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旅(熙朝大公主)
不多時,鄭家聲便在秦忠的引導下進入了堂內,這一回跟往日不同是,他不僅要給胤禛磕頭,也要給簾子後頭的我和端靜見禮,只是他不知道,這水晶簾後的三公主就是昔日隨同胤禛一起,跟着他學笛子的小太監——“阿敬”,而我這個“大公主”則是上回代替“生了病”的蘇培盛伺候四阿哥的另一個小太監“阿喜”。禮畢,笛子課程便正式開始。因爲在座的人程度不一樣,鄭教習得采用“複式教學法”,輪流地教在座的三個“弟子”。
端靜、胤禛習笛已有時日,吹起來是像模像樣,尤其是胤禛,已經能演奏例如《紫雲回》之類難度非常高的曲目了,而我這個“陪學”則不同,完全對笛子一竅不通,別看那笛子就是小小的一根,在我的手上,它愣是吹不響,鄭家聲跟我說了大半天的要點,可我吹出來的仍是“噓噓”聲,胤禛和端靜都對我投來同情的目光,我自己則窘得臉上直髮燒,若不是爲了端靜這小妮子的“情事”,我纔不學這勞什子的笛子呢!
“大公主,您不要緊張,全身放鬆,臉頰這邊更要放鬆,不要鼓起腮幫子,舌頭收起,舌根下壓,喉頭也儘量放鬆,就象含了顆滷蛋似的,風門,也就是嘴脣要成圓形,然後,氣沉丹田,假想的有一股氣從風門衝出!來,您再試試看!”鄭家聲一邊比劃着,一邊又跟我講解了一遍吹笛子的要點,絲毫未顯出一點不耐煩,看起來這小夥子的脾氣不是一般地好。我按着他說的又做了一遍,可惜出來的仍然是“噓”地一聲,我都有點喪氣了,鄭家聲卻仍帶着笑意對我道,“這回好多了,您再按着方纔奴才說的做一遍試試看……”
“算了,”我擺擺手道,“我累了,要歇會兒,你繼續教三公主和四阿哥吧。”。
吹笛子可比拉二胡費勁多了!這會兒我不僅肚子酸,腮幫子酸,連嘴脣都哆嗦了!
“嗻。”鄭家聲一拱手,一頷首,轉而繼續教胤禛和端靜,我則將笛子交給一旁的侍女,接了小穗遞來的茶碗,一面品着茶,一面看着端靜如癡如狂地盯着鄭家聲的樣子,開始暗笑遐想……
鄭家聲不愧是“京城笛王”,記得上回,他應胤禛的要求當場示範吹奏了一曲《紫雲回》,那笛聲的確似上清之樂,寥亮清越,令人酣醉,與胤禛先前吹給我聽的相比,真個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也正如胤禛先前所說,他的確是個如假包換的“小白臉”,五官雖稱不上俊美,卻很清秀,讓人嫉妒的是那肌膚,就外露的部分所見,用“勝雪”二字形容一點都不爲過,所謂“一白遮百醜”,難怪格爾芬當初會看上他,人長得帥點,白點,又有才的,麻煩就是多!其實,若不是我已經見了不少帥鍋,又已被許了人家了,班第對我又還不錯,也許,我也會被這個鄭教習迷住呢!那隻“黑臉蛤蟆”怎麼跟這位相比?無論是外貌,才學,風度,脾氣,他都能甩噶爾臧起碼十條街!
自打鄭家聲入內以來,端靜雖然一句話都沒講,但那雙眼睛從未有一刻離開過他的身上,有句話說“哪個少女不多情”,我看她何止如此,已經情根深種了。她平時的性格是那麼柔弱,然而上回託我辦事兒時所說的話卻那樣的堅定,那樣的斬釘截鐵,足見這愛情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也許,接下來她所面臨的將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但在目前的狀態下,無論旁人說什麼,這小妮子肯定都聽不進去。人生中有些事情是要自己親身經歷才能深有體會的。或許,想點法子,他們倆以後真能在一起也未可知呢?人生有時候何嘗不是一場賭博,這回我就陪這小妮子賭一場吧!
這麼想着,我便拿眼掃了一下衆人,趁着大家都沉浸在鄭家聲的示範演奏中時,悄悄將那隻裝着“壓勝錢”的香囊解下來塞進了懷裡,隨後依舊若無其事地喝茶,隨着衆人欣賞美妙的笛聲……
“鐺鐺……”,幾聲鐘鳴標誌着一個時辰的笛子課結束了。鄭家聲收起了笛子,向我們行禮告退,端靜終於朝我投來幾個交織着焦急,哀怨,和依戀的眼神,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我沒有看她,仍然保持着高貴的公主式微笑,感謝鄭家聲的辛苦指導,隨後胤禛也很有風度地向鄭家聲致謝,就在這時,我適時的低頭,驚呼:“唉呀!”所有人都立刻將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剛要邁步退出的鄭家聲也轉過身來停住了。
胤禛和端靜急問:“怎麼了?”
“香囊不見了?”我說着焦急地起身,還裝模作樣地低頭四處搜尋了片刻。
“香囊?是你剛給我看過的那隻新做的,金黃色的嗎?”胤禛問。
“對對對!”我連聲應着表示肯定,“就是那隻,裡頭裝着王道長送我的‘壓勝錢’,能驅邪的,我天天兒戴着的!要是找不着,我可又得做惡夢了!”
端靜握住我的手,真誠地望着我道:“大姐,你別急,我們一起幫你找!”
“是啊,皇姐,你別急!”胤禛也安慰我道,“今兒在上書房讀書時還看見你掛在身上的,你仔細想想,後來你都去過哪兒,咱們一個地兒,一個地兒地找過去,肯定能找回來!”
我一邊作思忖狀,一邊道:“從上書房出來後……我就去給老祖宗和皇阿奶請安了,然後……然後順道去了佟額娘那兒嘮嗑,逗了一會兒小十三,用了膳回來後不久,就去了澹寧居,再然後就回來了嘛,你們倆都在這兒了!”
“嗯,這就好辦了!”胤禛頗爲老成地道,“派人去上書房,春暉堂,太樸軒,澹寧居附近仔細找一找,應該能找到!”
“那胤禛,就麻煩你帶你的人去上書房附近找找吧,你知道那香囊的樣子,上書房的地形你也比較熟!”我一開口,胤禛就痛快地答應了,帶着他那一羣小跟班離開了竹軒直奔上書房而去!
不錯,良好的開端!上書房在西園,離我這兒比較遠,一來一回起碼得半個小時,這樣端靜“情事”外傳的風險就降低了,胤禛也不會攪進這件事裡。
胤禛走後,我繼續派活兒:塞圖和赫達分別帶了幾個小太監去了春暉堂和太樸軒,秦忠和秦義領了一些人去了澹寧居,秀珠和幾個侍女則去樓前的竹園子裡尋找,小穗,綺箏,鄭家聲,端靜和我負責搜尋底樓和二樓。
眼見所有外派人員都走光了,我就讓小穗過去把大門統統給關上了,傻傻的端靜正想起身去二樓,我忙拉住了她,低聲說了句“不忙”,然後朝鄭家聲喚了一聲:“鄭教習,請您過來一下!”
正愣愣地看着小穗關門的鄭家聲擡回過神來,拱手道:“大公主,有何吩咐?”
“鄭教習,”我微笑着,道,“找香囊的事兒先放一放,有一件事兒,我想先問問您。”
端靜一聽我這話,既興奮又緊張地望了我一眼,我朝她笑了一笑,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鄭家聲恭敬道:“大公主儘管問,奴才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這樣的。”我尋思了片刻,問道,“先前有一位隨着四阿哥一道跟你學笛子的內侍,喚作‘阿敬’的,不知你還記得否?”
“回大公主,這位阿敬兄弟是極聰明的人,奴才印象非常深刻!”
看來鄭家聲對端靜的印象很正面,很積極啊!我笑着望了一眼紅了臉頰的端靜,又回頭追問鄭家聲,“哦?怎麼個聰明法?”
鄭家聲想都沒想,張口便道:“阿敬兄弟對音律很精通,稍一點撥就能融會貫通,實是音律方面難得的人才!”
“哦,是嗎?”我笑道,“那我怎麼聽說,他笛子學得不怎麼樣呢?”
“哦,這是難免的。”鄭家聲解釋道,“原先他學的是琵琶,說實在的,那一手琵琶堪稱京城一絕!然而,彈撥和吹奏之間的技巧和要領是非常不同的,初學難免會不適應。但,假以時日,相信阿敬兄弟必然同樣可將笛子吹奏得像琵琶一樣好。”
“哦,是嗎?”我呵呵笑道,“看來你們倆互相的印象都很不錯。知道嗎,阿靜對你也是讚不絕口啊,說你的笛聲簡直就是仙樂,人間難得聽聞,先前我還不信,今日一聽果然名不虛傳!”
“哪裡,哪裡,微末小技而已。” 鄭家謙遜了一句,頓了一頓,擡頭望了一望,道,“稟大公主,奴才有個問題,不知道能否請教大公主。”
“哦?”倒沒想到鄭家聲會也有問題,我小愣了愣,回道,“但問無妨。”
鄭家聲又想了一想,才道:“請問,爲何今日阿敬兄弟沒有隨同四阿哥一同前來上課?”
原來這小子心裡也惦着端靜呢!我朝端靜眨了眨眼,笑呵呵地對鄭家聲道:“怎麼,你很惦記他?”
“不瞞大公主,阿敬兄弟之與奴才,便如當日的鐘子期之與俞伯牙!”
“高山流水?這麼說來,你是將他引爲你的知音咯?”
“正是!”
“那也就是說你很喜歡阿敬,是嗎?”
鄭家聲一聽愣了愣,隨即像要撇清什麼似的,答道:“奴才與阿敬是互相欣賞對方的才學!”
“哦,喜歡和欣賞?有什麼不一樣嗎?”
“回大公主,”鄭家聲稍稍提高了點音量,“小的從來都認爲,喜歡僅限與男女之間,不能與欣賞混爲一談……”聽到這裡,端靜的小臉開始垮下來了,我一面緊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彆着急,一面打斷了鄭家聲,追問,“那如果阿敬是女的呢?你喜不喜歡她?”
“那當然喜……”說到這裡,鄭家聲忽然住了口,帶着些許驚愕,又帶着幾分緊張道,“難道……難道……”
“別難道了,告訴你,阿敬是女的!而且,她今天也來了!”說着,我朝小穗一揮手,讓她把簾子束起來,端靜徐徐站起,紅着臉望了一眼鄭家聲,輕輕喚了一句:“鄭教習!”
“三……三公主!”鄭家聲似乎大大的吃了一驚。
我打趣道:“是啊,好好瞧瞧我三妹,她是不是你的知音阿敬?”
鄭家聲打量了兩眼,忽然兩腿一彎,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伏身道:“奴……奴才有眼無珠,對三公主多有冒犯,請……請三公主恕罪,恕罪!”
“唉呀,你快起來!”端靜快步上前,有點情不自禁地親自用雙手將鄭家聲攙扶起來。鄭家聲起來後,擡頭望了一眼端靜,又立馬低下頭去,雙手似觸電一般,脫開端靜的攙扶,後退了幾步,恭恭敬敬地躬身侍立。
看到這個情形,我明白了,鄭家聲礙於他與端靜的身份,決意要與端靜保持距離,反觀端靜,那一雙眼睛正含情脈脈地望着鄭家聲,眨都捨不得眨一下。估計剛纔聽到鄭家聲說喜歡她,這丫頭心裡都快樂開花了!
一個心有顧忌,一個情根深種,要如何解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單獨談一談了,想到此,我提議道:“你們倆應該有些話要說吧,不如你們倆去後堂,那裡比較清靜,我在這兒幫你們看着,快去吧。”說着,我對小穗吩咐道,“帶三公主和鄭教習去後堂,綺箏,你留在這裡隨侍。”
在小穗的引領下,鄭家聲雖有些猶豫,但仍隨着端靜的身影到後堂去了,我坐在椅子上望風,綺箏則在我的吩咐下,開始尋找香囊的下落。
約莫過了一刻鐘,我估摸着胤禛都快要回來了,端靜和鄭家聲還是沒出來。
這兩人到底說些什麼話呢?怎麼這麼久?萬一等胤禛他們回來撞見這事兒可怎麼辦吶?
我正這麼想着呢,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我嚇了一跳,讓綺箏先從門縫裡偵查了一下,發現是秀珠,這纔開了門。秀珠進門報說,她已經領着侍女們在外頭的竹園和院子裡查看了一遍,沒有發現香囊。我想也沒想,立馬吩咐她們再仔細地搜尋一遍,就又把她打發出去了。
我掏出懷錶看了一下,又過去了五分鐘,那倆人還沒出來!真是太急人了!難不成非要讓別人撞見不可?我實在等不及了,便吩咐綺箏進去瞧瞧。豈料綺箏剛應了一聲,轉身欲走,卻見小穗扶着端靜從後堂出來了。我定睛一瞧,只見端靜那張方纔還滿是羞澀和喜悅的小臉,此刻居然留有幾道淚痕,再一看鄭家聲,也是耷拉着腦袋,很是懊惱的樣子。
我上前扶住端靜,回頭問鄭家聲道,“這怎麼回事?三公主怎麼哭了?”
鄭家聲立馬跪地道:“都是奴才的不是,惹三公主傷心……”
“不,大姐,不關他的事。”端靜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回頭對鄭家聲道,“你起來,快走吧。”
“三公主……”鄭家聲擡頭望了一眼端靜,眼中有幾分不忍。
端靜很艱難地將目光從鄭家聲身上挪開,一扭身,決然道:“走,快走!”
真是奇怪,端靜的態度怎麼忽然來了這麼大的轉彎?我雖然心中疑惑,但見端靜現在似乎情緒不穩,再加上時間緊迫,也不方便詢問,便讓鄭家聲先行起身離開,等鄭家聲轉身退出了正堂,轉身離去時,端靜又轉過身來,癡癡的望着鄭家聲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院門外,才一把保住了我,嚶嚶地哭了起來。
“三妹,這是怎麼了?”我輕拍着端靜的後背詢問,“到底怎麼回事,跟大姐說說!”“大姐,嗚——”端靜喚了一聲,似乎悲從中來,抽泣地更厲害,話都說不出來了。
“三妹,怎麼了?別哭,別哭哦!剛進去前不都好好地嘛?怎麼一出來就這樣兒了?”我說着話,目光則投到了小穗身上,這丫頭剛剛在後堂外服侍端靜來着,應該知道內情吧,可她居然朝我搖了搖頭。看來,要想知道內情,還得看端靜。於是我只得繼續安慰端靜道:“三妹,別哭,別哭啊,有什麼委屈儘管跟大姐說,大姐替你想辦法出氣,啊。“
“大……大姐……”端靜上氣不接下氣地哭了一陣子,終於收斂了一些,用帕子擦了擦淚,開口道,“大姐,他說……他說……”好不容易開口了,一說到這裡,端靜的眼眶又紅了,嘴巴再度扁了下去。
“別哭,別哭啊!”我掏出帕子,替她試了試淚,問道,“他說什麼了?”
“他,他說……”端靜抽噎着還沒把話說完,院子裡就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和丫頭們的請安聲,“四阿哥萬福……”
得,胤禛回來了,看來探知內情只有延後了。
我纔剛來得及吩咐小穗和綺箏要對剛纔的事情守口如瓶,胤禛就急匆匆地進了堂內,幾步躥到他先前的坐過的座位前,伸手將茶几上的茶盞端起來,一仰脖子一咕嘟,全都喝了下去,然後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對我道:“皇姐,上書房附近我都查遍了,沒找到你的香囊。”
“哦,沒事兒!”我敷衍道,“興許沒掉在那裡,回頭我讓人在別處找找。”
“三姐……”胤禛打量了兩眼端靜,問我道,“三姐怎麼哭了?出什麼事兒了?”
“哦,沒什麼大事兒。”我笑着掩飾道,“就是剛纔找香囊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是嗎?”胤禛睜着黑漆漆,滴溜溜的眼睛,不停地瞄着端靜。
“是,是啊。”端靜吸了吸鼻子,配合着我的說辭,“剛纔那一摔挺疼的,現在擦了藥好多了。”
胤禛“哦”了一聲,不再關注端靜,我正暗暗鬆了口氣,卻見胤禛走到我身邊,拉了拉我的袖子,輕聲道:“皇姐,你過來一下!我有事兒跟你說!”
我跟了過去,輕聲道:“什麼事兒啊,這麼神神秘秘的?”
胤禛踮起腳尖,將嘴巴湊到我耳畔,帶點幸災樂禍地小聲道:“無逸齋那邊出事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