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的京城一直在下雪,今日的雪下得更厲害,地上的積雪都沒過了腳踝,一踩一個腳印,倒是很有趣。記憶中現代都沒下過這麼大的雪,就是有下,環衛工人也早早的掃走了。因而晚上總聽了一夜雪花簌簌下落的聲音,早晨起來依舊見到的是那單調的水泥地。
第一次見這麼多雪,才終於知道一些近代作家寫的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我更是待不住了,每日都要在雪地裡瘋鬧一番,小姨就擔心我弄出個病來,結果我沒病,她倒是病了,就再不要我接近她了,說怕把病傳給我。
這日是小年,十三爺讓側福晉準備宴席,說是四阿哥來這過小年,這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果真如書上所說走得很近,連小年都一起過。
瓜尓佳氏要打理那麼多事,自然沒空理會她的小格格了,我就叫奶媽把小格格抱到我這裡來玩,結果她推說小姨病了,小格格還是不要來得好,我只好把自己裡裡外外包了數層,又穿了件銀狐袍子,要奶媽把小格格抱到到前院,在瓜尓佳氏的眼皮底下玩。
小格格才幾個月大,但是可以依依呀呀的發音了,每次見到我就跟喝了‘蜂蜜柚子奶’似的笑呵呵的。
我剛到前院冬湘已經抱着小格格在門口等着我了,我見到小格格就上前一頓亂親亂啃,不要怪我欺負小孩,這小不點的皮膚實在是好得太讓我嫉妒了。我又從懷裡拿出捂熱了的小白兔帽子給她帶上。她的帽子不知是哪個老嬤嬤做的,太不時髦了,這個小白兔帽子,可是我和冬湘倒騰了好些天才弄出來的,又可愛又前衛。
我抱過小格格就將她放到雪地上,兩隻手攙着她,要她走路,不過她還太小,我只好作罷。但是這小不點實在是重的很,又穿了這麼多,我抱不了多久就給冬湘了。我就在旁邊跑來跑起的給她堆雪人,又喊了幾個小丫頭一起推。
前院也大,我打着圈滾雪球,又要教那幾個不知雪人是何物的小丫頭,沒過多久就玩出了一身的汗,只好將那銀狐袍子脫了,給抱着小格格站在那裡沒動的冬湘披上。
就這樣玩到午膳前,我和幾個小丫頭就堆了三個雪人,還有一個半成品。那瓜尓佳氏再不許小格格待在外面了,十三爺也派人來叫我去烤火,我只好吩咐那幾個丫頭看好雪人別叫下人給掃走了。
冬湘說十三爺他們在前廳的側室裡烤火,我沒想到她所說的他們既然還包括了四阿哥和他的福晉,看到他們幸好反應得快,便請了安。
十三爺就更是來了一句讓我想挖個地洞冬眠的話,“暮念,這京城怕就數你最耐寒,在外面滾了幾個時辰的雪還不罷休,我想着要是再不叫你進來,你凍病了,你小姨又該心疼了。”
南海觀音呀,如來佛主呀,孫行者呀,他們既然坐在這裡看了一上午我和一羣丫頭滾雪人。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小姨對不起,又給你丟臉了,我透過半開的窗,看到那幾個滑稽的雪人在向我招手,有一個雪人的手還不見了,大概是那個下人要掃地,找不着掃帚了,欲哭無淚呀。
敢情我這一上午都在給他們演小丑,我看到他嘴角抿起的笑意,只得恨恨的絞手中的帕子,再看到他身邊雍容不失高雅的福晉用手帕捂着嘴笑,才知道物以類聚,只是這福晉看起來這麼和藹,怎麼就跟了塊千年石碑,捂都捂不熱,肯定比小姨還慘。
“阿嚏,阿嚏,阿嚏。”我用手揉揉鼻子,真的是不能罵人,得報應了。
“還是先讓下人把她的衣服還給她,我們也可以用膳了吧。”
“可以用了,四哥,嫂子,去前廳吧。”十三爺又叫冬湘給我銀狐袍給我穿上。
我苦着臉看着十三爺道:“十三爺,我這手都凍僵了,估計等會連筷子都拿不起來,又要在你們面前丟了禮數了,要不我去小姨那裡吃吧。”
“哈哈,你什麼時候還顧及禮數了,你小姨只怕是沒備你的份,你還是在這裡用吧,我叫敏敏派人給你送一份來。省得回去麻煩你小姨。”
我想想也是,十三爺都爲小姨着想了,我就沒什麼多說的了,跑到火爐邊悠然自得的烤火。那最後一個出去的瓜尓佳氏,回過頭來瞪我一眼,瞪得我是一愣。
吃完了午飯後等了好久,他們都不來,不只是我吃得太快還是他們拉家常吃得太慢。往日我吃完午飯就要睡的,可這會子他們不來我怎麼回去午睡?一聲不吭就走肯定又要被他們說沒禮貌。
只得等他們吃完,再走了。可是眼睛卻不聽使喚,我想着就眯一下,他們進來有聲音我再正襟危坐。
只是這眯一下就眯的太沉了,醒來的時候,只見四福晉和瓜爾佳氏在火爐邊討論手裡的針線活。我立馬坐起來,身上搭的披風就掉在了地上,旁邊的丫頭撿了起來。
四福晉看着我,那眼神說不出的複雜,我解讀不了,只好對他笑笑,“四福晉,側福晉什麼時候進來的,也不叫暮念?”
“你睡得沉了,就沒叫你,想是上午玩得太累了。”四福晉笑着說道,又叫丫頭給我倒杯熱茶。
我巡視了這間房一遍,剛想問四阿哥和十三爺去哪裡了,四福晉就道:“爺和十三爺坐了會兒就去書房談事了。”
這四福晉估計有通天眼,果真是塊做皇后的料,也不知道我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如她的法眼的。
“四福晉,側福晉,小姨一個人在院子裡沒人陪,暮念想去陪陪小姨。”
“你倒是個有心的孩子,那你就先回去吧。”
我行了禮出來了,那瓜尓佳氏沒說一句話,估計是今日氣得夠嗆。
天氣太冷了,我又沒帶個丫鬟在身邊,一路上就知我一人,連自己呼氣的聲音都聽得清楚。
走到半路,就聞到一股清香,原來是院子裡的幾株紅梅,難怪古人道“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
以前總認爲冬天凍得鼻子都沒知覺了哪還能聞到什麼暗香,肯定是古人賣弄風騷,卻不知還真讓我體味了一下古人的意境。
小姨冬天就能一直待在房間裡應該沒見過這麼俏的紅梅,摘幾枝回去擦在瓶子裡,讓她閒時看看賞心悅目一下也好。
只是我好像太矮了,高出幾枝較好的梅都掰不到,只得去搬石頭,又是雪又是石頭的,也沒個手套護着,手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我一邊呼氣暖手一邊幫石頭。還沒挪到一半,就見白白的雪地裡,幾個身影走過來。
“四哥說是你,我道你肯定還沒醒,不會在這,原來真是你,”十三爺打趣道,“你這又是幹什麼?上午搬雪球還沒搬個盡興,下午又來搬石頭了,真當自己的手是鐵柱的了!”
說道後面那口氣像是生氣了,我便獻寶似的笑着從石頭旁拿起剛剛掰下來的幾株梅道,“十三爺看,這是我剛摘的梅枝,小姨在房裡待這無聊,看到梅花開得這麼好肯定高興,也只有小姨當得起這紅梅了,清雅又高貴,十三爺說是不是?”
十三爺看着我手中的紅梅點頭,眼中有一絲悅色。我看着笑道:“只是我摘的幾枝不好,那上頭些好的,我摘不到,所以就搬石頭。”
“吳石,去把那上面幾株梅摘下來。”他向後面的護衛說道,後又看着我,我只覺得怪不好意思,“謝四貝勒······”
那隻他也不等我的話說完就轉身走了,誰給他氣受了?不聽別人說完話就走是他的特色麼?還說我沒禮數,他不也是沒禮貌。
果如十三爺所說,我的手生了一手的凍瘡,又疼又癢,小姨拿了好些藥,笑說這會總是可以省心了,手成了這樣肯定是不會出去了。
我就每天帶着個鹿皮手套,端着暖爐,在房間裡叫苦連天。也不知是不是諷刺我,我的手剛生凍瘡,小姨就拿了個鹿皮手套給我,說是四貝勒要十三爺給我的,叫我下次搬石頭的時候先戴上。當時小姨那叫一個嘲笑,還問我,“你兒時不是最會爬樹了麼?怎麼摘枝沒也要幫石頭了。”
我就這樣帶着這個刺眼的手套度過了剩下來的冬天。
除夕,在靜靜的雪地走過,我重生的第一年度過了,接下來等待我的又是什麼呢?人無盡的煩勞大概就是源自於未知,因爲沒有人從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路,即使我知曉歷史,可是我卻不知到我的人生。
天氣纔剛暖和,小姨就恢復了我學習的課程,每天跟老嬤嬤和老夫子打交道。日子乏味了,我也沉靜下來了,小姨一開始還笑我終於學會了如何做個大家閨秀,後來見我日日如此就擔心了,問了我多次,我只道長大了就該學乖了,她只好不問了。
只我知道,那晚他在牆外一夜的簫聲,一直在我耳邊迴繞,他的不解和憂傷只全都注入了這簫聲裡。可是你的側福晉都爲你懷了孩子,你在那裡吹奏又是爲什麼?就算你明天要附遠方,該送行的也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