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總司令庫羅帕金特命令的米西琴科騎兵軍在日軍後方襲擾了整整六天,直到2月20日才撤回四方臺,這次襲擾雖然兵力強大,但是效果卻還是欠佳,出動了一萬多人只是燒燬了一些日軍後勤倉庫、炸燬了幾百輛彈藥車(馬車)而已,至於切斷的電話線和鐵路,都是很快就可以恢復的。這邊俄軍勞師動衆所獲甚少的時候,俄軍後方又出現了日軍的騎兵小分隊,這其中以永沼支隊最爲著名,因爲日軍每支隊伍的人都很少,一般就是幾十人或者一百人的樣子,可是數量卻很多,如此多的騎兵小隊活動在俄軍後方,總司令庫羅帕金特的膽小毛病又犯了,認爲在後方的日軍有一萬人左右,他居然在開戰前要把米西琴科的騎兵軍抽走。在比利傑爾林格的據理力爭下,庫羅帕特金的設想沒有實現。
因爲楊銳最終是個外人,俄軍何日發動進攻他完全不知道,命令只是讓他保持待命,屆時投入戰鬥。於是獨立軍就只好進入警戒狀態了,第二師那邊因爲有入城逍遙爲誘,在張宗昌的努力下第二師湊足了一個整團,這三千人基本都是鬍子,還有少部分想狠幹一票回來領賞的膽大農民——爲了報復日本對自己的通緝,馬德利多夫也對日軍搞了一個懸賞,打死一個日本人二十盧布,俘虜翻倍;如果是軍官則看等級,最少翻倍——雖然這個賞沒有日本人的高,但是大家還是趨之若鶩。
俄軍這邊靜等進攻、戰意昂揚的時候,對面的秋山好古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李大人屯玉皇廟裡,秋山好古聽完騎兵第三聯隊中山少將報告,大聲說道:“你的部下有沒有認真的搜索過?露國軍隊就這樣不見了嗎?”
第一騎兵旅團的秋山少將是一個怪異的人,他四十餘歲卻是個禿頂,因爲從來沒有洗澡的習慣,而且他還是個酒鬼——日俄開戰前他就把所有的積蓄都買了白蘭地帶到滿洲,白蘭地喝完了就喝滿洲本地的燒鍋——所以他身上常常發出惡臭。部下每次彙報的時候都避的遠遠的,因此他每次說話都很大聲,不時把一些灰塵從玉皇廟的屋頂上鎮落下來。
“是的,閣下。騎兵已經仔細的偵察過了。米西琴科的騎兵軍已經完全消失了。其他的露國軍隊都沒有什麼動靜。露國的這次進攻應該是結束了。”中山少佐說到,日本每一個師團都有一個騎兵聯隊,第三騎兵聯隊來自於第三師團。因爲是大兵團作戰,司令部就將各個師團的騎兵聯隊都抽調到秋山好古麾下了。
“納尼?混蛋!露國不是停止了進攻,他們正在準備進攻。”秋山少將是一個戰場感覺很敏銳的人,之前露國軍隊活動那麼頻繁,現在卻銷聲匿跡了。這裡面一定有問題。但是現在偵察的騎兵卻找不到絲毫露國要進攻的證據。他很是生氣。
“閣下,要增加偵察隊的人數嗎?”中山少佐問道。日俄戰場上,騎兵的最大任務是偵察,露國騎兵每次都是幾十人上不百人爲一個偵察隊。而日本偵察隊只有十幾人,每每都被他們驅散,爲此秋山少將的對策是把日本偵騎的人數減爲兩到三人。秋山少將的概念是,騎兵是集中使用的兵種,敵人越分散,我方便要更集中。
“增加吧。”秋山好古說道,然後指着四方臺的位置,“重點偵察這一帶。”
中山少佐領命而去。旁邊一直在聽的步兵第九聯隊的中村中佐說道,“閣下。司令部還沒有增加援兵嗎?我們上次已經把露國軍隊大規模調動的情報送上去了。他們……”
“啪”秋山好古一掌拍在桌子上,說到司令部他就很氣憤。騎兵已經傳遞了很多露國即將進攻的情報給了司令部,但是司令部卻對此毫無所動。據說,司令部參謀鬆川敏胤大佐就認爲露國不可能在冬季進攻,他是宮城縣人。也就是日本東北人,他一直覺得滿洲的寒冷是日本東北所不能比的,小便當場就會凍起來,糞便堆用鐵鍬也砸不碎,地面無法開挖,挖土的鐵鍬會被彈起來,只留下一道痕跡,挖上一天也就只能挖七釐米左右,而且曾經泥濘的道路結冰之後就會變的凹凸不平,難以通行。
按照露軍的習性來看,他們不會像日本這樣決死突擊,而是喜歡大部隊推進,挖好壕溝、拉好鐵絲網的陣地進攻模式。可是在這樣的天氣下,他們無法在地面上挖出什麼工事,所以他們不到春天不會發動進攻。這是鬆川大佐的觀點,然後參謀長兒玉也次表示認同,每次有情報說露國要大規模進攻,他就會訓斥道:“別說胡話了!露國不會在冬天進攻的。”
滿洲軍總參謀部的這種定視使得秋山好古的每次彙報都受到忽視,最後司令部對他的彙報已經麻木了,秋山好古也是知道這樣的情況,爲此他只有不斷的偵察然後嚴陣以待。他喝了一口水壺裡的燒酒,然後說道,“我們只有靠自己防守了。按照現在的情況就是敵人有三萬人來進攻也應付的了。實在不行,”他又摸摸用繩子掛在脖子下的佩槍,低聲嘆道,“只要敵人的騎兵衝到了我的司令部,那我就自裁吧。”
中村中佐被他的話說的全身不自在,在東方人看來,戰前說這樣的話是很不吉利的,他勸道,“閣下,露國就是進攻我們也一定等抵擋的住,我們一定能支撐到司令部派來援兵的。”
秋山好古對中村的話語沒有聽見半點,他只是緊緊的握了握着掛在脖子下的佩槍,喃喃自語:來吧!露國人!
東北的荒野在冰冷中一片寂靜,似乎天地間只有落雪聲。秋山好古的感覺是正確的,趁着前些日子米西琴科的騎兵軍在日軍後方找茬的時候,俄軍確實已經準備好了進攻的一切,第八軍第十四師和第十五師所部已經運動到了渾河前線附近,這裡就是日軍在黑溝臺地區最前突的陣地了,這是渾河右岸,零散的一些據點只有幾個小隊的日軍防守,軍長布拉多諾維奇準備在25日凌晨三點開始炮擊,拂曉時在渾河全線發動攻勢。
2月22日。獨立軍最後一次戰前會議,貝壽同介紹司令部的最新命令和新近偵察得來的情報,“司令部令,我軍於本日開始警戒,第八軍將在25日拂曉三時發起進攻,當其佔領黑溝臺之後,我軍必須迅速向三尖泡地區發動進攻……
另,據偵察,黑溝臺地區河流密佈,溝壑縱橫。行軍的最佳路線是沿着韭菜河、紅河。其他地區馬車難以行走。即當俄攻佔黑溝臺之後。我軍應當從黃臘坨子向西跨過渾河,自黑溝臺向南行至三尖泡爲最佳路線。”
“馱馬也過了不了嗎?”第一團團長陸夢熊道,他是想不走正路,期望不走黑溝臺。然後從渾河右岸的黃臘坨子直接直線開向三尖泡。
貝壽同看了他一眼,說道,“很難,這樣只能派小分隊,而且從這個方向行軍只能佔領韭菜河右岸的巴荒地和頭泡,韭菜河一線最佳渡河地點就在三尖泡附近,它就在河的左岸,扼守着韭菜河防線。從西面打韭菜河,不如還是從黑溝臺這邊進攻。這樣我們動作更迅速。兵源物資也更齊備。”
“但是從黑溝臺這條路走就要等第八軍佔領那裡之後才能進攻。一旦守軍潰逃,將增加三尖泡的防守力量。而且按照以前我在遼西活動的經驗,因爲鬍子多,一般的村莊都有繞村的壕溝和土牆。土牆先不說,但是那壕溝有五米多寬。最少兩米多深,這是防止馬匪縱馬跳過的。前兩天我特意的去看了日軍陣地,那裡的莊子也是有壕溝的,這樣的話先不說日本人防線牢固不牢固,光是這條溝就要我們喝一壺的了。”陸夢熊說完,大家便是笑了,他和鬍子混熟了,說話間有一股匪氣,手舞足蹈的。
壕溝早就是知道的,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第八軍進攻黑溝臺的同時,獨立軍能不能也進攻三尖泡?這一地區的種田支隊有一個暫編騎兵旅團和一個步兵中隊,但是兵力分散的很。而且還有一點就是出乎楊銳的估計——他一直認爲秋山好古的第一騎兵旅團有八千餘人,可是事實卻告訴他,這是極爲錯誤的,完全不能對照對日本步兵去理解日本騎兵。其實的日軍騎兵旅團下轄兩個騎兵聯隊,每一個聯隊滿編只有556人,一個旅團加上後勤人員也不會超過1200人,後世聲望諾大的秋山好古只不過是個營長而已,現在秋山支隊之所以有八千人,是由五個騎兵聯隊、多個步兵、工兵大隊合併而成。
陳夢熊的提議雖然在軍令之外,但也不是不可,楊銳看向馬德利多夫上校,現在由他負責和俄軍上層溝通,每次接電話的都是他。
“這沒有什麼不可以啊,”上校很明顯支持陸夢熊的積極進攻精神,其實他還是擔心鬍子們光拿錢不幹活呢,“我馬上向司令部彙報,我想大將閣下一定會同意的。”
獨立軍要想獨自發動進攻則必須和俄軍協同,見馬德利多夫同意陸夢熊的這個提議,楊銳開始佈置進攻計劃。“命令,23日夜第一團由四方臺向南迂迴到七北村,然後向西越過渾河,24日必須抵達前線,25日拂曉開始進攻。另外,第一師直屬輕炮營,騎兵營劃歸第一團指揮。其他部隊在25日從黃臘坨子穿過渾河,待第八軍佔領黑溝臺後向南開往三尖泡一帶。”
衆軍官齊齊領命。陸夢熊出了司令部就被其他人爲圍住了,二團團長方彥忱道,“徵瑞,這次可是被你搶到了首功啊。甩我們好幾條街啊。”
搶到了任務的陸夢熊一臉得意,“那當然了,誰叫計劃是我遞上去的呢,俄毛子一同意,先生當然把任務交給我。嘿嘿,今天就不和兄弟幾個一起吃飯了,我得回營準備去了。”
見他說的這麼得意,參謀處的徐敬熙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切,你這傢伙要不是我幫你出主意,你那個腦子也能做得出計劃。真是過河拆橋啊。”
陸夢熊打戰雖是靈活,但是面對圖表和計劃就是一臉頭疼,以前在南洋公學的時候每次算學考試都是借別人的卷子抄的,軍中規制嚴格。位置越高需要的文書工作就越多,在還沒有給團級配參謀的情況下,陸夢熊搞不來什麼正規的作戰計劃,他會的只是靈光一閃而已。
見似乎要得罪牛人了,陸夢熊趕忙抽出一支菸遞了過去,“哎呀,徐大參謀怎麼會忘記您呢,我們是好兄弟,戰後一定請你吃到奉天城裡樂上一樂,聽說啊。這城裡頭有俄毛子窯姐。這可是從來都沒有見識過啊。”
鑑於衛生和間諜問題。復興軍禁止嫖妓,見陸夢熊又拿俄毛子女人的老段子來哄人,徐敬熙不敢禮儀給了他一腳,罵道。“這輩子真是欠你的了。滾!”他是江西湖口人,來滬上之後諸多不便都是作爲半個本地人陸夢熊幫着解決的,所以交情深厚,他其實不是真生氣,最後說道:“按照估計,這兩天氣溫還要下降,你夜間行軍要做好準備。”
聽徐敬熙如此交代,陸夢熊點頭記下了,明天晚上就要行動。他不做什麼停留便走了。回到團部便下令部隊做好準備打點行裝,明晚六點開始拔營,下午的時候炮團團長徐志瞂便親自過來了,陸夢熊奇道,“呦。徐兄過來了,有請有請。呵呵”
徐志瞂笑道,“你就別客氣了。要不是你小子拔了頭籌,我才懶得過來呢。徵瑞,我可是把寶押你這裡了。”
聽了徐志瞂的話,陳夢熊笑的更燦爛了,“呵呵,呵呵,這個也難說啊。儷笙,不過你的眼光是蠻好的,我敢打包票,一旦你炮擊過後,只要我的兵一衝起來,那對面的鬼子就都完蛋。大部隊這次就是散步而已。”
陸夢熊話剛說完,外面鄭蘭庭就吆喝着來了,“陸兄弟有志氣,要俺說,聽大鼻子的幹什麼啊,他們就是些慫包,一個個怕的要死。直接給小鬼子一刀不就行了唄。打得贏就衝,打不贏就跑,遼東這地界上,俺老君爐還沒有怕過誰呢。”鄭蘭庭雖然入營被整訓了好幾個月,但他很多東西還是改不了。
騎兵也是到了,雖然他不擔任主攻,但沒有他遮蔽戰場那麼這次進攻也難以隱蔽,陸夢熊馬上把鄭蘭庭迎了進來。問道:“老鄭,這幾天鬼子的騎兵出來的多嗎?”
“嗯,出來的挺多的,而且每一綹都有十幾個人來着,不好像之前攆兔子那樣攆走了。他們還是很靈光的,知道這幾天要開打了。”鄭蘭庭說道,他是老行伍了,經驗豐富無比。“只不過弟兄們說,他們的探的方向都在四方臺附近,查不到七北村那邊去。”
“那好,一會就煩老鄭帶隊遮蔽這裡到七北村這一帶偵察,再幫忙把路探好,部隊明天天黑之後就會開拔,預計三更的時候到達七北村。”從四方臺到七北村還是有些距離的,晚上行軍更爲艱難,雖然之前也在寒冷裡夜訓過,但是這幾日的氣溫着實太低了。
次日晚上六時許,清冷的月亮剛升起來的時候,第一團就往七北村挺進了。陸夢熊騎在馬上,他剛出來還不適應外面的冷,寒風一吹過來只覺得像是透到骨子裡了。他只好摸出身上的二鍋頭咪了兩口,方感覺有熱氣從胃裡面散開來。
第一團是缺編的,三個營加團直屬部隊也只有兩千六百人,不過現在再加上一個炮營,那麼這一路就有三千多人了。夜行爲了隱蔽是不打火把的,前面由沒有得夜盲症的士兵探路,後面的士兵就跟着前面,如此一個接一個的前行,三千多人的行軍是毫無聲響的,寂靜的只能聽見馱馬時不時打的響鼻和皮靴踩在凍土上的吱吱聲。若是從月空中往下俯視,披着白棉布的第一團就像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刺入夜色的刀。
第一團除了一些軍官是軍校生,其他的很多基層士官是來自原遼西遊擊隊,他們大多在十月份被新人輪換後在通化進了士官培訓班,那些成績好的出來就是排長,成績差一點的則是個班長。原先游擊隊四排一班的齊小毛已經是個班長了,本來按照成績他可以是個排長,但是他本人卻知道自己的斤兩,只願意是個班長。即便是班長,起先也有很多人不服,他畢竟年齡太小了,只不過一次刺刀對刺後,其他人就都服了,不是他能打,而是他打起來瘋狗一般不要命,把大家嚇服了。
齊小毛可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在哪,當然他也不需要知道,真要想知道只要一問副連長趙大旺就會告訴他的,他現在要的是養足精神,以待開戰之後多殺小鬼子給排長和其他兄弟們報仇。他閉着眼睛走在隊列裡,毫無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