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美人如玉劍如虹(下)
雲珠笑了笑,起身行至書案前重新拿出紙筆,將標點符號寫在紙上,道:“很多書籍沒有斷句,語意難明,閱讀困難不說還容易造成誤解,你看,”她將祝枝山明倫堂評理的有名對聯寫了出來遞給跟過來的他看:明日逢春好不晦氣,來年倒運少有餘財,此地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傷。
又提筆添了標點符號,成了:明日逢春好,不晦氣,來年倒運少,有餘財,此地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傷。
“不同的讀法意義完全相反,因此我便用這些符號記錄自己平日私下寫的一些東西,日後翻看也清楚,不須費神去想。這個符號是問號,這個是句號,這個是逗號……”
“倒是比漢朝傳下的‘句、讀(音逗)’詳細得多。”到了明朝,“句讀”也換成了標點符號“。,”弘曆倒是不難接受標點符號的出現,再聽雲珠說的那些符號名稱,眼前一亮,乾脆放下秀女的資料冊子,拿過紙張,仔細琢磨了半晌,讚歎道:“我的雲珠真是聰慧,這些標點符號若能運用開來,對理解書面語言和確切地表達文章思想感情確實更有幫助。”
雲珠莞然,“不過拾前人牙慧,比起皇上治國安邦,不過小道。”
弘曆悵然:“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皇后不必安慰朕了。”
“皇上自幼過目成誦,熟讀經史,擅騎射,還精通滿、漢、蒙、藏、維各族語言,縱觀青史,哪個帝王能及?”雲珠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地橫了他一眼。
弘曆本是做態,聽她這麼打趣,只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見紙上墨跡幹了,折了起來,放進袖裡,“這個便給我罷,尋個空跟皇父商量商量,看什麼時候推行好。”
說便說罷,用得着將她隨手寫下的紙帶走麼?雲珠黑線地看着某人的行爲,想着不會又藏起來罷?
“推行這個……阻力肯定不小。”天底下的讀書人對經史子集、聖人之言最爲看重,想改變他們幾千年的讀寫習慣可不容易,好在有漢、宋、明幾朝的前例在,倒也不至於受太大攻訐。
“不講這個了,其實我想與皇上商量的是關於永璜的婚事。”
“怎麼?”他挑了下眉。
“最近我身體有些犯懶,不知是不是又有了。”雲珠玉靨微紅,見他微愣後滿眼的歡喜,按住他就要喊人宣太醫的動作,“日子還淺着呢,等再過些日子再請太醫確診吧。”
“事關你的身子,豈可輕忽?”
“除了犯懶,我好着呢。爲着這個,我想着是不是讓哲妃純嬪幫我主持大選?一方面永璜也到了指側福晉挑嫡福晉的時候,哲妃自己看着想必會放心一些,純嬪也積攢些經驗,再過幾年也輪到永璉永璋他們了。另外,芷馨芷蘭妹妹也到了學習管家理事的年紀,我想着讓她們幫着管些宮務,省得過幾年指婚出去不懂庶務被底下的奴才哄了去。”
“你考慮得極好,我哪有不允的。”弘曆反握住她的手,皇父即將離京,最牽掛的還是未成年的兒女,現在雲珠替他想到了前頭,解了皇父之憂,他自然高興的。
那些在宮中散播謠言的人是多麼地滑稽可笑,皇后戀權重勢?!要打擊敵人不是該知己知彼麼?!可見那人是以己度人。
做爲一個帝王,他對嫡妻元后信任愛重,但也並非對權臣外戚宗室完全沒有提防之心,只是傅恆弘晈一回來便交回了兵權,還提出了在大清各地建軍校、設參謀部等軍制改革之事——這是動遙國本的大事,但成功了就意味着大清將杜絕“陳橋兵變、皇袍加身”的陷患,帝王也將集軍政大權於一身。
其實,從雍正登基時起,各種改革已經在大清推行,土改、稅改、水師……走到現在大清看着雖一片繁榮,但各方面脈絡規制其實已經有些混亂,還需長期地仔細地梳理、調整。
傅恆弘晈的建議雖說有些異想天開,卻讓弘曆有眼前一亮的感受,這不是一步兩步的問題,真能成功,也將是十幾年幾十年的事,但由此,他也更加確定了他們的忠君愛國之心,更因此他對多少猜到太后針對雲珠的心思感到可笑。
你覺得重要的,人家根本不看在眼裡。
富察家立足朝廷的根本完全在於他們世代的忠君之風,在於他們自身的本事!只要他們自己有本領,哪個君主會放着這樣的忠臣能將不用?!
弘曆越發地對太后感到失望。若非她是聖母皇太后,顧慮到皇家臉面,念着母子之情,他早出手懲治了!
“只是哲妃身體有些弱,純嬪又有幼兒要照顧,她們別不能幫到你反給你添麻煩。”他眉頭微皺,到沒問爲何不挑嫺妃慧妃協理的事。在他看來,皇后對嫺妃已夠寬厚大度了,雖然沒有切實證據,也爲了皇家臉面,但當年嫺妃誣陷皇后的事……大家都心中有數。皇后要還能跟她和睦如姐妹並倚以重任,那就不是賢惠而是傻瓜了。
至於慧妃,她的身體也不好,弱不禁風地,還是多多調養地好。弘曆一想到那“月根草”就對高家分外戒備,雖然已經收回高斌手中的勢力,但誰知道里面還有沒有留下沒清除乾淨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哲妃的庶弟阿靈阿這兩年跟着旗下都統在戰場立了戰功,你又賜了她封號,現在又要給永璜拴嫡側福晉,她不知多精神呢。我倒想叫上愉嬪一起來着,只怕獨落了嫺妃慧妃金嬪,她們臉上不好看。名着雖是協理,做事的卻是底下的管事奴才,不會累到她們的。”
弘曆嘆道:“我是擔心你,哪個是爲她們。”
雲珠抿嘴微笑,親手又替他衝了杯茶。
弘曆端起茶,猶疑了一下,道:“昨天下午我在承乾臨幸了宮女魏氏。”
“可是內務府總管武士宜的孫女?”
“她是武士宜的孫女?魏清泰之女?”弘曆斜挑了下眉,深沉的眼底寒芒一閃。
昨天從翊坤宮出來就見慧妃站在當年落胎的地方暗自垂淚,這些年慣了演戲,看別人演,自己也演,但他那時真是動了一絲惻隱之心的,想到初遇她的清新如荷的純真,想到她挺着個大肚子倒在地上抱住刺客的腿……
畢竟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女人。
沒想到的是去了承乾宮,面對的卻是她紅腫得核桃似的眼推着自己去換掉被淚漬溼了大半的袍子。伏侍他的是一個有着慧妃幾分風韻卻更加嬌怯憐人的小宮女魏氏,她小臉蒼白,清澈的眼中有着愴惶之色,害怕卻堅持替自己更衣,動作、姿態,若有似無地撩撥着他的□。
多少猜到了高氏的用意,那一瞬間,他覺得邪火上竄!
他覺得自己是個傻子,傻得對這樣的女人動惻隱之心。
高氏,很好。已經很久沒有人能令他覺得尊嚴受到侵犯了!
他順從自己的心意,將魏氏推倒在榻上,發泄着自己的慾火、怒火。事後,魏氏楚楚可憐的姿態也確實能勾起一個男人心底的憐香惜玉,認爲她是迫於無奈……不過,他不是一般男人!
給她一個應有的名份,放她在承乾宮膈應慧妃,這是他願意給她的待遇。
可聽了雲珠的話後,他突然覺得自己對女人的認識其實還不夠。有個內務府總管的祖父,當管領的父親……魏氏怎麼會是個柔弱無依嬌怯可憐的宮女呢?
雲珠輕笑,放下手中小巧的茶杯,“整個後宮幾乎都知道慧妃提了個秀女的小宮女在身邊……這也怪不得她,她太想有個孩子了。”
弘曆臉色鐵青,難道他是給她們製造孩子的工具嗎?!瞪了雲珠一眼,“你也不提醒我?”
“好了,”雲珠俯過身親了他一下以示安慰,“我哪知道她會這樣子行事!這後宮的女人說到底都是屬於皇上的,皇上要是喜歡,臣妾這醋吃得過來嗎?”一個皇后若想着阻攔皇帝臨幸別的女人,這後位,也坐不久了。
何況弘曆這人,有時真是攆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越阻攔說不定他就越感興趣,她纔不會上趕着推一把呢。
白白便宜了高氏魏氏。
“你說得對。”沒有人能勉強他。本就是故作惱怒,得了個香吻,弘曆便也將那不快拋到腦後,小心地把她抱過來摟在懷裡,聞着那可令他心神安寧的淡香,想到再過不久他們兩人又會有一個孩子誕生,嘴角就忍不住地綻出一絲傻笑。
“那個魏氏皇上打算怎麼辦?”雲珠推了推他。
他回過神,隨口道:“就封個常在,住承乾宮偏殿吧。”
後宮諸事皆是皇后做主,懿旨當然也該由皇后頒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