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葛爾丹的騎兵逃得很快,今晚雖然是滿月,月光清亮了許多,但在夜裡追捕還是並不容易。胤礽求勝心切,帶着親兵一直追着葛爾丹直到阿爾泰山下的荒漠邊緣。

打頭的騎兵突然讓整個隊伍停了下來,調轉馬頭,來到胤礽身邊,“太子爺,前頭是一片小樹林,奴才見叛黨似乎逃了進去,是否繼續追下去,”

胤礽聽了心裡有些不滿,不過面上依舊維持着冷靜雍容的模樣,“追。”

“等等。”胤祉領着前鋒營追了上來,“前方樹林地形複雜,太子爺萬金之軀,豈可輕易涉險?窮寇莫追,葛爾丹一黨也不過剩了些殘兵敗將,不足爲患,太子爺還是請回吧。”

“葛爾丹狼子野心,今日若不乘勝追擊,只怕後患無窮。”胤礽擺擺手,“孤意已決,你不必勸了。前方聽令,繼續前進,務必將叛賊全部擊殺於此!”

“嗻!”

部隊繼續行進,只不過雖然這片樹林的樹木並不茂盛,數量也不算很多,但地形複雜程度卻遠超胤礽的預估,再加上天又黑了,實在不適合搜捕行動。

等到了樹林深處,胤礽驟然帶頭停下,他發現身邊的將士們少了有一半——本來他和胤祉總共也就帶了不過五十人,現在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有埋伏。”胤祉也注意到這個情況,湊到胤礽身邊小聲道。

胤礽點點頭,正要考慮一下是繼續追還是先撤回去時,突然聽到前方發出“嗖嗖”的箭矢聲,下意識地躲開,他身後的幾名士兵便叫了一聲,跌下馬去。

領頭的騎兵很緊張地下令加強戒備,衆位士兵也迅速做出反應,把胤礽和胤祉圍住保護起來,胤祉則是皺着眉,緊緊靠着胤礽。

這時樹林前頭傳來一陣馬蹄聲,然後就見葛爾丹從樹林裡走出來,他的甲帽不知道在混戰中丟到了哪裡,身上的鎧甲上也全是血,看起來好不狼狽的樣子,不過他此時的表情卻很愉悅:“我還以爲是誰這麼窮追不捨的,原來是清國的小太子。怎麼,這麼急着替你皇帝父親來送死?”

“孤看今天是你的死期纔是吧。”胤礽看了看對方,距離有點遠,剛好在他們所攜帶的槍支的射程範圍外,冷聲道,“我大清的好男兒,逆賊葛爾丹就在前方,誰來爲孤取下他的人頭?”

話音剛落,清軍隊伍裡馬上就有往前衝的,沒想到那葛爾丹反倒笑了起來,隨後,四周響起一陣整齊有序的簌簌的腳步聲。

原本往前的清軍有些遲疑,剩下守在四周的也在騷動,胤礽拉着繮繩的手緊了緊,神色未變地掃視了周圍一眼。

四周已經被葛爾丹的騎兵包圍了,持弓搭箭,尖銳的金屬箭尖在深沉的夜裡閃閃發亮。

“哈哈,怎麼樣?在這樣的箭雨裡,你們就算是插翅也難逃了。”葛爾丹得意地大笑兩聲。

胤礽看了他一眼,臉上還是掛着冷淡的笑容,“倘若孤是你,便趁着這機會逃走,竟把時間浪費在這一番佈置上。你真以爲你那一羣傷兵殘將能跟孤的精銳親兵一搏嗎?看來你今天勢必要殞身於此了。”

胤礽的話音剛落,那些拱衛在他身側的騎兵紛紛從馬身側取出火槍,緊接着是一聲整齊統一的上膛聲。

——不管是前鋒營還是貼身保護胤礽的近衛親軍,配備自然是極好的。

“……狂妄小子!”葛爾丹愣了愣才咬牙恨道,“那就來試試到底是你的槍快還是我蒙古男兒的箭快。你放心,皇太子戰死的消息我會盡快給你們的皇帝送過去。你說,你的屍身值不值得今晚你們奪回去的那片土地?”

胤礽沒說話,只是皺了皺眉。

葛爾丹似乎終於說夠了,桀桀笑了兩聲,擡起胳膊。

所有的弓箭手瞬間準備好,等着那隻胳膊落下的信號。

胤礽則謹慎地低聲跟身旁的親兵們吩咐道:“葛爾丹信號一發出,你們就給孤讓出路來,然後避着箭擊中火力攻擊敵軍的弓箭手,小心別死了,記住——活着就是大功,死了,那就什麼都沒了!”

原本因爲中埋伏被圍有些畏懼的親兵立刻振奮激昂起來,太子爺剛剛說的沒錯,葛爾丹的兵都是些傷兵殘將,而他們這些近衛親軍則爲了保護太子爺並未真正上陣,此時對上敵人不見得就會輸。況且,他們的武器還比之葛爾丹的厲害。最重要的是,到了這種時刻,活着那肯定就是勝了,死了,怕是連收屍的都不會有了。

沒想到就在下一刻,不知哪裡響起一聲短促的槍響,周圍的樹林一陣凌亂的振翅聲,緊接着,周圍的蒙古騎兵發出一陣騷動,隱隱可見對面的葛爾丹似乎額頭出現一個血洞,然後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俯身倒了下去,臨死還是保持着高舉手臂的模樣。

正當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知到底是何方神聖所爲時,林中突然傳出一聲嬌俏活潑的女兒聲,在這幽幽的夜色和深深的樹林裡彷彿是故事裡的山鬼精靈:“我說龍牙啊,你這一手暗殺的功夫是越來越精進了。”

聽到這個勉強算是熟悉的嗓音和非常熟悉的名字,胤礽和胤祉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而後又開始疑惑地皺起眉。

“哎,龍牙你還是這麼不愛說話——”

隨着這句話的逐漸清晰,藉着月光,敵我雙方的士兵很快就看到兩個穿了一身草綠色甲袍頭頂着綠色草帽的姑娘從葛爾丹身後走了出來——這身裝扮,若不是有意現身,在這樣的夜裡,幾乎可以不被人察覺——每個人背上都背了一把火槍,其中一個姑娘二話不說,繃着臉從背後抽出一把大劍,砍柴切菜一般將已然身死的葛爾丹的頭顱砍下,隨手提住,而她旁邊的姑娘則似乎是察覺到眼前的凝重氣氛,那笑眯眯地擡頭看向持着火槍的八旗軍,然後伸手指了指旁邊,歪頭問道:“——這些人,不用斬草除根麼?”

衆人驟然回神,火槍的轟鳴聲立刻在樹林裡響起,再次驚飛無數鳥雀。

“見過太子爺,見過三爺,給兩位爺請安。”

趁着其他士兵都在清掃戰場,把葛爾丹的頭顱交接完後,鳴鴻拉着龍牙乖乖過來請安。

胤祉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微微張着嘴。胤礽則是翹起嘴角,笑得好看又危險:“孤安着呢。你們爺在哪兒呢?”

鳴鴻皺着眉作苦惱狀:“我們爺自然在臺灣呢。沒萬歲爺的旨意,爺哪敢回來呀?”

“是麼?”胤礽還是笑着,“孤怎麼不知道直郡王是個這麼老實聽話的人?而且身爲直郡王貼身侍女的鳴鴻和龍牙竟然不在主子身邊,你當孤兩歲好哄麼?!”

胤礽說到最後臉色驟變,也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根軟鞭,直直地朝鳴鴻身上抽了過去。

鳴鴻微微閃身,也沒敢全躲開,手腕子上生生受了一記,這才繼續奉承道:“太子爺這鞭法真是愈發犀利了,奴婢哪敢哄騙太子爺呢。其實主子叫奴婢先過來給太子爺帶一句話。”

“有話快說!”胤礽說着,又慢條斯理地摸了摸手裡的鞭子。

鳴鴻又故作委屈地瞥了一眼胤祉。

胤礽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朗聲吩咐道:“老三,你帶着葛爾丹的人頭先回去。”

“那太子爺您呢?”胤祉問道。

胤礽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胤祉便覺得汗毛都要炸起來了,立刻低頭領命退下:“那弟弟就先行離開了,太子爺請多加小心。”

“可以說了?”

“是!”鳴鴻還是笑嘻嘻的,“主子讓奴婢問您,您想不想他?”

儘管胤礽幾乎整個人都被包進盔甲裡頭,但藉着今晚明亮的月光和距離優勢,鳴鴻還是清楚地看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薄紅。

胤礽的不好意思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他很快便冷靜下來,口氣更是平淡:“孤想他。”

“湛盧你看,我就說嘛,保成怎麼可能不想爺?哈哈,我也想你啊,保成——咿呀!”

胤褆從一旁的灌木叢裡施施然地走了出來,一邊走着,一邊跟旁邊那個似乎想拉住他的姑娘笑着說話,沒想到一顯露身形,胤礽就二話不說甩着鞭子抽了上來,胤褆顧不得其他,匆忙閃身躲避。

胤褆到底比胤礽年長,實戰經驗也更豐富,要躲避胤礽的攻擊實在輕鬆。胤礽又豈是容易認輸的?鞭子愈發舞得密不透風,胤褆手中未帶武器,便只能疲於躲避,一時之間兩人竟陷入膠着,不知不覺間便走遠了。

最後胤褆實在是不堪其擾,在被胤礽抽到手背的一瞬間,反手握住鞭尾。

胤礽雖然二話不說便開打,但也沒想過要傷到胤褆,乍然打中他也有了一分遲疑。趁着他這一分的遲疑,胤褆一用力,把他拉了過來。

胤礽一時不察,踉蹌着撞進胤褆懷裡,兩人身高如今已經相仿,鼻子都被撞酸了。於是導致胤礽話一出口,竟帶着幾分哽咽:“你——”

胤褆心頭一熱,立刻抱緊胤礽,低聲道:“我很想你,非常想。”

胤礽磨牙:“孤也很想你——想抽死你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