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荒漠奇遇(一)
“這女人真漂亮,您真的要把她獻給……”?朦朧中,一陣蒙語鑽入耳內。
“收起你那骯髒的念頭,”?另一陣蒙語帶了幾分義正詞嚴插話進來,“這女人就是爲大汗而生的,警告你們,誰都不許碰她,若是被我看見,左手碰了砍左手,右手碰了砍右手。”
“是!”一陣整齊而恭敬的迴應,隨即就聞得“吱呀”一聲,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耳根清靜了,混沌的腦子也逐漸清朗,一個清晰的概念猛地跳將出來——我、被、綁、架、了!頓時,無助和恐慌襲上心頭,我拼盡全力衝破疲乏睜開雙眼,卻對上了兩道令人不寒而慄的目光——冷酷中透着貪婪與狠絕,這是草原上飢寒已久的孤狼纔有的眼神,這會兒卻出現在人類身上——就是眼前這個陰婺高瘦的男子和他的手下綁架了我!可我卻不知道他們的來路,甚至連他們的名字也不知道!連日來,除了在飯館吃飯叫菜時這個男人會說幾句以外,其他人隻字未語——至少在我面前沒有,以至於我曾一度還以爲他們都是啞巴!
“醒了,傻姑?”一句嘲諷從那男人的口中逸出,將我的另一個記憶喚醒了,心內恨意頓起!
昨日,我好不容易藉着看守的疏忽,趁着上茅廁的機會跑了出來,去縣衙的途中卻被這傢伙給截住了,當時圍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羣衆,我大聲呼救,說自己被綁架了,求圍觀的人替我去縣衙報案,可這傢伙卻一邊作親暱狀使勁兒摟着我,一邊跟圍觀羣衆胡謅:“這是我妹子,小名叫‘傻姑’,小時候受過驚嚇,腦子不大清楚,此次帶她出來就是四處求訪名醫治病的,沒想到一不留神她就跑了出來,可把我嚇壞了,謝謝各位的關心,謝謝!”
被他這麼一描述,我竟成了傳說中的“傻姑”!人羣原有的激憤瞬間變成了對他的“同情”,有好事者居然還好心地向他勸告:“兄弟,你可得把你這妹子看好咯,別再讓她亂跑啦,這年頭壞人多,你這妹子這麼漂亮,萬一被拐到窯子裡去就糟啦!”這傢伙道了句“多謝”,就要拉我回去,人羣也有散去的跡象,我忙大聲疾呼:“騙子,騙子,他是騙子,他胡說,他騙你們的,我不是他妹子,我是大清公主,我被綁架了,你們不要聽他胡說,快去衙門報案!”可惜任憑我喊破了喉嚨,圍觀羣衆只紛紛朝我投來一個憐憫的目光,搖了搖頭,三兩下就散了個精光。掙扎中,一陣異香撲鼻而來,我便又不省人事,直到現在才又清醒過來。
我霍然起身,劈手往那人的臉上掃去,卻被緊緊地鉗住了腕子,我“呸”了一聲,往他臉上狠狠吐了一口,高聲叫罵:“你這個惡魔,強盜,人渣!下流,卑鄙,無恥!我要把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千刀萬剮?碎屍萬段?”那惡魔居高臨下地逼到我的眼前,右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臉上掛了一抹殘忍,譏笑道,“說反了吧?這會兒我把你碎屍萬段,千刀萬剮那是易如反掌!”
“你敢?!”我咬着後槽牙恨聲道。
“當然敢!”那惡魔接得飛快,一絲猶豫都無,從上到下一面瞄着我,一面道:“一會兒就把你剝個精光,綁在牀上,然後用你那把削鐵如泥的刀子,從你那漂亮又不聽話的雙腿剮起,一片一片地慢慢剮,一直剮到你求我殺了你爲止。”
“大變態!”陰森的描述加上狠戾的神色,聽得我後背直冒涼氣,我大吼着,以掩蓋心內驚駭,“我警告你,趕快放了我!否則,我皇阿瑪抓住了你們,一定會誅你們九族!”
“誅九族?在那之前,你早就成了一架白骨,哦,不對,這臉蛋還算漂亮,我會考慮留着欣賞的。”惡魔說着還用手指在我的臉上摩挲了幾下,我嫌惡地偏過頭去,又被他強制扳了回來。
避無可避,我便雙目圓睜,怒瞪着他。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雖然心內驚懼萬分,但理智告訴我,這時不能露出一絲懼意,反而要顯出比對手更強大的氣勢來。雖然這惡魔的目光森冷,但我愣是撐着緊瞪着他的眼睛,一絲閃躲也無。也許是我強撐出來的無懼,讓這惡魔很沒有成就感,他先開口了:“怎麼,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
我冷哼了一聲,回敬了一句蒙語:“真剮了我,你拿什麼獻給你的大汗?”
人類的腦子就是這麼神奇,有時候越危急越能爆發出卓越的潛能。就在剛纔打眼仗的當口,在朦朧中聽到的那幾句蒙語忽然很清晰地在耳畔響起,我的腦子迅速運轉,基本判斷出眼前這個人的來路了,瞬間我便平靜了不少。
果然,那惡魔臉上的神色略略一變,但很快又恢復如初,仍用漢語跟我裝傻:“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別裝了,即便再裝,你這厄魯特人也永遠成不了‘莊子’!”我戳穿了他的底細。
“什麼厄魯特?”惡魔仍試圖掩飾。
“難道你口中的大汗不是準噶爾的博碩克圖汗噶爾丹?”我兜了他的底,他果然又愣了,大概沒想到我居然能猜的這麼準。我趁機將我的下巴和右手解放了出來。不過,這個惡魔貌似智商不低,很快他便醒悟過來,明白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便不再掩飾,承認道:“不錯,我們是厄魯特人,看來你還不算太笨,也不枉……”那惡魔話說了一半,忽然話鋒一轉,惡狠狠地警告我道:“就算你知道我們的來歷又怎樣?你最好放明白一點,別再想着逃跑,別逼我用‘失魂香’,那玩意兒用多了,你真成了‘傻姑’可別怪我!”
“失魂香”?就是我先後被迷倒兩次的異香?讓人變傻子?!靠!這幫人太狠了!我剛想對他破口大罵,卻見他掏出塊帕子晃了一下,盯着我道:“我很討厭不聽話和呱噪的女人。”
出於保護智力的考慮,我不得不生生地嚥下到嘴的一大摞罵人的話,換了話題:“你們蒙古人行事不是一向信奉光明磊落的嗎?你們這回幹嘛要鬼鬼祟祟地綁架我,還一路上裝成漢人的模樣?”
惡魔沒有回答我,卻指了指桌上的一個托盤,命令道:“把這個吃了。”
我伸長脖子瞄了一眼,是碗麪條,聞着那味兒似乎還是一碗牛肉麪。肚子是有點餓了,可在這個惡魔的命令之下,我就是再餓,也堅決不吃“嗟來之食”,於是我別開了頭,倔強道:“不吃!”
“不吃?”那“惡魔”盯了我一眼,冷笑,“難道你想讓我把這些麪條塞進你的喉嚨裡?”
“我不餓,我不想吃!”?我怒火沖天地瞪着他。
“你現在是我的囚犯,由不得你想不想,”那惡魔再次惡聲惡氣地命令,“吃!”
“我不吃,不吃,不吃!”我吼了一大嗓子,指着門道,“你給我出去,出去,出去—”
恰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隨從進得門來,在惡魔耳畔耳語了幾句,只見那惡魔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低聲吩咐了一句那個隨從,便出了房門。
只剩下我和那碗麪條了,牛肉湯麪的味道不時地擦過我的鼻尖,勾引得我肚子的“歌唱”一聲高過一聲!我嚥了口唾沫,挪到桌子旁看了一眼,發現桌子上是一碗正宗的牛肉刀削麪!
“咕——”肚子又高唱了一聲,一陣飢餓感從前胸貫穿了後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不能這麼餓死,我得吃飯,我得保存體力!我一定要找機會逃回去!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後,我拿起筷子,向牛肉刀削麪發起了進攻。
不知是不是餓得太久的緣故,我只覺得這碗刀削麪異常美味,還沒好好地體會面的勁道呢,碗就空了!吃完了,飢餓感消失了,身子也暖和多了,心情比剛纔好了許多。我起身推開窗子一瞧,大吃一驚:滿眼的黃沙,三三兩兩的灌木叢,完全是一片荒漠景象。這讓我不禁聯想起了一坐非常有名的客棧——龍門客棧,特地瞄了一眼那迎着荒漠風沙在空中飄揚的客棧的旗子,再次吃了一驚——上頭居然真的寫了四個大字——“龍門客棧”!
太神奇了!驚得我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
記得昨日還在叫一個大靖堡的縣城,今兒怎麼就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連夜趕的路?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那“失魂香”的藥力也太強勁了吧?那惡魔對我用了那麼多次,該不會真對我的腦細胞有什麼損害吧?想到這兒,我覺得我的腦袋似乎真在隱隱作疼,便伸手揉了揉,正揉着,忽聽得身後又“吱呀”一聲,回頭一望,卻見到了—個老熟人——在惡魔身後進來的,居然是策旺阿拉布坦!好吧,看見他,我倒不怎麼驚訝,也許那惡魔是他派來的也說不定,可是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倆人的長相,發現他們眉眼間居然有幾分相似,難不成他們是兄弟?是吧?應該是,不然怎麼都不太正常,有點變態呢?
“你……”我剛想說話,策旺卻似乎不認識我一般,搶先跟那個惡魔道,“你肯定記錯了,依我看這女人跟那畫像沒有一點像的地方。”
“是嗎?”惡魔打量了我兩眼,皮笑肉不笑地對策旺道,“不像也沒關係,這麼漂亮的女人,到時候我們只要把她獻上去,叔叔一定會對我們大加讚賞的。”
“你說得對!”策旺拍了拍惡魔的肩頭,似乎很高興的樣子,“這個女人咱們可要好好地看住咯。”
“嗯!”惡魔笑着點了點頭,“放心吧,有我在,她就是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好兄弟!”策旺阿拉布坦一把攬住那惡魔的肩頭,興高采烈道,“走,喝酒去。哥哥我要好好地敬你一杯!”
兩個腦子有點不太正常的人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言論後,就從房裡又出去了,留下了目瞪口呆,一頭霧水的我。這究竟是個什麼狀況?策旺阿拉布坦爲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他先前不是一直都想抓我的嗎?太奇怪了。
在房裡踱來踱去,踱了好多遍,我還是想不出來這其中的原因,坐到牀上繼續想,頭緒沒理出來,眼皮倒是不停地耷拉下來,耷拉下來,最後黏到了一起……
“雪蓮,雪蓮……”一陣輕喚在耳畔響起,朦朧中我只覺着很吵,是誰叫錯人了還非要在我耳邊一遍遍地叫啊?我決定不理他,轉個身繼續睡。
“雪蓮,雪蓮,快起來!”那輕喚聲真是鍥而不捨,居然還動手拉我起來了!我閉着眼不耐煩地吼了一句:“別——”還沒吼完,嘴巴被人捂住了,我猛地睜開眼,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天又黑了,我看不清來人的面容,因爲他一身玄衣,只得手腳並用地試圖攻擊他,不想來人卻按住我,一手拉下面罩,小聲道:“別吵,我是策旺,快起來,跟我走,我救你出去。”
我仔細地辨認着來人的面容,沒錯,這人是策旺阿拉布坦,可是,他剛剛說什麼?他來救我走?他在說夢話?難道他跟綁架我的那夥兒人不是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