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落葉飄零。
兩座小小的墳塋立在靜安寺舊址的山腳下,依山傍水卻顯淒冷。
陸挽傾把僅剩的酒灑在墳前,然後把空蕩蕩的酒囊還給沈千行。
沈千行接過酒囊,看着發愣的陸挽傾,心裡難免一陣難受。
“陸大人不必過於難過,這或許是惜夢姑娘最好的結局了。”沈千行開口安慰。
“沒什麼好難過的,生生死死我也看過不少,只是有些意難平罷了。”陸挽傾轉身:“走吧,回去了。”
兩人轉身進入大道。言寄已帶人在官道上等着,顧寧縮在囚車裡,散亂的頭髮遮住了整張臉。
看見陸挽傾和沈千行,言寄迎上來,手執摺扇,笑意隱隱。
“押送犯人之事便有勞大理寺了。”言寄執扇作揖。
“豈敢,這是卑職分內之事。”沈千行恭敬道:“就此別過。”
顧寧由沈千行及大理寺的人緊急押往帝京,陸挽傾選擇了與沈千行同行。
她如今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言寄,自那晚後,她沒再同他說過一句話。
她向來知道自己與言寄緣薄,從前的那些年全靠着一段御賜的姻緣和她的厚臉皮讓她差點相信了他們是青梅竹馬,金玉良緣。
可現實總會把那淺薄的緣分一次又一次剖開放在陸挽傾面前,讓她一次又一次認清他們之間的鴻溝,五年前是,如今也是。
轉眼間中秋即至,京城一派節日的濃厚氛圍。
十里長街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各地的商販雜耍團皆聚於帝京,好不熱鬧。
回京三日,顧寧寫下了認罪書,被賜死。
對外是賜死。
陸挽傾站在高臺上看着臺下列隊整齊的方陣來回變換着軍陣,刀劍相撞聲和滾滾塵土令人仿若回到生死無常的戰場。
“將軍?”副將輕聲詢問:“您不舒服嗎?”
“沒有。”陸挽傾摸不着頭腦:“怎麼了?”
“沒啥,”副將傻笑着摸了摸頭:“就是看這幾日將軍好像總是一個人站着發愣。”
“發愣?”陸挽傾擰起眉毛:“本將這是在思考這個軍陣要如何施行才能發揮最大的左右,讓敵人無處可逃。”
“那……”副將小心翼翼的問:“將軍思考出來了嗎?”
陸挽傾頓了頓,坦然道:“並未。”
副將一臉瞭然。
“今日是中秋。”陸挽傾道:“讓將士們好好休息,酒肉斷不可少。”
“那是自然。”副將回道:“朝廷的賞銀已經下來了,將軍還是和我們過中秋嗎?”
陸挽傾想了想才搖搖頭:“我今日還得進宮赴宴,況且我不在將士們更自在些。”
副將一疊聲答應着走遠了。
陸挽傾站了稍許便離開了兵營。
卸下一身鎧甲,陸挽傾換了便裝便入宮赴宴。
參加宮宴的皆爲朝中重臣,要麼德高望重要麼權勢滔天。
陸挽傾不過是一個駐守邊疆的守將,在一羣當朝權臣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長公主和皇帝並列於高位,殿中設了宴,以言寄等人爲首按官職品階次列於座。
陸挽傾坐在人羣中百無聊賴,歌舞昇平,觥籌交錯,明明是一場熱鬧豪華的宮宴,有美酒美人,絲竹管絃,可陸挽傾卻興致黯然。
“此次徐州大患多虧了言相等三位臣工力挽狂瀾纔不致釀成彌天大禍。”長公主高舉琉璃盞:“本宮定當論功行賞。”
言寄和陸挽傾齊齊出列。
沈千行聽說被派去管理帝京安危了,中秋盛節,魚龍混雜,正是容易出事的時候。
太監尖細的聲音迴盪在大殿上,什麼良駒千匹,黃金萬兩,陸挽傾沒怎麼聽,她心思隨意遊蕩着,直到聽見太監口中的賞言相美人一百時,她纔回過神來。
陸挽傾斜眼去看一旁恭敬的言寄,他到沒什麼大的反應,甚至可以說面無表情。
終於太監唸完了封賞禮單,兩人謝過恩方入席。
入了席,陸挽傾一擡頭便看見了位於文臣首席的言寄朝她遙遙舉杯。
絲竹聲聲入耳,滿目都是舞女婀娜的身姿,可陸挽傾還是一眼就看見了言寄隔着人羣朝她舉杯的樣子。
陸挽傾微微點點頭便低下頭自顧喝酒發楞。
熬到持續兩個時辰的宴會結束,天已經黑了。宮燈亮起,金碧輝煌的紅牆綠瓦在燈火中也顯得溫柔了。
出了宮門便是最熱鬧的長安街。大街上張燈結綵,各式各樣的燈籠點綴着十里長街,街邊是買賣飾物的小販,街上還有正表演着噴火的雜技團。
有人將孩子騎在自己的肩膀上圍觀雜技;有人在和賣花燈的小販高聲講着價;有人提着燈籠去赴心上人的約;有人蹲在河邊把滿腔情意寫進花燈隨着流水奔赴山海。
陸挽傾穿過熱鬧的人羣,在一處猜燈謎的攤位前停下,裡裡外外圍了好幾層人,陸挽傾站在最外層伸長脖子往裡望,卻只能看見一個又一個後腦勺。
陸挽傾正要轉身離開卻不知被誰推桑了一把,陸挽傾反應不及,一下子重心不穩向後倒去,考量到擁擠的圍觀人羣陸挽傾心說嗚呼哀哉,天要亡我,這一倒估計得被踩成肉泥。
但想象中的疼痛感沒有傳來,有人從背後托住了她。
陸挽傾頓感世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的真理,趕忙站穩道謝。
“多謝多謝多謝……”說到一半陸挽傾愣了一下:“沈兄,是你啊。”
沈千行一身幹練的便裝,腰間掛着短劍,朝陸挽傾笑笑:“陸大人沒事吧?”
“沒事沒事。”陸挽傾拍了拍衣袖:“今日中秋佳節,沈兄怎麼沒在家與家人團圓?”
“在下公務在身,正奉命巡邏長安街。”沈千行抱拳:“陸大人呢?怎麼一個人在外面溜達?”
“我家裡沒人,就隨便溜達溜達……”陸挽傾離開人羣,退到不那麼擁擠的橋邊。
沈千行忽然意識到什麼,趕緊道:“在下冒犯了。”
“沒什麼。”陸挽傾倒是不甚在意:“沈兄不必在意。”
沈千行與陸挽傾並肩站着,沉默着看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