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墨如熱鍋上的螞蟻,隱隱覺得腳底板下像是有無形的一簇火焰在燒自己,非得來來回回地繞着迴廊地板上的木質紋路走上n圈,才能按捺住下一秒踹門的衝動。
剛纔屋裡那個動靜,她太熟悉不過了。
何律新每次揍人都伴隨着巨大的聲效,他打架的個人風格就是讓整棟樓的人都能用耳朵“直擊”現場,說白了就是瘋狂製造噪音來給他自己加油助威,製造聲勢。
而且明擺着,顧凜真的動手的話,頂多就是“呃……咚!”就沒了,他那麼專業的格鬥技術,靜悄悄地下手的話,殺人都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動靜的。
十分鐘後,房間裡竟然沒有任何聲響了,只是剛纔那一下,這讓何書墨更不安了……
“啊,不管了!”何書墨急得要咬人,只好求助身邊正在聽牆根的盛言:“那個,真是不好意思……備用鑰匙可以借給我用用嗎?”
盛言看見此情此景,嘆了口氣:“行,我也打算開門呢,但是姑娘啊,等會兒你得冷靜,進去之後如果畫面太血腥了,你就先跑出去叫救護車,我來勸架,畢竟一個是你哥,一個是你男朋友,廢了哪個你都受不了……”
“不、不可能那麼嚴重吧……”何書墨聽見他的話,心裡一涼,嚇得腿都軟了。
“我還不瞭解顧凜,他下手了基本上就是直接送icu的節奏啊……”盛言諱莫如深地看着何書墨說道,然後低下頭開始掏兜,過了半天,終於摸出一張房卡,刷一下,門響了聲“滴”,他飛快地按下把手,用眼神示意讓何書墨跟他進去。
門開之後,一瞬間陽光灑在換鞋的玄關處,推拉門大開着,第一眼看見的是何律新一身黑色滑面風衣,裝酷耍帥地站在原地,聽見動靜,此時回頭看盛言和何書墨進門。
“你這麼着急進來幹什麼,你親哥還能被吃了啊……”何律新看見門被打開,不耐煩地咂咂嘴,結果只見妹妹從自己身邊急匆匆地走過,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哎,何書墨,我跟你說話呢……”
何書墨根本沒理他,地上一片狼藉,本來就擺滿了行李,這會兒還有櫃子上掉下來摔碎的東西,搞得她心裡亂糟糟的。
她心急火燎地往屋裡走,果然從玄關走進去,就看見何律新對面,挺拔地站着的顧凜……
他背後靠着門,微低着頭,聽見聲音,眼神淺涼地朝着她看過來。
那一瞬間,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刺痛感忽然襲來,尖銳而又猝不及防。
何書墨看見顧凜的樣子,只覺得驀地窒息。
顧凜站在推拉門邊,表情冷靜,但襯衫的領口很凌亂,釦子被扯開了幾粒,嘴邊有血跡和一塊明顯的淤青,在那張膚色很白、棱角分明的臉上顯得很刺眼……
他看見自己走進來,不動聲色地擡眸,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低頭係扣子。
那一刻百感交集,何書墨只覺得呼吸紊亂,腦子裡一片空白。
剛纔那麼大的動靜,真的是他被打了……顧凜因爲自己被揍出血了?連手都沒還?
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心裡一股腦冒出來無數念頭,她急得想問他到底傷的怎麼樣,又覺得何律新下手太重有點生氣,她心疼了一陣子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一時間,簡直五味雜陳,鼻腔酸澀,眼眶裡熱熱的,努力試圖平息,壓下去翻涌上來的情緒。
但是不行,心裡憋屈又難受。
自己親哥至於嗎?好端端地把他打流血了……真是沒發生過不知道,顧凜被打了她才明白這種心情簡直難受死了。
“何律新……你神經病啊!”何書墨沉默了好久,終於轉過頭,神色激動朝着何律新罵道。
“嘿,何書墨,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啊,你姓何,不姓顧!”何律新朝着自己妹妹走近幾步,心裡有點無語,他下手是狠了點,但他純粹是爲了她好:“而且,大老爺們兒捱揍這不是很正常嘛,你生什麼氣……誒?我說,你……”
何律新正說着,忽然看見何書墨把頭一低,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誒?”何律新瞪大眼睛,徹底愣了。
何書墨居然哭了?被自己惹哭了……
“不是,你,你別哭啊!我錯了還不行嘛?我的親妹哎,不然你揍我解解氣?唉……”何律新看見她哭,先是愣了三秒,然後急得開始到處翻兜找紙巾。
奈何他專業直男癌24年,從來沒帶過手帕紙……
從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孩兒哭,而且還是自己妹妹哭,何律新恨不得撞牆,而且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
回想起何書墨從小到大,哭的次數寥寥無幾,偶爾被欺負了哭一次,何律新直接把欺負她的人揍了就完事兒,都說姑娘家青春期情緒波動比較大,何書墨倒沒有類似情況,合着,自己妹妹青春期比較晚,18歲上了大學纔開始?
何律新正在一籌莫展,忽然看見顧凜舔了一下下脣,然後一步一步慢慢走過來,一語不發地抓住何書墨的手腕,就朝別的房間走。
“顧凜,你當我死了?你放開我妹啊……”何律新怪叫了一聲。
顧凜拉着何書墨的手腕走了兩步……停腳,他靜靜地轉過頭,眼神凜冽地盯着何律新。
何律新一個激靈:從來沒見過顧凜那種神情。
好像真的怒了,眼神裡的不耐煩,還透着一股冷靜逼人。
顧凜一字一頓地冷聲說道:“就五分鐘,不同意的話,我真跟你丫動手。”
“……”何律新呆住。
說完,顧凜拉着何書墨進了餐廳那間,直接關門,然後,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還傳來上鎖的聲音!
等門完全被拉上,何律新呆了一會兒,瞪着一雙大眼睛,朝着盛言問道:“靠,顧凜剛纔說‘你丫’了?”
“何先生,先不說你們家裡事兒,砸了的東西,我回頭找顧凜賠?”盛言望着一地毀壞的工藝品,心疼死了。
何書墨掉了幾滴眼淚,忽然就被顧凜拉進別的房間了。
一時間,周圍陷入安靜,落地窗外是日式庭院的池塘,雨後深黃得有些發紅的落葉積了滿地。
趕緊狂抹臉上的眼淚,何書墨還沒擦乾,門已經被拉上。
顧凜牽着她的手一直沒有鬆開,何書墨開始默默地平息心情,結果等四下安靜之後,忽然,被他拉着手,一把拽進懷裡。
抱、抱了?
雖然昨天晚上是抱着睡的,但是……還是好激動。
何書墨一瞬間身體有點僵硬,撲面的體溫和味道,以及他胸前襯衫微微粗糲的堅硬的觸感,讓她有點懵,而且真的沒想到的是,顧凜談戀愛之後,私底下,竟然是這樣的。
平日裡高冷悶騷的人,爲什麼溫柔起來這麼直接……
不行,自己一直哭哭啼啼的跟個怨婦似的,一點也不萌好嘛?
而且被他緊緊抱住之後,何書墨完全不覺得想哭了,於是慢吞吞地仰起臉,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知道,我哥剛纔打你了,你……還疼嗎?”
聽到她的話,顧凜沉默着抱了她一會兒,似乎輕笑了聲,然後微微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就你哥剛纔那一下?”
繼而聲音滑下去兩度,幾乎是用氣息在跟她講話:“你是不是真傻?”
脖子癢癢的……何書墨被他聲音弄得渾身一酥,耳朵根都紅了,因爲臉埋在他的胸口,所以聲音悶悶的:“但是,你都流血了……還是,抹點藥吧。”
顧凜把何書墨鬆開,然後背後倚着門,靜靜地垂眸瞅住她。
眼眶紅紅的,淚痕亮晶晶的粘在臉頰邊,她可憐巴巴地紅着耳朵,仰面看着自己。
怎麼看,他都忍不住想欺負一下……
顧凜眼神噙着一絲微不可察的淺淺笑意,俯下身問道:“你被蚊子叮一下,需要抹藥嗎?”
何書墨身子一僵,不是因爲他的話,也不是因爲他的語氣,而是顧凜此時一隻手挑起了自己的下巴,然後長指輕輕舒展開,拖住了她的臉,這是……幫她擦眼淚?還是要吻她?還是像小說裡一樣,吻掉自己的眼淚?
身體明顯的僵硬,何書墨還相當不爭氣地吞了口唾沫,結果……
顧凜輕輕地捏住了她的臉,微微斂了斂眸子,饒有興致地把何書墨的臉捏成一個鼓鼓的形狀……
誒?他竟然捏自己的臉!
何書墨壓根兒沒想到劇情發展是這樣的,輕輕“啊?”了聲,臉又被他溫度熱熱的指節捏了幾下,然後看見顧凜的薄脣淺淺地挑出一個細微的弧度,慢慢地俯下身。
“剛纔你哥來的時候,害怕了?”
何書墨被他柔聲說話的嗓音,迷得神魂顛倒,心慌意亂:“嗯,有一點兒……”
“沒事兒,擺平了。”他繼續說道:“沒擺平的,再過幾天。”
“沒擺平的事……是什麼啊?”何書墨聽見他的話,覺得一頭霧水。
他說擺平了,是說何律新?然後沒擺平的又是什麼鬼啊?
“不平等條約,都是衝我來的,你別問了。”顧凜撩開她的鬢髮,溫熱的氣息貼上耳朵:“先回南京等我,乖。”
那個“乖”字說得何書墨的心還在砰砰亂跳,然後只覺得眼前一暗,忽然脣上輕輕地印上一點溫熱。
媽呀,他每次都這麼不預告直接吻上來。
何書墨自覺絲毫沒有吻技,畢竟她沒有任何經驗,而且特別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麼迴應。
這個吻只是淺嘗輒止,然後何書墨聽見他問自己,聲音因爲全靠氣息吞吐,所以有點啞:“緊張?”
“嗯,我不好意思……”何書墨臉都紅透了!
“我是你,第一個男朋友對吧?”他的聲音,忽然像是溫水一樣,滑進她的耳朵裡,讓她一瞬間要溺斃了。
“誒?”這是什麼鬼問題0.0
隔着一扇推拉門,何律新惡狠狠地盯着錶盤,想着要是顧凜超時的話直接一腳踹門進去。
但結果顧凜相當的說話算數,五分鐘之後把門拉開了。
然後妹控的心頓時碎成渣渣,合着剛纔自己妹妹還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怎麼就幾分鐘的事,這會兒出來之後,小臉紅撲撲的,洋溢着幸福的甜笑,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顧凜給她灌什麼迷魂湯了?
還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談了戀愛了,嘖嘖,就有了男友忘了親哥……
何律新一邊幫何書墨收拾行李,一邊吐槽,結果看見何書墨箱子裡短到令人髮指的裙子時,他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何書墨,你穿成這樣出門……你咋不上天呢?”何律新把她的一條小裙子甩出來:“你什麼時候開始穿裙子的啊,我給你買的褲子你不喜歡嗎?!”
何書墨根本不理他,她還沒消氣呢,於是鼓着腮氣默不作聲地收拾東西。
何律新吃癟,他這個大話癆覺得噎得慌,又沒人理,只能乾瞪眼,再一擡頭看見顧凜,心氣更加不順……
早晨九點,雨後初晴,好幾天的陰鬱天氣終於過去了,好不容易露出點太陽,何律新氣呼呼拎着行李箱跟何書墨走出旅館。
商議的最終結果是,何律新當天就要把妹妹送回去上課,正在跟顧凜擺事實講道理的時候,顧凜不動聲色地告訴他,他已經全部安排好了。
一走出旅館,就看見停車場停着一輛相當鋥光瓦亮的黑色攬勝,順便連司機也配好了,還是個女司機……
看樣子,顧凜原本就打算第二天把何書墨送回去啊,何律新再一次覺得,顧凜這“妹夫”似乎挺靠譜的,讓自己連吐槽都沒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