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旅(熙朝大公主)
德妃落水事件最終以胤禛捱了十下家法,胤祺,胤佑,胤禩被罰抄寫《孝經》告終,說起來這也的確算是輕罰了,只是胤禛那十下家法是康師傅親自執的法,數量雖不多,但每一下都比較結實,胤禛之後還將養了一天才回了上書房。我去看他時,還嘴硬,說什麼“一點兒都不疼,跟瘙癢一樣”,可過了三四天,這小子落座時還是齜牙咧嘴的,佟妃看到寶貝兒子這個樣子,心疼地眼眶直髮紅!然而,話說回來,這次胤禛等幾個沒被打趴在牀上已是幸運萬分了。
此次,除了胤禛他們幾個,“幸運女神”終於也灑了些光芒在端靜身上。
據班第的可靠消息,噶爾臧那小子忽然患了“皮疹”,還莫名其妙地頭疼,噁心,太醫說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扎什愛子心切,已奏請了提早回去以便於治療。人都病成了這樣,康師傅若不準奏是不道德的,因此,端靜的這場指婚危機就被噶爾臧的這場突如其來的“及時病”給解除了,這樣,關於噶爾臧的私生活調查也就暫時擱在一邊兒了。
然而,幸運女神的光芒照耀了這麼多人後,力量就微弱了,起碼是顧不上我了。
這天氣是越來越熱,內務府總管報說暢春園已拾掇完畢後,康師傅便決定正式將避暑之所從西苑搬到那裡,去之前,他老人家還特地讓我自己選個喜歡的地方。因之前在園子裡養病時,我就看上了小東門旁的那棟兩層小樓和樓前的那片竹園,我就選了已被命名爲“竹軒”的院子。進了園子以後才發現,原來康師傅所居的“清溪書屋”就在竹軒東面十幾米處,近的很!怪不得他老人家在聽完我的選擇後連聲說“好”,這回明白過來已經晚了,其他的地兒早已安排給他人了,想換也沒得換了!
與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胤礽那小子!他八成是早得到了內部消息,這回非常聰明地選了西路的“無逸齋”,離康師傅遠遠的,他這下可真算是徹底“安逸”了!
更倒黴的事兒還在後頭,幾天前太醫們來給我複診,診斷結果是“大公主身子已經大好”,康師傅隨後便抽了幾段書讓我背,以檢查我這段時間來溫書的成效。在西苑時,溫書的時間基本都被我用來喂鳥,到暢春園後這幾天,我原本也想收心來着,可是,只要一拿起經書,瞌睡蟲自然而然就來找我了,天曉得,我也實在是身不由己啊!原先我算算日子,離康師傅曾說過的去上書房的日子還有幾天,誰能想到他會忽然提前檢查功課呢?所以,我這書背的是“嗯嗯啊啊”,“結結巴巴”,聽得康師傅是眉頭直皺。要在以往,估計戒尺早就呼嘯而至了,幸虧這回我是大病初癒,康師傅格外開恩,只勒令我在“竹軒”裡呆上三天好好溫習功課,三天後再給一次機會,若到時候還是老樣子,“決不姑息”。
回顧那三天真正是“度日如年”!縱使是“日日東風小軒窗,竹影婆娑舞翩躚”,我也無心相賞了,因爲,“紅酥手”的滋味終究是不好受滴!
三日的用心“苦讀”還是卓有成效滴,我成功地過了康師傅那關,終於又“墮回”了上書房的深淵。而今,我已與敬愛的顧師傅相對月餘,《詩經》業已經攻克完畢,正在“攻佔”《尚書》中!
尚書,尚書,上古之書,講的都是周代以前的歷史,我素愛史,因此背誦《尚書》的篇章時倒不似背先那些道貌岸然的經書那般痛苦,唯一讓我覺得鬧心的是,我對某些篇章的理解往往跟顧師傅相左,比如這篇《堯典·朕在位七十載》,說的是堯在位七十年了,決意禪位,臣下推薦了舜,堯爲了考察舜的才能,特地把自己的兩個女兒嫁給他,最終堯對舜覺得滿意,便讓舜繼承皇位,而舜卻堅辭不受。顧師傅說,由這篇記載可以看出堯和舜皆心懷百姓,志行高潔,大公無私,因此才能成爲曠古明君,而我對此卻持有異議。
堯真的大公無私嗎?他若真的大公無私,就應該採用別的方法去考察舜,幹嘛非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而且一嫁還嫁兩個?保不準他這麼做私底下就是爲了在舜的身邊安眼線,好在舜繼位之後仍然當個不在皇位上的皇帝呢!還有,拿自己的女兒當工具,連骨肉親情都不念的人,如何能被稱頌爲明君?
舜也真的大公無私嗎?他那“堅辭不受”的確是出於真心嗎?他若真不想當皇帝幹嘛不學學那些隱士歸隱山林呢?他最後不還是受了這個皇位嗎?那就說明他其實是想坐那把龍椅的,所謂的“堅辭不受”無非是想博個好名聲罷了,王莽當年篡位的時候也“推辭”過呢!所以,舜也不是真正的“無私”。
顧師傅讓各人談談讀後感時,我的一番高談闊論得了滿堂彩,卻讓顧師傅再次翹了鬍子,然後,他如實向康師傅作了彙報,於是原本在房裡正享受着嶺南大荔枝的我,就被一道口諭拎到了澹寧居。到現在,康師傅已足足對我訓導了半個多時辰,還沒有要停口的意思。
可不,“成爲堯舜之君”可是康師傅一直以來的夢想,今天我卻說他老人家的兩位“偶像”並非明君,豈不是大大的大逆不道嘛?唉,膝蓋好酸,今兒真不該在課上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到頭來還是自個兒受苦!好吧,以後顧師傅說啥就是啥吧,咱還是把意見保留在肚子裡算了!
“禧兒!”一聲怒喝將我從自怨自艾中震了出來,我反射性地一擡頭,正好對上康師傅怒氣衝衝的臉,趕忙又把頭垂了下去。
“朕說話的時候你又開小差是不是?!”康師傅又一下厲聲責問。
我急忙搖頭,用無辜的眼神望着他道:“哪有?我可不是開小差,我剛纔是很認真地在思考您說的話!”
“哦?你在思考?”康師傅的口氣很明顯是在將信將疑。
“當然了!”我頻頻點頭,一本正經地道,“我想過了,您剛說的話非常正確,顧師傅的見解也沒有錯,我收回今兒在課上所說的話。”
康師傅沒說話,只是拿眼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我,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樑九功的聲音:“皇上,欽天監監副,治理曆法加工部右侍郎南懷仁南大人攜陳弘勳在外候見。”
“知道了,讓他們稍待片刻!”康師傅回了一聲後,又深深地望了我兩眼,隨即揚了揚眉毛,略帶點無奈道:“好了,你先起來吧。”我撫了撫膝蓋,剛起身,又聽康師傅道,“過來。”
我依言上前,康師傅伸手將我拉到他跟前,幫我拍了拍塵土,語重心長地道:“朕知道你這丫頭素來奇奇怪怪的想法多,一時半會兒肯定轉不過彎兒來,朕不強迫你馬上接受。今兒你就先回去,好好地讀讀《尚書》,改天朕再跟你繼續說。”
還繼續?我可真受不了他老人家的嘮叨了,於是趕忙道:“皇阿瑪,女兒真的已經想通了,您說的沒錯!爲人君者就得像堯舜那樣,心念百姓,胸懷天下,必要的時候舍小家,顧大局,在‘溫良恭儉讓’這些方面更當爲萬民之表率,堯舜之舉確實是志行高潔,大公無私!是我想岔了。”
康師傅又打量了我兩眼,半信半疑道:“肺腑之言?”
“字字肺腑!”我很嚴肅地望着康師傅道,就差伸出右手發誓了。唉,爲了少聽嘮叨,只好違心了。
康師傅凝望了我片刻,咧嘴笑道:“好了,先回去吧。”
“女兒告退!”我如蒙大赦,行了個禮剛轉身欲走,又聽康師傅叫住了我,我回轉身來,還以爲他又想到了什麼話要嘮叨我,卻聽他囑咐道,“荔枝性熱,不可多吃,切記!”
“嗻!女兒謹記。”我低眉順眼地答應了一聲,終於跨出了房門。一到門外,果然看見大鬍子高鼻子的南懷仁候在那兒,身後還跟着一個留着兩撇八字鬍,長着一對倒三角眼,身穿一件葛布長袍的中年男子。
“給大公主請安!”南懷仁操着標準的滿語,揮了揮馬蹄袖就要給我行禮,
“南師傅快別多禮!”我伸手阻止。說起來南懷仁可是“帝師”,康師傅的幾何,天文,物理,地理,甚至於生物都是跟着他學來的,至今,康師傅的書架上還藏着南懷仁所著的《儀象志》和《窮理學》這兩本書呢,因此,見了南懷仁我一般都尊稱他爲“南師傅”,他的禮我更是不能受的。只是,先前南懷仁若要給康師傅進講都是單獨一人,今天怎麼還帶了一個人來呢?難道這個看上去有點猥瑣的男子是在科學方面頗有建樹之人?可是,他怎麼面聖卻不穿官服呢?真奇怪!我正尋思着,那男子卻四肢伏地,對着我磕起頭來,並口稱:“草民陳弘勳見過大公主,大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陳弘勳?名字倒是很大氣,就是跟真人不太搭!我雖如此腹誹,但此人既是南懷仁帶來的,表面上還是得客客氣氣的,便微笑着揮了揮手道:“罷了,起來吧。”又回頭操着滿語對南懷仁道:“南師傅,你們快進去吧,皇阿瑪正等着你們呢!”
南懷仁朝我拱了拱手,擡腿進屋,那陳宏勳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容,弓着背跟在南懷仁身後也進了門。我盯了兩眼那有些畏縮的背影,終於忍不住跟樑九功打聽了一下:“樑公公,這人是誰呀?也是欽天監的嗎?我怎麼沒見過呀?”
“回大公主,那人不是欽天監的。”樑九功道。
“那這人打哪兒來呀?幹嘛的?”我繼續追問道。
“他……”樑九功略一遲疑,改了口風,“大公主恕罪,老奴也不知道。”
喲,還搞得挺神秘的,不告訴我就算了,回頭我問班第去!這麼想着,我便沒再追問,轉身朝院門外走去。
回到“竹軒”,端靜和胤禛都已在裡頭等我半天了,塞圖和赫達不知何時也已立在底樓正堂門口,我這纔想起,今兒是我跟康師傅申請,讓我和端靜正式加入胤禛的行列學習笛子的第一天。
自上次端靜將事情託付給我之後,我就開始左思右想尋找最佳方案,思之再三,覺得在阿哥所辦這事兒,人太雜,不太好,萬一不小心被誰看了去,風言風語傳到了康師傅耳邊,那可怕的後果誰也承擔不起,因此,便有了這個打着“學笛子”的幌子,請求康師傅將教學地點搬到我的地盤上來的想法。一開始康師傅是不贊成的,但在我的軟磨硬泡下最終還是繳械投降,並同意今後將學習地點要麼放在晨曦閣,要麼放在竹軒,只是加了兩點要求:其一,學習期間必須掛上簾子,其二,每次都派兩名侍衛在我們身邊隨侍。雖然又是簾子,又是侍衛的增加了不少障礙,但是能搬到我的地盤上就是一個良好的開始。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若想行事,到時候自然會有辦法。這麼想着,我便滿口答應了這兩個要求。
“大姐,你去哪兒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端靜急不可耐地撲了過來,挽着我的手臂問道。我打量了一下端靖,只見她今兒穿了那身她最喜歡的粉紅的閃緞旗袍,還特意細緻地化了妝,便打趣道:“怎麼啦,你就這麼等不及啊?”
“大姐!”端靜嗔了一聲,雙頰立時添了兩抹酡紅。
胤禛打量了了我一陣,插上了話:“皇姐,皇阿瑪是不是訓你了?你沒事兒吧?沒捱打吧?”
“平白無故地,幹嘛捱打呀?”我笑道,“沒事兒,就是聽了會兒訓話。”
“哦,那就好!”胤禛舒了一口氣,又壓低了聲音,湊近了道,“皇姐,其實,你今兒在課上說的話雖然聽着有點兒離經叛道,但真的挺有道理的,小弟我支持你!”
“多謝,多謝!”我微笑着摸了摸胤禛光溜溜的前額,回頭吩咐小穗,“派人去請鄭教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