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墨白怎麼也沒料到,若水說出來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他怔了一下,接着笑噴了。
他就是逗弄了她一下,怎麼就不是個男人了?
他又沒有趁人之危去欺負她。
否則以他墨白對付敵人的手段,要是一一用在她的身上,那就叫是男人了?
雖然被一個姑娘家罵自己不是男人,算得是上一種極大的侮辱,可墨白並不生氣,反而笑吟吟地把烤山芋拿回來,細心地剝掉皮,再次送到她的口邊。
“吃吧!”
剝掉了皮的山芋香氣更加濃郁,若水感覺到那帶點微燙的山芋就貼在自己的脣邊,她略一猶豫,就張口吃了起來。
她的原則就是:絕對不吃眼前虧!
有吃的不吃,餓肚子,那叫和自己過不去。她一定要先填飽了肚子,纔有精神、有力氣和這個有點精神變態的墨白鬥下去。
山芋香軟甜糯,若水很快就把這隻大山芋吃得乾乾淨淨,她意猶未盡的舔舔嘴脣,真想再來一隻。
山洞裡依然飄散着烤山芋的甜香氣,若水知道,墨白肯定烤了不只一個。
“山芋雖然好吃,但是不能多吃,你既然是大夫,想必比我更瞭解這個道理,這可不是我小氣不給你吃。來,喝口水吧。”墨白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解釋道。
一個水囊遞到了她的脣邊,若水喝了幾口,那水冰涼清甜,顯然是剛纔墨白出去接回來的山泉水。
等若水吃完喝完,墨白纔拿起山芋,剝掉皮,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若水雖然看不到,也能猜出來,他吃東西的時候一定很斯文,幾乎沒有發出什麼咀嚼的聲音,就像小七一樣。
她最喜歡的就是看小七吃東西的模樣,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食物都細細的咀嚼了再嚥下,她不由想起來,第一次和小七還有小桃,三個人在酒樓一起用飯時的情景,彷彿歷歷在目,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一想到小七,若水的脣角勾起了盈盈淺笑,脣邊梨渦若隱若理,眼中煥發出星子般的光彩來。
墨白不知不覺地看呆了,連嘴裡的山芋都忘了嚥下去。
在他的眼中,天下的女子全都一個樣,區別就在於,她們的皮囊不同,有的精緻些,有的粗糙些。
但,此時此刻,他一向奉行的觀念突然被顛覆了。
眼前的這個姑娘,就像是一個閃閃發光的物事,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就吸引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了又看,捨不得眨眼。
原來,一個姑娘家好看的容貌,居然也會帶給人這樣大的愉悅。
他以前那二十二年,竟然白活了!
連這個簡單的道理,他都沒想通,連這麼簡單的愉悅,他都沒享受到!
真是虧大了!
墨白一邊搖頭,一邊繼續欣賞着眼前的秀色,他甚至覺得,連吃下去的山芋都格外的香甜可口。
“六個時辰!”若水突然道,聲音清脆,像是山泉出谷。
“什麼六個時辰?”墨白一愣。
“你呀,你還能活六個時辰!”若水清清楚楚地道,她一雙明亮的眼睛眨啊眨,雖然看不見墨白,卻準確無比地正對墨白的方向。
“薄香丸的藥性,再有六個時辰就要發作了。”她幽幽地又補上了一句。
“呃?是麼?”墨白淡淡地應了一句,脣角上翹,不但不驚懼,反而微笑了起來。
若水聽出了他聲音中的笑意。
“你以爲我騙你?好罷,如果你不相信,請墨公子你深吸一口氣,然後用這股氣息去撞擊你臍下三分處,看看有什麼反應。”若水也淡淡地道。
墨白猶豫了一下,他倒不是懷疑若水的話,而是生怕又中了這詭計多端的丫頭的招兒。
他先用手在臍下三分的小腹處按了按,發現不痛不癢,沒什麼異常,這才依言吸了口氣,緩緩將這種內息送到手指所按的部位。
突然之間,就像是一枚尖針,驟然刺穿了他的小腹,然後那枚尖針,轉眼間化爲一道利刃,在他的腹部一陣狂絞,絞得他的每根腸子似乎都寸寸斷裂。
他是從小受過嚴苛訓練的殺手,從小到大,各種各樣的痛楚他遭受了不計其數,忍痛的耐力己臻一流,就算是用刀子在他身上割上幾道深深的口子,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上一皺。
可這突如其來的一痛,讓他差點沒忍住痛呼出聲。
怎麼會這樣?
墨白臉上淺淡的笑容消失不見,他的一雙墨眸晦暗不明,閃爍着幽幽的光芒,緊緊盯住若水,就像是飢餓的野獸,盯住了可口的羔羊。
可惜黑暗中,若水瞧不見。
“墨公子,我沒有騙你吧?”
“沒騙我。”墨白平平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的起伏,好像壓根沒有經歷過剛纔那陣肝腸欲斷的疼痛。
“六個時辰之後,墨公子還會嚐到這種滋味,只是,到時候它就停不下來了,它會一直痛下去,而且越來越痛,以墨公子的忍耐力,大約可以挺過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唉。”若水嘆了口氣。
“半個時辰之後,我就會腸穿肚裂而死,嗯,保證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是不是?”
墨白補充道,竟然脣角一勾,自嘲的笑了起來。
“墨公子大好的年華,如果就這樣英年早逝,豈不可惜?哎,誰能想到江湖第一殺手,最後的歸宿是葬身於一個黑暗的山洞中,一代高手就此湮沒,實在是江湖中的一大憾事,思來,也讓人扼腕痛惜。”
“是啊,我也覺得很可惜。”墨白乾巴巴的道。
墨白的反應有點出乎若水的意料之外。
在酒樓用飯的時候,她注意到,墨白食必精,衣必美,用現代的話來講,他是個十分講求生活品質的人,像他這樣的人,都是十分惜命的。
正因爲如此,她纔敢給他服下薄香丸,用來要脅他。
他得知自己服下毒丸後,果然如若水所料,出手幫他們料理了那夥兒黑衣人,並氣急敗壞、不擇手段地逼自己交出解藥,甚至不惜擄走自己。
可是現在,他好像一下子看淡了生死,變得若無其事了,當真是奇怪!
若水的眼珠骨溜溜一轉,墨白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脣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墨公子,咱們無怨無仇,你受人所僱,要我夫君的腦袋,但是你並沒有下手,我很是感激,又怎麼會真的忍心看到墨公子腸穿肚爛而亡呢?那我豈不是成了恩將仇報的小人?”
若水試探着拋出一個誘餌。
“聽太子妃的意思,是打算給我解藥嘍?”墨白不緊不慢地道。
“我從來就沒打算要墨公子您的命啊,當時給公子服下這薄香丸也是迫不得己,它不是毒藥,這一點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但是服下它之後,確實對人體大大的有害,我雖然沒有解藥,卻有辦法幫公子除掉體內這薄香丸的藥性。”
若水也慢悠悠的說道,她說完之後,就屏住呼吸,傾聽墨白的反應。
還是沒有半點聲息。
若水狐疑,他聽到自己這番話,不該大喜欲狂,加重呼吸之聲嗎?
難道是他不相信自己說的話?
過了良久,若水才聽到墨白的聲音悠揚的響了起來。
“太子妃的意思,我墨白聽懂了,你是想和我做一筆交易,對不對?”
這個人的反應也太遲鈍了點吧!
若水心想自己把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他要是再聽不懂,可不就是傻子了麼。
“不錯!”若水點點頭,她知道黑暗中墨白一定看得到。
“太子妃是想解了我的毒,然後我放了你,讓你回到你夫君的身邊,對不對?”
“對!”若水坦然承認。
“呵呵,哈哈,太子妃,你果然聰明,這手算盤打得極爲精妙!”墨白冷笑。
“互惠互利,有何不可?墨公子性命可保,一世英名亦無損,我不過是區區一個女子,性命和墨公子比,就如草芥一般,說起來,這筆交易還是墨公子你大賺特賺。”
若水不以爲意地道。
墨白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若水都沒聽到墨白的聲音,她越來越琢磨不出這人的心理了。
他擄走自己,爲的不就是這薄香丸的解藥嗎?現在自己答應給他解毒,他反倒猶豫起來,真是個怪物。
“墨公子,行或不行,給個話,是男人就痛快點。”若水有點不耐煩了,這墨白看上去不像是婆婆媽媽的人,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麼古怪了呢。
墨白終於出聲了。
“如果我說,這筆交易,我不做,太子妃你是不是會很失望?”他的聲音里居然帶着絲笑意。
不做?
墨白的話頗出若水的意料之外。
她只皺了皺眉,便道:“墨公子,你的意思是?”
“解藥我要,你……我也要!”黑暗中,墨白清潤的嗓音格外清晰入耳,他最後的三個字,說得擲地有聲。
若水愣住了。
要她?
這墨白看起來不像是對女色感興趣的人,怎麼會突然對自己起了邪念?
若水自詡這雙眼睛看人是極準的。
在酒樓上,這墨白第一眼掃過自己的時候,輕飄飄的沒有半點逗留,從那一眼,若水就可以判定,在他的心裡,當自己和周圍的擺設沒什麼兩樣。
他究竟是爲了什麼原因,突然對自己起了興致呢?
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