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馳的屋子破舊而狹小,整個屋內也只有一張不算寬敞的木板牀。將那個已失了意識的男人扶到牀上,陳牧馳一時卻不知該如何下手了。想了會兒,他端來一盆熱水,擰乾了毛巾替那人擦拭了下臉龐,他想着還是去請個大夫來的好些。
將毛巾敷在那人額頭上,陳牧馳剛要走開,卻被人一把扣住手腕。陳牧馳一驚,待回頭,正對上一雙滿含殺意的雙眸,心下一緊,陳牧馳勉強鎮定道:“你醒了?”
那人沒回答,陳牧馳便道:“天氣這麼冷,也不知你倒在雪地裡有多久了,恐怕會受寒,我去幫你請位大夫來瞧瞧。”
那人冷冷盯着他許久,放開手,聲音沙啞道:“不用。”
“可是你的身體。”陳牧馳看着他不解,但看那人沒有說話的意思,便閉口不再多言。
關照他注意休息,陳牧馳去廚房收拾着熬了些清粥和兩碟小菜。將飯菜端到屋內,陳牧馳看着閉目的黑衣人道:“吃些東西吧。”
那人睜開眼眸,視線轉到放到手邊的清粥和兩碟不知什麼的小菜,皺眉端起清粥,他瞧了眼那兩碟菜並未伸出筷子,陳牧馳看着他的神情道:“實在抱歉,我這裡只有一些粗劣的東西,你便湊合着吃些吧。”
“爲何救我?”看出陳牧馳的確別無他心,他才終於有些放鬆警惕。
陳牧馳笑道:“總不能見死不救。”然後便隨口問起男人的名字,那人沉默了下道:“叫我南休吧。”
陳牧馳點頭,後來又試探着問他爲何會暈倒在雪地裡,南休沒有吭聲,陳牧馳知他不願說,便也不再勉強。吃了些東西,南休的精神稍微好了些,但他的神色卻仍然有些蒼白。吃過飯,收拾好後天色已暗,陳牧馳泛起愁來,那個人一看便知是大家大戶的公子,要與自己同睡一張牀,不知他是否習慣。只是在他猶豫間,那人已先開口:“早點睡吧。”看了看陳牧馳的模樣,南休又道,“我一個負傷之人,公子總不好讓我睡地上吧?”
看到無南休臉上突然出現的調侃,陳牧馳心道,此人倒不如初見時那般殺氣騰騰,只不知爲何會在冰天雪地裡倒着,萬一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那自己可算是犯下大錯,想歸想,在那種情況下讓他見死不救,免不得受良心譴責。
南休趁着吃飯後精神稍好些已對陳牧馳的住所有了瞭解。除了這一間屋子能住人,便只有院子裡一件勉強遮擋風雨的一間屋子和那個窄小且四壁通風的廚房。因而,他雖不願與人共眠一張牀卻也別無他法。
一牀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棉被蓋在身上,南休閉着眼卻沒有睡意。看着旁邊熟睡的臉,他起身脫下身上的衣衫,視線投向腰間那條猙獰深長的傷口,他之前上了些傷藥血已止住,只是後來暈倒在雪地裡直到陳牧馳將他揹回,一番折騰,傷口又裂了開來。因爲他穿着黑色的衣衫,陳牧馳纔沒有發現他血跡。
點燃蠟燭,掏出身上的傷藥,他正要上藥,卻被突然而來的聲音制止,“先用熱水清洗下傷口吧。” щшш ☢t tkan ☢c○
南休猛的回頭,目光凜冽。陳牧馳接觸到那目光,淡淡一笑:“我即救了你,便不會追究你是何人。”語罷,只穿着裡衣下牀去端了些熱水過來,南休彎下
腰卻扯得傷口血流的更急,他微皺眉,卻不曾吭一聲。
“我來吧。”擋住無名的動作,陳牧馳用毛巾沾了些熱水輕輕擦洗那條几乎橫跨半個腰身的傷口,這樣的傷口,不知是在怎樣的情況下造成的。凝神擦洗完傷口,他取來一旁準備的乾淨布巾擦乾傷口,然後取過無名放在一旁的傷藥在那條猙獰的傷口上撒了藥粉,血這才止住。拿繃帶在無名的腰身纏了幾圈,陳牧馳終於鬆了口氣。
“這麼嚴重的傷,虧得你忍得住。”意外的看着這個年紀看起來和自己相差不大的男人,陳牧馳不禁調侃道。
“我現在還活着不是?”穿好衣衫,南休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笑來,陳牧馳這時似乎才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的長相實在很俊美,白皙的皮膚,炯炯有神的雙眸,加上臉上那一抹帶着高貴傲慢的笑意,即便是男人的陳牧馳也不經爲之一愣。
南休挑眉,“怎麼了?”
“沒什麼。”回過神,陳牧馳搖頭,平生還是第一次因爲一個男人而發愣,真是有些頗失顏面。
“救我,也許你會後悔的。”男子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妖孽而攝人。
陳牧馳從身旁的櫃子裡拿出乾淨的牀單走到牀邊道:“剛纔睡覺聞到很重的血腥味,你沒說,我也不好問你,只是沒想到你身上竟然有那麼深的傷口。”
南休站起身看着陳牧馳乾淨利落的換掉了那條已經染上鮮血的牀單,神情微微有些恍惚。看陳牧馳換好了牀單,無名道:“你這容易相信人嗎?”
“想的越多便有越多煩惱,至少我覺得你不像個壞人。”陳牧馳擡頭,臉上帶着淡然的笑。之後他又道,“剛纔你說總有一天我會後悔,以後的事情我不知道,也許真如你所說會後悔,但是再選一次,我還是會救你。”
眼神一閃,南休不發一言的上牀蓋上被子道:“睡覺。”而後閉目無語。
陳牧馳嘴角扯起一抹笑,熄了燭火,他在南休身旁躺下,靜靜睡去。
第二天一早,南休睡得正沉,陳牧馳已端着做好的早飯叫他起來梳洗吃飯。剛把一切收拾好,南休聽到門外傳來小孩子甜甜的聲音,“先生,先生,您起來沒呢?”
然後,陳牧馳溫和的笑聲在院子裡響起,“小丫頭來的這麼早啊,吃早飯了嗎?”
“吃過了。”頓了一頓,那個甜甜的聲音再次響起,“先生,這是爹讓我帶給您的野山雞。”
陳牧馳笑着摸摸孩子的頭,接過清洗乾淨的野山雞道:“回去給你爹說以後別送這些東西了。”
“爹說了,先生是我們的大恩人,先生可不能不要我們送的東西。”說完,便蹦蹦跳跳和後面又來的幾個孩子玩到了一起。
陳牧馳無奈的嘆氣,將那隻個頭不大的野山雞放到廚房裡,便去院子裡陪孩子們玩,直到孩子們到齊了,他才領了大家開始上課。
南休聽着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和陳牧馳溫和的聲音,心裡突然有種久違的暖意。他慢慢走出屋子,靠在門檐上,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是很遠,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陳牧馳臉上的笑意。那笑,風輕雲淡,卻無端讓人心靈寧靜。
待休息的時候,
孩子們看到院子裡突然多出的陌生人,都圍過來嘰嘰喳喳的和他說話,南休只是冷冷看着,不發一言。
陳牧馳看到他,詢問道:“怎麼不在屋內歇息。”
“睡不着,便出來透透氣。”對着陳牧馳,南休的聲音不覺放緩了些。
陳牧馳從屋內搬出一張椅子,讓南休坐下,看了散開的孩子們一眼,問道:“你家也是京都的嗎,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過兩日我便離開。”
“這麼快?”陳牧馳收回視線道,“你的傷好還要些時日,何必這麼着急走呢。”
“有些事,不能耽誤。”南休說罷,突兀問道,“你覺得青衣大將是個怎樣的人?”
陳牧馳一呆,他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那個人的名字,視線不覺飄到屋內那件掛在牆壁上的紫黑色斗篷上,良久,他道,“他是個英雄,是個好人。”
南休低下頭,扯起嘴角笑道:“是啊,也許對你們來說他的確是個大英雄,但對我,卻不是。”後面的話語低沉的只有他自己能聽到。陳牧馳疑惑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說完,南休起身進屋去休息。陳牧馳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皺眉。
“先生,該上課了。”孩子們看到那個冷冰冰的人走了,又圍了過來。然後探頭探腦的看着屋子裡道:“先生,那個人是誰啊。”
“那位叔叔身體不好,你們不要太吵了。”回頭看了一眼屋內,他便帶着孩子們去上課。
晚上,陳牧馳將早上小丫頭帶來的野山雞燉了湯,又蒸了些包子。南休看到他做這些,驚訝道:“君子當遠庖廚,我看你倒對這些樂此不疲。”
“吃飽比什麼都強。總不能因爲這些東西,讓自己捱餓吧。”陳牧馳不在意的笑笑,盛了碗湯寄給南休,“你還受着傷,喝些山雞湯對身體有好處的。”
南休接過湯,喝了一口道:“味道不錯。”
兩人默默地吃飯,吃完了,南休看着收拾碗筷的陳牧馳問道:“你的家人呢,沒人照顧你嗎?”
動作一頓,臉上劃過一絲哀傷。陳牧馳邊收拾便道:“我父母早亡,是一位好心的老者收留了我,他就是我的親人,如同我的親爺爺一般。只是幾年前他也過世了。如今,便只有我一人。”
“如你所見,我的日子並不好過,所以這些事情便也只能自己操持。”
陳牧馳臉上的哀傷被南休收在眼底,心裡突然泛起淡淡的苦澀,看着跨出門檻的背影,南休道:“如果有機會讓你過上好日子,你願意隨我離開這裡嗎?”
“我已經習慣這裡了,孩子們需要我。”回以一笑,陳牧馳便走了出去。
南休暗歎一聲,也不再多想。他以爲他與陳牧馳不過是路人,只因被他所救,才問他可願跟隨自己,他即拒絕了,便不是自己有恩不報。只是,世事難料,他不曾料到,他們之間還有諸多糾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
兩日的時間很快,等南休離開的時候,他留下一塊金牌,鎏金質地的方形令牌,上面刻着一個‘雅’字。還留下一個名字,便絕塵而去。
“雅部南休!”陳牧馳念着這個名字,臉上帶着一絲驚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