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醒來,遊仙枕中的一幕幕,彷彿是一張張密織連繫的網,他能夠進入她的夢中,看着她進入山水,只是一霎那,便不見了她的蹤影。
即便此事甚是荒唐,也是自己對她一片癡情鍾愛。
只是她的夢境有許多先乙神光,彷彿婆娑碧目天羅禁網,將周遭世界罩在其中,無法方便自己前進,無可奈何,只好作罷。
吳用自從有了遊仙枕,又聽陸壓道人所說仙機難測,怕是她一個人孤身涉險,處境堪憂。
此時夢醒,他料想她又要失憶忘記了。
不覺已是日落,後廣仍舊是滿目的青翠傘蓋,清亭玉立的荷葉。
吳用搖了搖頭,深深嘆惜,似乎自傷情景,忽然想起“田田多少”一句酒令,更加顯得淒涼傷氣。
夢中浮華,一生一世,愛情千年,但願相憶。
雖說自己不是用情最深的,可自己偏偏活在悲傷相思之中,這一生一世的追求與等待,甚至是爲了愛情去付出生命,只是一個太難疏解,另一個太過小心。
“好多年了,一朵青蓮一直在我的心口幽居,彷彿是生了根似的,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脈,我放不過你,你也放不過我……”
吳用情之至深,想到這份愛已經讓他們互相生死,難以決絕。
如果她死,則他死,她生,則他生,她哭,則他悲,她笑,則他喜……
卻說鳳姐如何回話,她的語言犀利,凡是說自己,就是府上的媳婦,一切操持都是爲了史家,又說:沒有大太太,何來今日的我。
大太太聽了滿臉堆笑:“你這伶牙俐齒的丫頭,說什麼話都是好像與你較真,要是你都挑不出錯,府上府下就心安無事了。”
鳳姐笑說太誇讚等語。
接着,鳳姐正經回話,她舉起帕子說道:“媽,你也知道,如今咱家裡的洋貴妃正得寵,好多大事都依靠着宮裡規矩來辦,只是當年虧空的案,新帝剛登基便壓了下來,如今想着……”
“你是說讓洋貴妃?……”大太太忽然一笑,“這事你不跟自己親姨媽說去?……”
鳳姐忙笑道:“我跟媽說,也是一樣。”
大太太眉也不擡,說道:“想是你算計着,貴妃的親媽纔是她們親熱的,你是一個侄女,倒不好意思了……”
鳳姐聽着,知道大太太后面深意,只是點頭說道:“媽,如今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媽一份的,要是我連這點都不知道,也分不清,白活着這世上,枉當着二奶奶又有何用?……”
大太太立即眉開眼笑,安慰鳳姐道:“哎呦!瞧丫頭說的什麼見外話,你當媽是誰,難道是暗中使絆發狠陰辣之人,要是你這樣想的,我也不敢再說了。”
“媽。媳婦哪敢存這樣的心思?……”鳳姐忙道。
大太太又安慰鳳姐道:“我也不嫌你,不管是什麼身份,我都是你的婆婆,你都是我的媳婦,咱倆是一根繩子上的蚱蜢,誰碰碰,都是自個蹭自己,疼的也是自己。”
鳳姐一笑,連叫幾聲:“媽,知道。”
大太太心情甚好,只說她愛咋辦就咋辦,沒有人給你使壞。
鳳姐有這一句話,笑道:“媽,你要是有什麼缺的,儘管跟我說。”
“丫頭別唬我,這屋裡的東西都多的沒地方放,哪裡還少什麼,只是我近日受了氣,正沒辦法疏解呢?”
鳳姐一驚,得了幾句便宜就賣弄,要脅着自己給她忍事,此時,心裡雖有怨氣,也是裝模作樣,在她面前做個好媳婦。
大太太說了如懿翠之事,她疑道:“我好端端的寶貝,怎麼變成了地攤貨?……你說令人疑心不疑心,還有,善保家的瘋了,嘴裡說出妖怪,只是我們不能信,也不敢信,所以,現在要有人去查查看,這妖精到底是真是假?……”
鳳姐笑道:“那有何難?叫人去請馬道婆,讓她燒符佈陣,還怕妖精不立現原形。”
大太太一聽,拍手笑道:“可不是,我也是一時急着糊塗,居然忘記了還有一個馬道婆。”
鳳姐不再說話,只想着青蓮廣別真的出妖精纔好。
青蓮睡醒,隱約有些昏沉,待她緩緩片刻,好像忘了些什麼,略停了停心事,總是有東西堵得慌,卻又捉摸不透。
“阿朱。”青蓮叫了一聲。
“姑涼,有什麼事?”一個婆子立在門外說道。
“阿朱去哪了?……”
“姑涼,阿朱不是被人打了,正在房裡躺着……”
“誰打的?……”青蓮忽覺不妥,果然那門口的婆子疑道,“姑涼不知道。”
青蓮不欲再說,只道:“我知道了。”
良久,青蓮不動聲色,故意略過一些事:“我這些時日有些頭昏,若有什麼不起眼的事,就不必來煩我。”
婆子答應去了。
青蓮暗自忖度,細想不該如此糊塗,每次夢中洗了西崑崙山水,便會忘記了過往,前事,甚至是那折磨人的煩惱……
這數百年,唯一的一次,就是忘記了上仙,因爲太過傷痛,不能自拔,纔會忍不住想要洗去傷痛,忘記傷痛。
青蓮不知道忘記了多少經歷,她的記憶是碎片,是殘念,多少人希望自己能有這樣的好處,可她倒覺得——————雖然逃避了一時,卻無形中給自己更大的包袱,痛苦,和災難。
青蓮想到這些,都覺得自己刻意的軟弱。
她想極力剋制,不願他受到毫不知情的傷害……有許多的情愛,是不能擁有,也不能奢求……
鳳姐早已盤算清楚,宮裡節慶的添儀,不必自己考慮,倒是大太太處,免不了還需要慢慢的算計。
她喚來平兒,問道:“老太太可是要去南京,不知道要帶多少錢回去?……”
平兒細細思量,說道:“想必老太太年紀大了,也懶得動身,說不定又不回南京了?……”
鳳姐道:“我倒是希望,只怕老太太想回去的心思已久,若是我們這一輩的孫媳婦,也怕是勸不動,回不了心。”
“可惜了,若是大府裡的蓉奶奶不沒了,想必是有些法子勸住老太太。”平兒嘆道。
鳳姐一聽,心中不悅,可眼下火燒眉毛,要是強出了頭,固然是好意,也是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