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伸出了大手一把抹掉過去,你生命的長河裡又多了一道淡淡的水紋,你破除萬難捨棄種種走到這裡,前腳剛剛邁過人生新紀元的門檻,後腳還留戀着故土的溫存,你右手抓緊繫着未來的繩索,左手不放拖着過去的沉重。你站在機場中央,站在校區中點,站在城市的中心,清零過後,耳邊只剩下低沉的聲音不斷重複着:歡迎光臨。
傅雅殊下了飛機,在傳送帶上找到了行李,找到一個位置坐了下來,伴着連續不斷的某班飛機起飛了,某班飛機延誤了,某班飛機到達了的聲音,打開手機,瞟了一眼未接電話,於是又站起來,踮起腳尖四下尋找熟悉的身影。
“在找我?”夏蔚然走到傅雅殊身旁,在她耳邊低聲說。
傅雅殊明顯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到熟悉的面孔,又像是安心了下來。她點了點頭,“嗯。”
在候機室時,傅雅殊給夏蔚然發了一條短信,她說:“我要上飛機了。”然後沒有等到回覆,就匆匆關機。
語意模棱兩可,含糊不清,但是對方卻能準確的理解,精準到位,這是不是勉強算一種默契?
“那走吧,去報到吧。”夏蔚然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
傅雅殊跟了上去,“你怎麼知道……”
話音未落,“我去看了你的志願,照着填的。”夏蔚然擋住了要往前走的傅雅殊,一輛汽車呼嘯而過,“說,怎麼一直躲着我?”
傅雅殊低頭猶豫了一會,“天氣太好了不敢出門見人。”
“你到底哪裡學的?你敢再扯一點嗎?”傅雅殊擡眼看夏蔚然,正好撞上夏蔚然無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的目光。
傅雅殊別過臉小聲嘀咕到,“還不是小時候被你帶壞的。”
“算了。”夏蔚然伸手攔了一輛的士。
黎諾晴輕輕推開了宿舍門。
“看見沒有!我就說一定是個美女!輸了吧?錢拿來錢拿來。”
宿舍裡坐着兩個女生,一個笑得前仰後合特沒形象,一個陰着臉從錢包裡掏錢。
黎諾晴愣了愣,“你們之前認識?”
那人關上消瘦了的錢包,“我們到了好幾天了,你就只能睡那裡了,還有一個傢伙剛剛出去了……早知道就不應該賭的嘛……”
另一
人停止了狂放不羈的笑聲,正色到,“我叫程臻,她是嚴艟。”
嚴艟扔了一個白眼給正愉悅的程臻。
黎諾晴溜到了走廊上,接起了傅雅殊打過來的電話。
“到宿舍了嗎?”傅雅殊問到。
“對啊,剛到,跟她們認識了一下,你呢?”
“那就好,我還沒有去宿舍。”
“那你快去啊,要好好跟別人相處啊。”
“嗯,我知道了,那你休息一會吧,明天就正式開學了。”
傅雅殊掛掉電話,轉過頭對夏蔚然說,“所以我要住宿舍。”
夏蔚然沉默了一會,“隨你就是了。”
你會看見傅雅殊迅速拖着行李箱走出門。
中國上海,往北一點,往北一點,中國江蘇,南京。
南京大學軟件學院,學生宿舍,一羣未來的“IT屆精英”(…)正在愉快的打遊戲……
“喂大家要選修什麼啊?”一個男的幡然醒悟似的問到。
衆人不語表示沒有。
陸晨楓接過話茬,“高數啊。”
衆人發出奇怪的聲音表示疑惑。
陸晨楓依舊盯着電腦,“因爲女朋友要選修高數啊。”
“趕緊的趕緊的,出門去跟那些癡心不改的學姐宣傳一下,那傢伙有主了,等着下一屆的學弟吧!”
衆人表示同意,但是沒人敢出門應付樓下來看學弟的花癡學姐。
“行了行了,趁她們還沒看出你們的真面目之前,快點去找一個嫁了。”
衆人語,“吾輩皆爲妹控。”
“話說回來大二的學長會不會圍在女生宿舍樓下啊?”一人問。
“肯定有。”一人答。
“而且……明年……”大家以爲陸晨楓要講什麼鬼故事,就安靜了下來,整個氣氛異常的安寧,安寧得特別詭異。
“你一定也是其中的一個!”
衆人笑成一片。
那人大喊到,“勞資死了!”
衆人已笑趴,大家紛紛撲街,遊戲角色共赴黃泉路。
那人怒喊,“Gof。u。c。kmyself!”
大家沉默了三秒,開始新一輪的爆笑。
他終於意
識到不對,改口到,“呸,gof。u。c。kyourself!”
此人姓錢,大家望他向錢三強學習,又考慮到他如此喜感,於是經過宿舍管理委員會也就是宿委會(別逗了就是宿舍裡的其他人)的決議,一致通過,叫他錢三喜,洋氣點叫three-up。
傅雅殊倒是一直謹記着“要好好跟別人相處”,到了宿舍,面帶微笑,有問必答,有求……並不應。和夏蔚然發發短息……倒真的是非常短的信息……一點都不想動,索性不出去吃飯。
暮色四合,浮雲染上紅暈,以天地爲幕布,交錯縱橫,光芒穿過樹梢間的縫隙打到窗上,留下一片片光影。華燈初上,上海真的從未停歇,繁華的街道,擁擠的馬路,而此刻傅雅殊只是坐在宿舍裡,望着窗外那片小小的風景。
而又多少人此刻,看着窗外,樓外,千里之外,最後緬懷過去。
夏末的晚風裹住整座城市,這座城裡最後的蟬鳴,冗長的夏天又這麼轟隆隆的過去,城依舊佇立在海邊,可是走了多少人,又來了多少人?黎諾晴來到常來的餐館裡吃晚飯,坐在常坐的位置,邊上卻沒有熟悉的人。
“下來。”夏蔚然擡頭看了看禁閉着的窗子。
“啊?”電話那頭的傅雅殊愣了一下。
“下來吃飯。”
“不想,別人也都還沒……”
她離開手機問了問宿舍裡的姑娘,“誒你們吃飯了沒?”
回答得特別統一,“吃過了。”
於是傅雅殊思考了一下,把手機放回耳邊,“我沒什麼胃口,你快去吃飯吧。”
“下來,聽話。”
於是傅雅殊掛掉電話,合上書,揣了錢包就下樓了。
一種感動究竟能保持多久?買來的玫瑰花開不過一星期,芳香不再,只剩凋零的花瓣和枯敗的花枝,還有一盆會滋生蚊蟲,氣味難聞的水;放在手心裡的巧克力很快就化掉了,美味不再,只剩殘破的錫紙,還沾了滿手的粘稠的巧克力糊。這就是感動?驀然回首,你都忘了那是什麼感覺,就只是機械性的,程序性的完成感動的情緒。
所以我們辛辛苦苦,勤勤懇懇,戰戰兢兢的保鮮着,比電冰箱還要認真負責,一絲不苟的被感動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