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荒漠奇遇(二)
“快走,我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策旺將面罩拉回去,就來拉我,我不僅沒動,還使勁兒甩開了他的手。回想先前他對我所做的種種,今日又親見他跟那羣綁匪稱兄道弟,誰能相信他們不是一夥兒的?他現在來“救”我,不知道又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你……” 策旺回頭,眼中閃過一抹訝異,但很快換了明瞭的眼神,飛快地跟我道,“這次的事與我無關,你若現在不走,一旦他們把你送到了我叔叔帳內,任誰都救不了你!快跟我走,晚了就來不及了!”說着又來拉我。我仍死釘着不動,緊抓着牀柱子不放。不是沒看見策旺眼中的焦急,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狡詐成性的人演技都很好,我可不想上當。
“我真是來救你的!到底要怎樣你才肯跟我走?” 策旺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那神態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是假的。
“綁我的人是誰?”我望着策旺的眼睛,斟酌着開了口,
“丹津鄂木布。”策旺答得倒是乾脆。
“他是你兄弟?”
“是……我最小的弟弟。”
“弟弟綁架我,哥哥充好人來救我,你們這一唱一和倒挺默契。”我鄙視了策旺一眼,掀開被子就想躺回去,策旺急忙過來制止,道,“你錯了!我真是來救你的!他是我弟弟沒錯,可是……”說到這兒,策旺的眼神居然暗了一暗。
“可是什麼?”我忙追問。
策旺遲疑了一下,才道:“他要汗位,你明白?”
哦!又是權力之爭!他弟弟要將我獻給噶爾丹來博取好感,策旺暗地裡來拆臺,這似乎也說得通。
“現在信了吧?快走吧。”策旺說着又要來拉我。
“我要你對佛祖發個毒誓,否則我不走!” 雖然剛剛他說得很有道理,可這個人生性狡詐,我實在沒辦法把“信任”二字放在他身上。蒙古人都信黃教,信佛祖,對着普通人他們可能會撒謊,可是對着佛祖,他們絕對不敢信口雌黃的。
“你……”策旺眼中閃過一陣暴怒,使勁兒甩開我的手,轉身就走!可才往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望了我一眼,無奈舉起右手小聲發誓:“佛祖在上,我策旺阿拉布坦在此發誓,今日我確是來救雪蓮,若有半句謊言,必下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這句夠毒的啦。看來他這回是來救我的。
“這下可以走了吧?”策旺將右手伸向我。
“走吧。”我抓住策旺的胳膊,跟着他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回頭一瞥,只見門外兩個看守都歪着腦袋坐在地上睡得正香,其中一個還打鼾打的震天響,看樣子是被人下了藥。來到底樓大堂,這兒空無一人,透過窗櫺漏進來的幾縷月光卻將此處襯得越發地靜謐。策旺悄悄開了店門往門外探了一探,只見籬笆院門外有輛馬車候着。他朝外頭學了兩聲“鷓鴣”鳥叫,那邊也立刻回了兩聲,策旺回頭朝我一點頭,就死抓着我的手出了店門迅速朝馬車跑過去,而後扶我上了車。我剛掀開車簾,一隻手從裡頭伸出來勾住了我的脖子,一把將我擄進了車廂,我還沒來得及驚叫,脖子上一涼——一把冰涼的匕首在馬車四周忽然亮起的火把亮光的映照下閃着寒光。
“是你?!”原本想要動手的策旺往我身後望了一眼,竟然也愣了神。
“是我,”夾雜着幾分得意的陰沉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立馬分辨出原來現在拿匕首指着我的是丹津鄂木布!這小子怎麼會躲在車裡?他不是也應該被策旺下了藥嗎?正疑惑着,卻聽丹津鄂木布又道,“大哥,這大半夜的不睡覺,你是想連夜將這妞送到叔叔的大帳裡邀功麼?”
“丹津……”策旺往前跨了一步。
“別動,”丹津鄂木布將匕首往我的脖子貼了貼,幽幽道,“不想讓這女人的血濺你一身,就乖乖地束手就擒。”
策旺與丹津鄂木布對視了片刻,退了回去,道:“丹津,你誤會了……”
“誤會?!”丹津鄂木布“呵呵”冷笑了兩聲,搶白道,“那好,那就請大哥解釋一下,爲何要給我和我的人下藥?又爲何穿着這一身夜行衣?”
策旺意料之中的語塞,丹津鄂木布冷哼了一聲馬上又開口道:“怎麼,說不出來了?好,那我替你說。你是想迷暈了我,把這個女人藏起來,然後悄悄回來,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回去就讓我在叔叔面前出醜,是不是?”
“丹津……”策旺拉下面罩,喊了一聲,卻被丹津鄂木布用更大的聲音蓋過,“可惜!我早已識破了你的用心,在你下藥前就服過了解藥,在你到這兒之前又制服了你的手下,你現在是不是很失望呢?”
“丹津,我的小弟,”策旺望了我一眼,用一種誠摯語氣道,“你真以爲將這個女人送給叔叔,他將來就能把汗位傳給你?”
“當然不能,”丹津鄂木布飛接口道,“可至少他會知道,你並不忠於他,一直以來你都有二心,連他看上的女人你都想要,所以,這個汗位你也不用癡心妄想!”
“唉,”策旺搖了搖頭,嘆息道,“都跟你說過了,這個女人並不是……”
“別說鬼話了!”丹津鄂木布忽然大吼一聲,“我都知道了,她就是大汗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女人,她也是當初大汗讓你作爲特使去提親的真正的……對象!是你,在其中搞鬼,想要將她據爲己有!”
策旺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丹津,汗位對你真那麼重要?”
“對你不重要?”丹津反問,“你從小到大,天天盼的不就是這個?”
“好,”策旺沉吟了片刻道,“我願意拿汗位跟你交換這個女人。你把她放了,從今往後,我再不與你爭奪汗位。”
“想得美!”丹津厲聲吩咐道,“來人,把他給我綁了!”
這一聲令下,策旺阿拉布坦在幾分鐘內立刻被捆成了一個“大糉子”,丹津鄂木布這才收起了架在我脖子上的匕首,與我一起下了車,讓兩個手下牽制住我,而後得意洋洋地對策旺道:“大哥,我告訴你,我是想要汗位,可我更想看到你痛苦的樣子。我要讓你親眼看到,你喜歡的女人一個個都淪落在大汗的大帳裡,而你卻無能爲力!
“丹津,”策旺道,“我知道你因爲你額吉的事一直心存怨恨。可當初讓你額吉殉葬的確是父汗……”
“放屁!”丹津十分激動地揪住策旺的領子,滿臉猙獰道,“明明就是你們逼死了我額吉!是你們!直到現在,我還時常夢到當時她哭着喊我的名字!”
策旺爭辯道:“丹津,你不記得了?當時我去求過額涅,可額涅他們不聽我……”
“住口,住口你住口,”丹津像得了失心瘋一樣,狠狠地扇了策旺幾個耳光,將他打到在地,而後騎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大聲吼道,“你跟你額吉都巴不得我額吉和我死掉,這樣就沒人跟你們搶位置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瘋狗,瘋狗……”
本來,他們兄弟鬩牆,狗咬狗,我是應該當個看客的,兩個都咬死了最好。可是,在目前的狀況下,策旺完全落在下風,萬一真被掐死,一到科布多見了噶爾丹後,我就算羊入虎口,再無生還之理了,但如果策旺還在,到時也許還可利用他伺機出逃。想到此,我開口大叫:“住手,快住手,你要……”還沒喊完呢,就聽身後傳來“呃、呃”兩聲,而後感覺兩臂一鬆,轉頭一瞥——那倆押着我的蒙古大汗居然倒地不起了!再回頭一瞧,只見丹津鄂木布已鬆開了策旺,與其他的手下一起正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幾個黑衣人全力大戰。
這又是什麼狀況?這些神秘的黑衣人從那兒鑽出來的?難道是策旺特意安排的,是策旺的人?他跟丹津一起聯手演戲給我看?他剛纔的那些糗樣都是故意裝出來的?難道他膽大到了能對着佛祖發毒誓?不會不會,不太可能啊!剛剛看丹津那失心瘋的樣子不像是在表演!還有,如果這些都是策旺的人,那他們怎麼會任由策旺被綁着躺在地上,而不去解救呢?唉呀,看不明白!管他呢!先不管這些了!逃命要緊。
想到此,我偷偷地靠近那輛馬車,剛想要跳上車狠拍下馬屁就跑路,可轉念一想,這裡四處是荒漠,一般荒漠附近就是沙漠,我不熟悉地形,萬一被拉進了沙漠,那豈不是死路一條?正想回頭去把策旺拖過來當我的“指南針”,卻有兩個黑衣人出現在我面前,其中一個抓了策旺直接扔上了車,另一個則朝我莫名其妙地道了聲“夫人,屬下失禮”,就將我抱上了車子。
車子在滿是坑坑窪窪的路上狂奔,顛得我五臟六腑都差點兒吐了出來,不知顛了多久,等到馬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我暈的差點兒連自個兒是誰都忘了,天也已經矇矇亮了。
“你怎麼還是這麼瘦?你平常都是怎麼吃飯的?”正在定神中,身子底下忽然傳來人聲,我嚇了一跳,仔細打量了一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策旺阿拉布坦已被我當成了人肉靠墊了,我急忙從他身上跳下來,白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雪蓮,”仍被綁着的策旺阿拉布笑道,“以後我一定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去死!”我踢了他一腳,他沒有叫,卻聽車廂外傳來一聲:“夫人!”
“什麼夫人!”我又踢了一腳,罵道,“死策旺,讓你的人趕快閉嘴!”
“我的人?”策旺道,“你沒聽見嗎?我的人都已被丹津給制住了,這些不是我的人。”
“不是你的人?”我吃了一驚,真不是策旺安排的,那這些究竟是什麼人?
“夫人,”車簾一掀,外頭又傳來一聲恭敬的呼喚,“夫人,已經到了,請您和您的朋友下車吧。”
“哦……哦哦……”我從愣神中回神,正準備起身,策旺卻踢了我一下,小聲道,“幫我鬆綁!我來保護你!”
鬆?還是不鬆?這真是個問題!鬆?這傢伙劫持過我,萬一像丹津所說,他要把我藏在某地,我一樣回不去;不鬆,萬一車外這些傢伙也是歹徒,那我連個“擋箭牌”的沒有。
“夫人!”外頭又是一聲催促。
“來了。”我回頭望了一眼策旺,決定還是幫他鬆綁。畢竟下面這些人的底細都不清楚,是敵是友無從判斷,我還暫時先拿策旺當人體盾牌用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