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地道下,謝玉一直都跟在朱祁陽的身邊,尋找能夠出去的方法,本以爲可以通過那個大物找到出去的法子,可是它卻像是躲了起來,根本不出來見人了。謝玉也嘗試着去尋,可這地下暗道實在是太大了,她一個沒注意幾乎都會迷失了方向,朱祁陽便不讓她再一個人獨自冒險了。
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只是這裡面倒是越發的冷了,是那種凍人骨頭的陰溼。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先停下來休息?”朱祁陽瞧見身旁的謝玉嘴脣發白,滿是擔憂地詢問。
謝玉搖了搖頭,抖着應道:“我沒事,就是有些冷,你說這地面上是不是下雨了。”
朱祁陽聞言伸手將謝玉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裡,觸及到涼意不由皺眉,但還是立馬動手搓了搓,試圖將她的手給捂熱。
“或許吧,看樣子是在下雨,這樣下去也不行,我們得儘快離開才行。”
的確如此,這底下似乎變得越來越冷了,如果再不趕緊出去,也不知道會出什麼狀況。謝玉微微點頭,“我們得加緊找到出口纔是。”
朱祁陽幫謝玉弄了弄外衣的領子,點頭繼續往前走去。
走了許久,似乎感覺到那水流聲越發的清晰了,謝玉心下一喜,找到水流,便可以離開。
可她高興的太早,他們進入了一個死循環,反反覆覆都在同一處轉悠,擡眼望發現其實已經繞了很久,而那水流聲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似乎是真實存在的,又好像只是假象,是他們產生的幻覺一般。
“我們是不是迷路了?”謝玉有些挫敗地望向朱祁陽,“這個地方剛剛我們便來過了,而且我似乎覺得水流的聲音不再一處而是何處,撲面而來的聲音讓人覺得不真切。”
“小玉,沒關係的,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不要怕,還有我在。”朱祁陽知道謝玉害怕,溫聲安慰她,試圖消退她內心的恐懼和不安。
朱祁陽從來都是這樣的,一直爲她考慮,爲她着想,謝玉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是的,她不害怕,有什麼好害怕,再難的都走過來了,還有什麼值得畏懼的。
“祁陽,你有沒有發現每次我陷入困境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人好像都是你。”想起從前的那一件件事,謝玉不由輕笑,“你還真是我的守護神,是我的福星。”
“肯定是我上輩子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所以這輩子註定要守護你。”明明很平淡地說着這話,卻無端生出一些傷感來。
守護神又如何,福星又怎樣,他也終究只是這個位置而已,而其他的都是自己的奢望而已。
謝玉眉開眼笑,“是啊,你肯定上輩子得罪了我,這輩子纔會這樣被我折騰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明明知道謝玉很單純地沒有想那麼多,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會去想,有一天,她是不是也會把他放在心上,一絲一毫的位置也可以,只是不要僅僅把他當成大哥而已。
“休息一會兒吧,走了這麼久的路。”朱祁陽伸手摸了摸謝玉的腦袋,出聲說道。
兩人順勢在地上坐下休息,只不過四面都是荒涼的泥沙牆,同之前的那些地方不同,一棵樹也沒有,所以根本找不到乾柴用來打火堆。
“是不是很冷?來,坐進些,我抱着你。”謝玉坐在那一直在不停地發抖,朱祁陽見狀,連忙開口。
謝玉一聽,怔愣片刻,隨即搖了搖頭,“我不冷。”明知道朱祁陽只是怕她冷所以才說抱着她的,可謝玉卻是有些在意的,就算他們關係很好,從小便認識,但有些男女之防還是要有的。
朱祁陽輕笑,“你這傻丫頭。”他也不戳穿,兩人都裝着糊塗。
可朱祁陽不能瞧見謝玉一直這樣冷下去,站起身說道,“我去找點柴來。”
“這裡容易迷路,而且不一定找得出去,你別走了,我怕我會找不到你。”
“別怕,我做個記號,找了柴一定會來找你的。”朱祁陽溫聲應道。
可謝玉始終放心不下,緊皺着眉頭望着朱祁陽,也不說話,只是不希望朱祁陽離開。
她擔心他離開後就找不到這裡,她害怕他會出事。
卻在兩人沉默時,謝玉左邊的牆壁忽然發出了刺耳的聲音,是推拉的聲響,謝玉同朱祁陽連忙擡眸望去。
牆壁緩緩被推開,竟變成了一道門,被人用力從裡面往外推開。
一身黑衣,頭戴黑紗帽的女人提着燈籠從洞裡走出來。
燭光照耀,三人都瞧清了彼此的模樣。黑衣女人的眼底滿是驚駭,意外這裡竟然還會有其他人,而謝玉和朱祁陽表情不一,謝玉的眼底逐漸瀰漫的是厭惡和怨恨,那目光太過熟悉,讓黑衣女人覺得似曾相見。
蘇娘平靜地望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兩人,她目光緊盯在謝玉的身上,似乎在想自己是不是曾經在哪裡見過,當燈籠照近謝玉,她的手
不由一抖,活像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隨即便是連連後退,背直接靠在了石壁上。
謝玉亦是平靜地望着蘇娘,她恨這個女人,原以爲不會這麼輕易相見,卻沒想到還是見了面,竟然會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
“你是人還是鬼……”蘇娘滿臉驚恐,顫抖着對謝玉說道,“不,你不是人,你肯定是鬼,你早就死了,十六年前就死了,不可能活着,你是鬼……”
謝玉提步緩緩靠近,踱步走到她跟前,冷聲開口,“好久不見,蘇娘……”
“你是鬼,你怎麼會來這裡的……”蘇娘驚慌失措,害怕地直髮抖,說話都說不清楚了。
“我怎麼會死呢?蘇娘,我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這麼多年,我都在找你,我想當面報答你當年對我的恩情……”謝玉笑着,可是眼裡卻滿是冷意,竟沒有染上一絲笑容。
蘇娘一直念着,“你不是人,你是鬼……”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讓謝玉有些疑惑她到底在做什麼,就算自己當年從忻州逃走,也不一定會死,這個女人就如此希望自己死掉,還真是個瘋女人,從來都是沒有心的。
“你知道我是誰麼?”謝玉忽然問道。
“素錦,你這個女人,都已經死了爲什麼還要來纏着我,你已經死了……”蘇娘激動地大喊,齜牙咧嘴地很是嚇人,伸手直接往謝玉身上一推,謝玉沒有防備直接被推地往後倒了兩步,朱祁陽眼疾手快地攬住了她的腰才避免她摔倒。
朱祁陽還來不及問謝玉她怎麼樣,有沒有哪裡摔倒,卻發覺她已經哽咽出聲,直接離開他的懷裡衝向蘇娘。
謝玉緊緊扯着蘇孃的披風,紅了眼睛,“你說的素錦是誰,告訴我,你說的素錦到底是誰!”明明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可是她還是想要聽見蘇孃親口承認。
蘇娘忽然停住了瘋笑,直直地望着謝玉,“你不是已經有了答案麼?沒想到兜兜轉轉十六年,你還是回來了。”
“素錦是我孃的名字對不對,所以你見到我纔會害怕,告訴我!”謝玉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吼着,心忽然就疼了,原來她孃親有一個這般好聽的名字,原來她孃親真的同她幾乎長得一樣,所以蘇娘纔會害怕,所以蘇娘纔會這般害怕。
“是,素錦已經死了,十六年前就已經死了,她不可能回來了,她死了!”說完,蘇娘又像是瘋了一樣大笑起來,伸手將謝玉放在她衣服上的手給扯下來,“只是沒想到素錦竟然會有一個和她長得如此像的女兒。呵,她死也瞑目了。”
謝玉傻愣在原地,眼淚就這樣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明明已經設想過或許她的母親早就離開了這個世上,可是她還是那般難過,心還是會痛,她沒來得及見自己的母親一面,沒有問她,爲何要將自己給拋棄,爲何不去找她。可一切都只是她的夢而已,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十六年前,她纔出生的那一年便已經離開了這個世上。
蘇娘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伸手撩開了謝玉的衣袖,當瞧清楚她手腕上的那條疤痕時,她忽然冷笑,“是你,你還活着。”
謝玉知道蘇娘終於想起來了,出聲應道:“是,當年多謝你把我帶回去,讓我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人間煉獄。蘇娘,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那兩年都過着什麼樣的生活,而我這麼多年就連做夢也想讓你嚐嚐痛不欲生的滋味到底是怎樣的。”
“呵,那又如何?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世,如果你想知道你到底是誰,你就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謝玉緊握成拳,沉聲問道:“我爹是誰,我娘是誰,而我到底是誰!如果你不說,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呵,你殺我?還真是個笑話,你之所以到這裡來無非就是在找那些失蹤的姑娘,不妨告訴你,那些人都是我抓來的,你確定你殺的了我麼?”蘇娘狂笑出聲,“就憑你們倆個,你瞧瞧你的手,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
謝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左手,卻瞧見手腕已經泛黑,有黑絲爬滿了。
朱祁陽立馬將謝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瞧清楚以後,眉頭緊皺,冷眼望着面前這個惡毒的女人。
“你這個歹毒的女人,把解藥交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你。”
“是麼?如果我死了,她也得死,這樣她就可以去地底下見她娘了,她應該高興纔對。”
謝玉忽覺得無力,直接倒在地上,朱祁陽連忙將她靠在自己的懷中,滿是擔憂,“小玉,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
“祁陽……我不怕……”她知道自己中了毒,心口就像是針扎一樣的疼,又像是有無數只蟲子在爬動。
朱祁陽將謝玉抱到一旁,讓她靠在牆壁上,隨即便急促跑到蘇孃的跟前,直接一掌向她揮去,誰知她竟然會武功,直接避開了,等朱祁陽再次進攻,卻見蘇孃的袖口中飛出銀針來,朱祁陽翻轉躲避才避開了去,銀針直接飛去,刺進了牆壁中。
“小心……”謝玉喘息着,艱難開口。
“我說小子,如果你想讓她死的話,儘管動手,她中的毒只有我可以解,如果我死了,她怕是也要同我一起作伴了。”
朱祁陽聞言收回了掌,沉聲問道:“要怎麼樣才肯交出解藥。”
蘇娘大笑出聲,“我從來都不做虧本的買賣,你想要救她的命,就用你的命來換,一命抵一命很公平。”
朱祁陽根本就沒有疑惑,連忙應道:“好。”
“不要……祁陽。”謝玉哭着喊,“不要相信她,不要……”不要爲了她用命去換,她不值得的,不要,朱祁陽。
蘇娘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扔向朱祁陽,說道:“我並未想要你的命,只是想要你的心頭血而已,你在你的胸口處刺一刀,我便將她給放了。”
“不要……”謝玉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可是沒有力氣,她直接倒在了地上,她哭着大喊,眼淚直接掉進嘴裡,苦澀不堪,瞧見朱祁陽手持着匕首,她慢慢用最大的努力往他的身邊爬去,很用力地想要去阻攔。
蘇娘冷眼看着一切,嘴角帶着笑。
朱祁陽看了眼手裡的匕首,二話沒說便刺向自己的心口。
“啊……不要。”謝玉痛哭出聲。
“砰。”一瞬間的功夫,朱祁陽手裡握着的那把匕首掉落在地,砸在了朱祁陽的腳邊。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遠處,迷霧間,一個身影逐漸變得清晰。
是大物,他目光灼灼地走來,手裡拿着的是他撿來的石頭,剛纔那把匕首便是他打落的。
朱祁陽回了神,將謝玉扶了起來靠在自己的身上。
蘇娘快步走到大物的跟前,出聲說道:“你怎麼出來了?不是不讓你出來麼?”雖是責備,可說話的態度卻是完全變了。
大物哼哼唧唧幾聲,瞪着蘇娘,然後踱步走向謝玉,用身子將謝玉和朱祁陽護在身後。
“你這是什麼意思?”蘇娘問道。
大物直直地望着蘇娘,又說了些話,只不過謝玉和朱祁陽都聽不懂。
可蘇娘卻是聽得懂的,她忽然就笑了,“你想叫我放了她?你把我想的也太善良了,當年如果不是因爲你,我又怎麼可能去找她,如今她回來了,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她用一輩子愛的男人,可從來都沒有真正將她放在心裡,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有被他裝進心裡。
“哼唧呀……”大物有些激動,發出了些聲音。
謝玉靠在朱祁陽身上,沒有了多餘的力氣,只能一直往下滑,朱祁陽見狀連忙蹲下身來將她抱着,“小玉,你不要睡,不可以睡的。”
“祁陽……不要求她。”謝玉喘着氣說着。
大物連忙蹲下身,望着謝玉急切地說話,謝玉對他笑了笑。
“你過來,到我身邊來,我便救她。你從來沒有忘記過素錦這個女人是不是,所以纔會在意她的女兒,呵,我真傻,我以爲這麼多年你至少愛過我,可你從來都沒有愛過,你從來都沒有忘記過素錦!”蘇娘瘋了一樣大笑對謝玉說道,“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麼?你娘她是誰呢?呵,素錦是當年樑王殿下的正妃,戶部尚書的女兒,而你一定想不到你父親現在是什麼模樣吧?”說完,蘇娘又走近了大物,嘴角帶着絲冷笑,“我親愛的樑王殿下,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見到了你的親生女兒,怎麼不父女相認呢?這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咿咿。”
“別激動,你的女兒馬上就要死了,你怎麼還不和她相認呢?”
謝玉整個人僵在了那,久久沒有回神。
她的父親是誰?她的父親是十五年前的樑王殿下,而眼前擋在她身前渾身毛絨絨的大物便是她的父親。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似乎懷疑自己聽到的。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這毛茸茸的大物又怎麼會是當年英俊的樑王,可事實就是如此,十五年了,我都習慣了,真可惜你們父女相認的第一天,做女兒的就要死了,你也別怕,素錦肯定早就在陰司等你了。”蘇娘對面前的人笑,“殿下,我們到時候治病了,別鬧了,和我走吧。”
“藥。”艱難至極才發出了一個聲調。
謝玉忽然就泣不成聲了,她的父親,如此地維護她,她終於知道爲什麼之前會覺得他對自己特別,爲什麼三番兩次見到她就跑又爲什麼會一直幫她。這是她的父親啊,原來血濃於水便是這樣的感覺,即使第一次相認,她也會激動地大哭。
十六年了,她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爹,自己的娘到底是誰,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來她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想要救她可以,除非你答應我,好好治病,乖乖喝那些女人的血。”
“不要求她,她是個瘋子。”謝玉嘴角滲出一絲黑血來。
“小玉,別怕。”朱祁陽緊緊將謝玉抱在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