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祖蔭清晨動身很早,到上海時也將近六點了。恐怕雪櫻久等,一路不敢停歇,緊趕慢趕,到紗廠時正趕上工人三三兩兩地下班。他歷來十分隨和,與工人們微笑致意,卻見他們臉色都非常奇怪,一個個低着頭往外溜。
多日不見,有生疏之感倒也很正常,他並沒有在意,隨口問門房道:“雪櫻來了沒有?”門房臉色也變得非常奇怪,扭頭便欲回屋,恐怕失禮,欠身道:“還沒來。”
他覺得有點不對勁,眉頭一皺,停下腳步問道:“你怎麼這般愁眉苦臉?家裡有事嗎?”門房卻只管搖頭,再也不肯吱聲。
進寶一馬當先,衝到裡間辦公室去開門。門開了一縫,卻再也推不動了,像被卡住後攪着什麼東西,嗤嗤作響。伸手進去撳亮電燈,只見地上橫七豎八地鋪了許多報紙,像是從門縫裡塞進來的,將門檻遮蔽得嚴嚴實實。他咦了一聲便蹲下身去,動作極快,嗖嗖地將報紙歸攏成一疊,站起身笑道:“怪道不能開門,誰把報紙放在這裡了?”眼神往下一溜,只覺腦中轟地如火藥爆炸,手一抖索,懷中的報紙又呼啦啦散了滿地。他心裡一緊,不假思索地撲去將電燈按滅。
許是快下雨了,從窗裡透進來的天色幾乎像一種晦暗的鉛黑,屋裡什麼也看不見。他略鬆了一口氣,胸中像揣着一面小鼓,咚咚急響。正欲悄悄俯身下去撿拾,室內卻又一次燈光大亮。
祖蔭推門進來,只見進寶臉色慘白。神情悽惶,皺眉笑道:“天這麼黑,幹嗎不開燈?咦。你又毛手毛腳地把文件夾打翻了?”
門外嗖嗖地吹進冷風,一地亂紙似風中的殘蕊般微微顫抖。又宛如寧靜的水面被石塊激起道道波痕。他忽然息聲沉默,像雕塑般靜靜地站了半晌,平心靜氣地道:“你出去.16K手機站
進寶剛張嘴說了句“少爺”,他已一拳砸在門上,怒道:“讓你出去。聽見沒有進寶不敢再辨,悄悄地行個禮退出去。門砰然巨響,在身後重重合上,他嚇得打個寒顫,撲上去喊道:“少爺,少爺,你莫着急,報紙上登的可能是假的……”
屋裡靜得如同太古洪荒,一點回音都沒有。
報紙一張張地從指間翻過。每一頁都像刀子般,將心刻的鮮血淋漓。從八月初九到八月十五,幾乎每張報紙的頭版上都是雪櫻和一個年輕男子地照片。
在飯店吃飯時。他坐在她身邊,親密的挾菜……
從商場出來時。他臂上挽着她地外套。伸手摟着她的肩膀……
在學校門口,她伸手扶着那男子的手。淺笑着坐上小汽車……
再細看下面配的文字,一個個的字像釘子般,灼灼地扎到眼睛裡。“齊二少別戀清純女學生”“西畫募捐奇緣”,而今日報紙地頭條,赫然是“齊二少親口宣佈好事將成”,配的照片上,雪櫻與那男子並肩盈盈而立,莞爾微笑。另外一張特意加過紅框,是……他俯身深深吻在她的臉上,而她眉間雖略有錯愕之色,卻並不閃躲。
雪櫻坐在課堂裡只是心緒不寧,早不知道神思飛到哪裡去了。丁香偷笑着拉拉她的袖子,悄聲道:“你們真的好事將成了嗎?”指指窗戶,只見雲昊正站在教室外等候。他眉目俊秀,英氣逼人,此刻閒閒地將手插在褲兜裡,亦是一身風度翩翩。往來的不論男女,走過他身邊時,都忍不住回頭相看。
下課鈴恰巧叮叮敲響,雪櫻忙把桌上東西收到書包裡,聽丁香口氣揶揄,啐了一口道:“瞎說什麼呢?”想到雲昊囑咐她要保守秘密,笑了笑道:“過幾天你就知道了。”提起書包匆匆出門,走到他身邊低聲笑道:“怎麼今日特意到教室門口等?難道還怕我飛了?”
雲昊嗤嗤地笑了,將眼一咪道:“你說的對,就是怕你像小鳥兒般飛走了。我可不想再找一次。”語氣極是感慨。
她心裡微微感動,垂目道:“今天要去閘北的紡織廠,不用你接的。我叫個黃包車過去就是了。”雲昊卻緊緊地拉住她地手笑道:“昨日試禮服時不合適,今兒洋行改好後重新送過來了,裁縫師傅在家裡候了一下午,總不能巴巴地讓人家白等着吧?你先跟我回去,萬一還有不稱身的地方,好讓他們趕緊修改。他聲音中似塗了蜜,又是寵愛又是哀求,更不肯鬆手,柔聲道:“你放心,一會讓司機開車送你去閘北就是了。”
車今日卻開得極慢,到愛默虞獻路幾乎用了大半個小時。製衣師傅和女傭都在門前等候,一見雪櫻下車,衆星捧月似的涌上來,拉着她便往樓上去。雲昊*在車邊,含笑看着她背影進了大廳,俯身拍拍司機地門道:“去把車放到庫裡。記住從現在起,除非我用,否則鏡壞了。”又轉臉吩咐聽差道:“去把方圓五里內的黃包車都趕開,若留下一輛,你就不用領這個月地工錢了。”
聽差立刻飛奔着去了,雲昊滿意地笑了笑,慢慢走到廳中,見陸豫岷正坐在沙發上翻看報紙,咳了一聲道:“陸經理,花園裡地燈綵餐椅之類,預備什麼時候佈置好?”
陸豫岷忙站起身笑道:“本來今天就要把燈綵掛起來的,可惜天色暗沉沉地,恐怕下雨淋壞了,等明天再安排罷。對了,少爺上次說要親自寫啓事,不知道寫好沒有?”
雲昊點頭笑道:“纔有個草稿,等明天有空寫出來吧。十九日纔在報紙上刊發,想必來得及。”兩人言談甚歡,正商議間門房捏着一張名帖走入,卻又遲疑地站住,見雲昊將眼斜斜一橫,忙躬身笑道:““少爺,大門外有人非要見您,如何也不肯走。”
雲昊皺眉道:“你們不知道規矩嗎?若沒有我地請柬,哪能等閒便讓人進門?”看名帖十分雅緻,便伸手要過,翻開看到“陳祖蔭”三個字,眉頭緩緩蹙起。半晌冷笑一聲,將名帖往地上一摔,斬釘截鐵地道:“讓他立刻走。”
陸豫岷悄悄撿起名帖,只見滿紙上端端正正的小楷,筆畫一絲不苟,勻稱秀美。他心裡倒是微微一動,忙擺手攔住,悄聲道:“少爺,就算看小姐的面子,你也該見他一面,給日後留條後路。”
雲昊面色如寒冰,冷冷地道:“笑話,日後還能有什麼後路?”
陸豫岷嘆了口氣道:“就算咱們下定決心撇開手,這般避而不見也不合適。好歹得有個交待。”
一瞬間空氣像凝滯般,雲昊默然無語,半晌嗤嗤笑道:“好,當我做善事見他一面,索性讓他徹底死了心,省得日後煩惱。”站起吩咐廳中旁立的傭人道:“去告訴服侍小姐的女傭,想辦法拖延着,別讓她出門。”轉身對門房道:“把門口那人帶到書房裡等着,我去換件衣服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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