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人,如何重要,重要到只希望她好好地待在自己身邊。
如果可以一直欺騙自己欺騙所有人,或許也是好的,可終究騙不過自己的心,她是誰,對她來說有多重要,意味着什麼,其實所有的答案早就在他的心裡。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深刻在自己的心上,抹也抹不掉了。或許這個答案連他自己也想不清楚。
八年前,第一次見面,她還是個髒兮兮的丫頭,只有那一雙眉眼讓他印象深刻,因爲很熟悉,就好像他本就在很久以前見過一樣。他本不是個喜好熱鬧之人,所以本無意收留她,可她那雙紅了的眼眶,欲要墜落的眼淚,讓他心絃一顫。
彷彿瞧見了曾經的自己,渾身是傷,狼狽至極,所以他給了她希望,他收留了她。
原以爲他只是救了她而已,卻未料到她會像陽光一樣照進自己的生命,在他陰暗的生活裡充當着唯一的光亮。
他喜歡看見她嘴角帶笑的模樣,卻不願意她害怕自己,所以一開始她那般小心翼翼,他都努力去改變,讓她相信他,不止一次地告訴她,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把她拋棄,久而久之,她便也就相信了他。
那些年,那幾年的除夕佳節,是他十五年來過得最快樂的,原以爲他不會擁有幸福的時光,可她的出現打破了他的以爲,有她在,他才又重新體會到了從前與家人團聚的快樂,他由衷地笑了。
他其實是知道她對自己好奇的,也瞧見過謝玉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可他終究沒有把所有告訴她。他寧願謝玉單純的長大,沒有那麼多的黑暗,不用把他的黑色染了她的純白。
後來呢,後來她便真的放棄了,不再對他提出疑惑,也不會再糾結他是不是真的不會說話。
他想對她好,讓她快樂地長大,可時間真得是那般快,他還沒來得及去構想以後,她便已經及笈了,及笈之禮,他買了一根髮釵送給她,那是謝玉第一次有髮釵,平日裡都是用髮帶綁頭髮的,有一日,他碰見張家夫人嶽輕娥,無意問她姑娘家都喜歡什麼樣的禮物,嶽輕娥聰慧的很,自然猜到了他是要送禮物給謝玉,便回了句,要不就送髮釵吧。
謝玉收到髮釵的時光,眼裡堆滿了笑,就像天上銀河裡的星星一樣,讓他移開不了目光,也不由跟着她嘴角微揚。
這是他第一次送東西給女孩,從前就算是未婚妻,他也未曾送過。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何種心情,但是瞧見謝玉同朱家少爺出雙入對,他是不高興的,他未意識到自己爲何會不高興,甚至是生氣,直到後來,謝玉當着他的面,說了那番話。
蕭景焱,我喜歡你。你娶我好不好?我昨日新學了一句詩,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我想要嫁給你,想一輩子永遠陪着你,你願意娶我麼?如果你也喜歡我的話,你就牽我的手,這樣就算你答應了。
年輕的女孩仰着臉望着他,眼裡充滿期待,而那一刻,他的心不受控制,狂亂跳動。
他知道,也明白了自己對她動了心,對這個年輕的女孩動了心,可他選擇了逃,選擇了放棄。
她那麼年輕,那麼單純,她或許還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或許只是一時興起才這樣對他說這番話,那時他便在想,再等等,如果以後她還說喜歡他,非他不可,那他便將她放在自己的身邊,娶她爲妻,一直照顧她。
可是後來呢,後來謝玉每日與朱家少爺在一塊,她每天早出晚歸,玩地幾乎忘記了茶園巷裡的家。他無可奈何,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們之間變得沉默,就算見面了也是無言,她不再纏着他,也不會和他說話,屋子裡每天都安靜至極。
所以他便想着也許她已經發覺並不是真心的喜歡他,尋思着給她找一戶人家。因爲那時候,李逍
已經找到了他,而他也和他們聯繫上了,面對心中的那份執念和她,他選擇了放棄謝玉,所以託媒人說親,卻未料到她會說,她要嫁給朱祁陽。他原本就可以猜得到的,謝玉同朱家少爺郎才女貌,本就是天生一對,可他心裡難過至極,那一晚,他窩在房間裡喝了整整一夜的酒,無數次衝動想要去告訴謝玉,不要嫁給朱祁陽,不要離開。可惜他沒有喝醉,他無比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踏入無止盡的深淵,再無後悔的餘地。
原本答應了她,會去她的婚宴,可臨到頭,他還是退卻了,心疼地無法看着她嫁給別人,所以他走了,離開了徐州,去了瑤山。
如果時間可以倒轉,他又怎麼會離開,他又怎麼會將她一個人留下,去面對那些危難,無數次後悔,卻都是無可奈何。
院子裡的這棵梨樹是謝玉和他親手種下去的,他們一起摘過梨花,一起在這棵樹下埋過梨花酒,有太多的過去了,歷歷在目,彷彿就是昨日發生的事情,他知道謝玉喜歡這棵梨樹,也知道如果她瞧見梨樹死了,肯定會傷心難過,所以他想找到方法將它給救活,無論多難都願意嘗試,等到樹救活了,謝玉回來了,瞧見之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幾日,他去了城中心打聽城破前的情況,好幾個百姓都說了,他知道了謝玉是如何將大家給救了,除了心疼便是懊悔,他無法想象她如何去承受伍玄墨給予的痛和折磨,每每只要想一次,對伍玄墨的恨便深了幾分。
如今,他依舊沒有找到謝玉,他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裡,她在這個世上早就沒有了親人,除了他以外,她還能依靠誰。
如果找到她了,他再不會放她走,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把她一個人丟下。
“少主。”
夜天出聲打斷了蕭景焱,蕭景焱回神看着他。
“少主,你放心,謝姑娘一定會找到的,你不要擔心。”夜天終於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心情有些舒暢。
蕭景焱微點了頭,隨即轉移話題說道:“郴州那邊情況如何?”
“少主,其他幾位將軍都已經商討好了,等過幾日休整好了便可以直取郴州。如今我們先搶回被晉國佔領的城鎮,百姓都很支持和擁戴,這絕對是個好現象。”
“如此甚好,伍玄墨已經率兵拔營離開郴州,郴州無主將,少了伍玄墨,攻陷郴州指日可待。”
“少主,收復郴州以後,我們是直逼梁州方向麼?”
蕭景焱點頭,應道:“是,如今我們打的旗號是收復外敵,等郴州收復以後,我便要回梁州一趟。”
“少主,你不能一個人去。”
蕭景焱輕笑搖頭,“我又沒說不讓你去。”
“你是說我們一起去?”夜天很興奮地問道。
“嗯。”蕭景焱應了聲,“郴州和徐州到時候便交給其他幾位將軍,我們幾個便去梁州吧,有些事情總要解決的。十五年了,也夠久了。”
“是,少主,我會同他們說的。”
“其實不用說,陸先生他們也猜到了。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因爲這個事情,陸先生還和我生氣來着。”
夜天差點笑出了聲,“陸先生好像變得越來越愛鬧脾氣了,唉,年紀大了就是喜歡這樣。”
卻瞧見蕭景焱伸手往他的身後指了指,夜天有些不解,疑惑地轉身回頭。
陸昊曄一臉怒氣,明晃晃站在那,雙眼直勾勾瞪着夜天!
“……”夜天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大白天的說人壞話,也不怕咬着舌頭。”陸昊曄淡定地走到夜天的跟前。
夜天連忙陪笑,“嘿嘿,陸先生,其實我什麼都沒有說,真的,你肯定是聽錯了,我一直在誇你來着。”
“噢?你誇我什麼來着?”
“我誇你老當益壯,孔武有力。”
蕭景焱嘴角抽了抽,無力地搖了搖頭,繼續看自己的書。
陸昊曄一掌直接拍向了夜天的腦門上,沉聲道:“你這小子,還是多看點書,多認點字吧!”
“我說錯了麼?陸先生,這可是我新學來的詞,四個字一起說顯得很厲害。”
陸昊曄都不想同夜天說話了,直接無視他。
“聽說你要去找七味草?”
蕭景焱望向陸昊曄,應道:“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從你拿走醫經,我便猜到了,醫經上也就記載了這個辦法,而且還是傳說。”
“即便有一絲希望,我也想試一試。”
“你看着辦吧,反正我在意的是你的身體。過些日子要去攻郴州,你的身子必須得儘快好起來,還有之前你在瑤山中毒昏迷,都還沒有找到那個給你下毒的人,也不知道你是如何中毒的,這件事情壓在我心裡很久了。”
蕭景焱應道:“陸先生怕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纔來害我。我想那個人肯定不是從前的人,如果她知道我是穆楓,也不會只是將我弄暈,或許更希望我永遠不要醒來,所以先生,你不必爲我擔心。”
“哼,說的好聽,我怎麼可能不爲你擔心。”
蕭景焱輕笑,連忙保證,“好,我聽你的,好好養身體,哪裡也不去,好好吃藥,乖乖聽話。”
聞言,陸昊曄很是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說到做到,夜天和我都可是聽着呢。”
“是,我也聽着呢,少主可千萬記得。”夜天應和陸昊曄的話說道。
蕭景焱很是無奈,就差沒有發誓了,實在是想不明白爲何陸先生就是這般對他不信任,雖然他有前科。
“好了,我去給你熬藥去了。”
“又要吃藥啊……”蕭景焱皺起了眉頭,可瞧見陸昊曄板着的臉,他連忙改口說道,“真是辛苦你了,陸先生。”
陸昊曄很是滿意地提步走了。
夜天在一旁捂着嘴笑個不停,蕭景焱直瞪他,實在是不知道到底哪裡好笑了,至於笑成這個樣子。
“咳,少主,其實我真的不是笑你,我就是覺得這麼多年了,還是隻有陸先生可以管得了你。”
是啊,從小到大,陸先生管着他,真的沒有少操心。小時候身體不好,陸先生幾乎每日都跟在他身後,生怕他哪裡不舒服,又或者哪裡弄傷了。後來在陸先生的調理下,他的病慢慢康復,他變得活蹦亂跳起來,陸先生再追不上他,只是一直喜歡端着湯藥,“蕭景焱,過來喝藥。”
“嗯,陸先生遇見我這樣的病人,的確是很辛苦。”蕭景焱感慨道。
夜天收起了笑,變得很認真,對蕭景焱說道:“少主,這麼多年過去了,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在改變,有時候我幾乎在你身上找不到當年的影子。”
十五年,他當了整整十五年的蕭景焱,也只有午夜夢迴時纔會想起從前的自己,那個勇敢無懼的穆楓,可醒來後,他又變成了蕭景焱。
“只要記得初心未改即可。”那顆赤子之心未曾變過,無論是否面目全非,也不會忘記最初的那份執着。
夜天點頭,“是,不會改變初心即可。”
“今天你似乎有很多的感觸,還真是有些不習慣,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少主,你有所不知,這叫自省,陸先生經常唸叨的。”說完,夜天連忙喵了眼身後,見沒有陸先生,他才鬆了口氣,還真是怕陸先生又站在他身後了。
蕭景焱很是贊同,“不錯,很有進步。看來多讀點書也是有用的,你之前不是想看這本醫經麼,借給你看幾天吧。”
“……”什麼時候他說了想看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