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嗎,或許有點吧。但是,哪怕命運重新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他無法看着一個氣息尚存的生命,在眼前消散。
有時候,陳牧馳會想,他是否真的救過那樣一個人,但每當看到收在懷中的金牌,便苦澀的扯起脣角。
雪,逐漸消融。在朝廷的協助下,人們的日子纔沒有那麼難過。通往京都的交通要塞都已經派各地官吏進行休整,物價飛漲這種情況才得以控制。陳牧馳暗中慶幸,隨即便又想到唐以青。視線投到掛在牆上的斗篷,陳牧馳頓了頓。該還回去了。
也許是因爲融雪的緣故,外面的空氣似乎更冷了些。陳牧馳一手抱着那件斗篷,一邊慢慢的朝着將軍府行去。將軍府在城西方向,步行過去大約兩個時辰左右。到時,剛到酉時。將軍府是在唐以青的爺爺被封爲將軍時便建的,到如今已經歷數十年的風雨,但它卻依舊牢牢矗立,仿似唐家的軍魂一般,帶着凜然不可犯的威嚴。
陳牧馳站到將軍府外,對守門的侍衛拱手道:“在下陳牧馳,特來還將軍寄放的衣服,還望代爲交還。”
兩個守門的侍衛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走過來接過衣服向着府內急行而去。
陳牧馳說了聲‘多謝’便轉身離去。
唐以青自那日離開盈奉閣受了皇上的召見後,便一直在調查潛入皇宮那羣人的下落。因爲是秘密調查,因而外面的人並不知曉這件事。他正聽手下的人回報着查來的結果,卻見家族侍衛手拿一件紫黑色斗篷進來。
他皺眉,看着跪地的侍衛道:“怎麼回事?”
“一個自稱陳牧馳的男子將這件衣服送來,說是將軍寄放在他那的。”侍衛說完,低頭不再言語。
唐以青起身接過衣服,對身後的雲姚道:“帶他過來。”
“是。”低頭應了一聲,雲姚和拿過來稟告的侍衛一同出去。
到了門外,已不見陳牧馳的身影,雲姚淡淡問另外一個侍衛道:“他人呢?”
“剛走不久。”那侍衛畢恭畢敬的回道,不敢有一絲懈怠。
“從哪個方向離開的?”
侍衛指明方向,雲姚順着哪個方向匆匆追去。
陳牧馳並沒有走多遠,他以爲還了衣服,他們之間便沒有絲毫聯繫了。卻未料到雲姚會追過來,他不明所以的看着雲姚,“將軍讓我過去不知有何事?”
“將軍的意思,雲姚不知,還請和我走一趟。”不知爲什麼,雲姚就是看陳牧馳不喜,他還不曾見過將軍對哪個只見過數次的人這般。
面色平靜的看着雲姚,陳牧馳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將軍府,唐以青早已在庭中候着。見到唐以青,陳牧馳躬身道:“參見將軍,不知您有何事要吩咐?”
“雲姚,你們先退下。”看着門被掩上,唐以青面色緩了緩,“坐吧。”
陳牧馳坐到唐以青旁邊,等着他言語。唐以青說:“京中近來發生了
些變故,過了這段時日我便要離開了到邊關去了。”
“變故?”陳牧馳疑惑的看着唐以青。
點點頭,唐以青沉聲道:“有人探入京都想要刺殺皇上,幸好皇上沒事,不過,卻被他們的首領逃脫了。”
陳牧馳一震,他沒想到唐以青會告訴他這些,心念一轉,卻又聯想到了雅部南休。莫非……恐怕錯不了,否則他怎會受那麼重的傷,而且傷未痊癒,便急着離去。只是以他的身份怎會過來刺殺皇上?碣曦國與明毓一直征戰不休,以碣曦與明毓的關係,雅部南休斷然不會冒險前來,除非有什麼……
“將軍在京都趕回京都需要多久的時間?”陳牧馳突然問道。唐以青想了下道:“快馬加鞭,約莫也有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太久了。”如果雅部南休只是故意來此露臉,將唐以青牽制在京都,那麼,沒有唐以青的邊關恐怕便有危機了。
“你怎麼了?”唐以青眼眸閃動着莫測的光芒,他不曾見過陳牧馳那般認真的神色,那樣的深沉內斂,帶着莫名吸引人的力量。
擡起頭,陳牧馳堅定道:“將軍不該在京都浪費時間,此刻還是急速趕回邊關纔是最重要的。”
神色一變,唐以青緊盯着陳牧馳道:“何以見得?”
“將軍可知刺殺皇上的人是誰?”陳牧馳淡淡問道。唐以青眉皺的更緊,“這個不方便透漏。”
“將軍此次是暗中回京?”
“沒錯。”凝目看向陳牧馳,唐以青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平復了下緊張的心情,陳牧馳猶豫了下道:“您可曾想過,那人爲何在將軍回京之時來刺殺皇上?邊關如今已在我明毓掌控之中,要打破僵局,只能找到一個突破口。”看了唐以青一眼,陳牧馳又道,“刺殺皇上也許可行,可一旦失敗,他們必不可能還留在京都。將軍必是知曉那人身份,因而才願留在京都,但是這樣或許正合了他們的心意。沒有將軍主持大局的邊關,恐怕會讓人有機可趁。”
“說的不錯。”語罷,唐以青低笑道,“只是,這只是你個人的看法,我如何知曉對不對?”
“經過此事,皇宮必會加強防備,那些人即便還留在京都,也不可能自尋死路。總之,將軍在京都,卻是百害而無一利。”只憑隻言片語,陳牧馳也不可能一下知曉這麼多,但他料想那人比試雅部南休,因而才能推斷出這些來。他救了雅部南休,可說是爲明毓添了一大敵,因而總該做些什麼來彌補。
思量許久,唐以青面色平靜的看着陳牧馳道:“爲何無故告訴我這些?你只是一介平民,你怎會以爲我會信你?”
“我只是說了該說的,至於會怎麼做,那是將軍的事。陳某這便告辭了。”陳牧馳起身,向着門口走去。
只是,還未及門邊,唐以青卻突然抓住陳牧馳的手,誠懇道:“先生也是我明毓子民,難道願看他們受苦下去?只有永久的和平才能給子民們帶來真正的寧靜、幸福。先生何不留在我身邊助我一臂
之力?”
“莫非先生對先前之事還耿耿於懷?”緊握着陳牧馳的手,唐以青沒有絲毫鬆開的意思。
臉色有些不自然,避開唐以青灼灼的目光,陳牧馳道:“一晚的時間,明日我再答覆你。”
“如此甚好。”唐以青難得的笑了起來,不同以往的低沉,就連眼眸似乎都溢出了笑意。
陳牧馳低頭看着那抓着自己手臂的手道:“那麼,將軍可否先鬆手?”
唐以青沒接話,卻是聞聲道:“無論先生如何決定,我都絕不勉強。現下無事,不如你我同飲一杯如何?”
“將軍恐怕還有事務要處理,陳某不便在此打擾。”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陳牧馳並不想與唐以青單獨相處。
唐以青卻不管他是否願意,知會了下人一聲,便拉着陳牧馳去府內的梅園。走到中途,唐以青卻突然想起什麼般,留下陳牧馳一人匆匆回去。
將軍府很大,來回走動的下人卻並不是很多。陳牧馳站立的路邊種着青竹,一排排蔥蔥郁郁的枝葉,讓人心情不由大好。他順着小石子鋪就的小徑向前行走,沒走多久,旁邊的走廊上卻突然行來一位銀髮老者。那老者年紀頗大,但整個人卻依舊顯得精神抖爍。看到陳牧馳,老者驚“咦”一聲,“你是何人,怎會在將軍府中隨意走動?”
“老丈有禮,是唐將軍讓陳某在此處等候的。”陳牧馳笑道,不卑不亢。
老者樂呵呵的笑道:“真是難得啊,除了暮雪那孩子,以青着實沒什麼朋友。”邊說着,慢慢走遠。陳牧馳看着那背影越來越遠,突然反應過來,在將軍府能如此稱呼唐以青的恐怕唯有那位風雲人物“不死伯候”。念及此,他不禁後悔沒有好好與那位英雄人物好好交談。
唐以青來時便看到唉聲嘆氣的陳牧馳,不禁奇道:“這是怎麼了?”
“剛纔遇到一位老者,看樣子恐怕便是唐將軍的爺爺,當時我並未反應過來,也沒能與老將軍說上幾句話,真是有些遺憾。”
聽了陳牧馳的話,唐以青笑道:“以後有機會了我再好好介紹你和我爺爺認識。”說罷,將取回的那間紫黑色斗篷披在了陳牧馳肩上。
陳牧馳一愣,原來他回去是爲了給他拿衣裳,一時間有些感動,心裡澀澀的,也有點暖。拉拉身上的衣服,陳牧馳道:“牧馳並無什麼經天緯地的才能,將軍不必如此待我。”
“牧馳也不必這般見外,若不嫌棄,便叫我一聲唐兄。”神色柔和的笑着,唐以青道,“外面天寒,你又沒有武功,平日怎麼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習慣了,便沒什麼。將軍與我身份有別,牧馳不敢逾越。”低着頭,陳牧馳盯着地上的石子,情緒不知爲何有些低沉。
唐以青也不計較,他邊在前面走着,邊道:“快跟上,帶你去個好去處。”
兩人一前一後,偶爾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陳牧馳覺得自己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籠罩着,說不出的沉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