我們一同長大,感情深厚是自然而然的”
“那……”,珊瑚看小南瓜多次出口否認,也對那日自己聽到的對話產生了疑問,“那,那阿南哥,你喜歡我嗎?”
珊瑚的眼睛裡閃動着光芒,小南瓜那一刻才覺得自己傻透了,他終於明白,爲何常年冷漠的楚青會在師父回莊的那些天特別的動人,因爲那時的她,望向雲中鶴的眼神,不就是如此嗎,小南瓜閉上了眼睛,他摸了摸珊瑚的頭,“我當然喜歡珊瑚啊,可你不是怕我嗎?”
“我纔沒有!”,似乎是因爲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珊瑚勇敢的撲在小南瓜的懷裡,“我纔不是怕你,你是救大家,我爲什麼要害怕!”
“可我那時候是沒有意識的”
“我不怕!我是怕……你死了”,珊瑚又覺得說錯了話,趕緊用手拍了幾下自己的嘴,“呸呸呸,我看你倒下去的時候,嗚嗚——”,她想起他最後倒地的樣子,忍不住哭了起來。
小南瓜伸出手,輕輕地拍在她的背上。人真是奇怪的東西,明明同樣是眼淚,爲什麼有的人哭泣會讓人心碎,而有的人卻只是不忍呢?
“楚青!”,雷震霆看楚青在帳篷外摸摸索索地走着,他不知道楚青發生了何事,但看到她醒來,卻很是高興,“你醒啦!”
眼前似乎亮了一些,可依舊是一片模糊,雷震霆高大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就越發地看不清楚周圍的輪廓了,“震霆嗎?”
“是啊,是我啊”,雷震霆這才發現了楚青的不對勁,他伸出手在楚青面前晃了晃,“你眼睛怎麼了?”
楚青心中“咯噔”一聲,原來並不是黑夜,只是她的世界已經淪陷到黑暗之中了,她勉強地笑了笑,“還看得見謝,但看不清楚了,怕是快要瞎了吧?”
雷震霆想說些什麼,可被池硯一把推開,他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番話,雷震霆在一旁不敢出聲,看着池硯的黑臉,心中打小鼓,自己估計是說錯話了。
楚青隱隱地看到眼前有一團白影,正慢慢地走近自己,那種感覺是如此熟悉,自己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安全感,他抓住她伸出的手時,她試探地問道,“先生?”,這掌心的溫度,翩翩的白衣,定是雲中鶴知道了她如今的境地,跋山涉水地來到了自己身邊。
池硯的身體僵在了原地,她果真一點都不記得他嗎?池硯微微握緊了她的手,說道,“我不是雲先生”
“那你是誰?”,楚青警覺地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手被池硯牢牢地抓在手中,根本動彈不得。
“楚青,我是誰?”,池硯的臉慢慢地靠近她,他的氣息撲在她的面頰上,“我是誰?”
“你幹嘛!”,楚青有些害怕,這人雖然似乎穿着白衣,卻肯定不是雲中鶴,先生絕不會像這般對她,“快放手啊,放開我”
兩人僵持不下,小南瓜聞聲趕到時,看到的便是池硯抓着楚青不放,他立即衝上前,用力推開池硯,“你在做什麼?!”
“阿南,你走開”,看着躲在小南瓜後面畏畏縮縮的楚青,這麼說來,她認得小南瓜,認得雷震霆,唯獨也認不得他?
“她現在有孕在身,你何必爲難她?”,小南瓜擋在楚青前面,不然池硯接近她半分。
池硯雙眼如墨,眉頭微皺,“那可是我的孩兒,我比你在意得多”,他絕不相信,一定是楚青對他失望了,才裝作不認得他,否則,他在心裡牢牢地烙印着她,可她忘得一乾二淨?
“我知道”,小南瓜被他觸怒,他想起那晚在薇池邊傷痕累累的楚青,那明明該是動人的胴體,卻淤青斑斑,瘦骨如柴,他的師姐,不應該遭受這些。
小南瓜素來只與一些醫術打交道,這一拳像是綿軟的棉花砸在池硯的臉上,他比他高出半頭,抓住了他的拳頭,“阿南,她爲什麼會這樣,和我說實話”,他不相信小南瓜,這小小少年曾經看起來多麼無害,可竟如此心狠手辣,謝子竹一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如果不是雙生蠱的事宜,也許他不會對小南瓜手下留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南瓜變得異常激動,他衝着池硯大吼道,“是!是你的孩子!可我比你更想她好起來!可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他無助地蹲下身子,抱着頭,身子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遠處,珊瑚呆呆地看着這些,在她心裡,阿南哥就像是月神的使者,有着和煦卻不灼人的光芒,他常常笑着,總是溫潤謙遜的樣子,她甚是喜歡,可原來他也有這樣的一面,珊瑚往後退了兩步,他不喜歡她,怎麼可能呢?
楚青聽着他們的爭吵,卻不能明瞭他們究竟在吵些什麼,只能憑藉模糊的視線,伸手去探尋小南瓜的方位,她緩緩地蹲下,隆起的肚子讓她的動作變得十分艱難,她輕輕地將頭靠在小南瓜的背上,“阿南,你怎麼這麼愛哭啊?”
衆人看到這一幕,都是沉默,青龍在池硯耳邊輕語了兩聲,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楚青,便離開了。
“什麼事?”,池硯與青龍走遠了以後,問道。
“有件事我不知道當不當講”,青龍有些猶豫。
“快說”,他此刻哪有心思與他磨磨唧唧。
“在夕月坡的時候,我無意中偷聽到,夕月婆婆和夫人提過‘金絲蠱’這件事,不知道夫人如今的樣子與這是否相關?”
“怎麼不早說?”
“我問過夫人,夫人矢口否認,我就沒多想了,要不是看到她這樣,我也不會往那兒想啊”
池硯沉思了很久,對青龍交代道,“你讓白虎一會兒來我帳篷裡找我”
白虎前來之時,池硯已經寫好了書信,他鄭重地把信件交到她的手上,說道,“你不必跟我去滸縣,即日出發苗城,和她說采薇心法我自有辦法,讓她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說出來”
“可若是……她不答應呢?”
“你告訴她”,池硯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池虞覺得她有用,我纔有求於他,她若執意不肯合作,休怪我不念她與我孃的同門情誼,當年雲中鶴做的事,我也可以再做一次”
白虎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池硯懶散地靠在椅子上,他不知何時丟掉了溫和的外表,像是停駐在懸崖上的獵鷹,沉默卻也暗藏危機,池硯眼睛一擡,與她正巧撞到一起,白虎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是,我現在就出發”,她說完,便急匆匆地往外趕。
“白虎”,池硯叫住了她,“從今日起,你就是影衛之首,這麼多年,你辛苦了,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挑個人補上青龍的位子。這件事情要完成好,別讓我失望”
背影挺拔的女子站了好一會,才緩緩地吐了句,“白虎定不會辜負二少重望”
“去吧,我在滸縣等你”
當白虎策馬在黃沙上奔騰的時候,她還是沒法平靜下來,她隱忍、刻苦、忠誠,所爲的就是他對自己的肯定,她曾經深深地渴望過影衛之首,那是因爲可以離他近一些,近一些就好,她一把擦去差點滑落的淚珠,她們是不該流淚的,她們也不需要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