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微笑道:“曾太醫能夠想明白這個道理,很不容易。”
“下官不敢承受太子妃的誇獎。太子妃,下官家傳下來共有十八套針炙之法,只要太子妃不嫌棄,下官願意把這些針法全都寫出來,供太子妃參詳。”曾太醫恭恭敬敬地說道。
若水大喜,她自是聽出了曾太醫話中的誠意,心想如果這種風氣能夠在天下的醫者中廣爲流傳,醫術何愁不興?
“好,曾太醫肯將祖傳的針法示人,相信今後一定有更多的人因爲曾太醫此舉而受惠,我替天下的百姓謝謝曾太醫。”
曾太醫連忙搖手道:“不敢不敢,下官比太子妃,就像螢燭比之日月,毫不足道。太子妃請放心,下官一定會把太子妃的這套針法,傳授給太醫們,到了江北,下官們一定會盡心竭力地救治百姓,決不負太子妃傳針之德。”
他是極聰明的人,在若水傳授他這套針法的時候,已經隱隱猜到了若水的想法。太子妃定是身有要事,此次江北之行,想是要讓自己帶着太醫們前去治療了。
若水暗暗點頭,心想自己果然沒瞧錯人,這位曾太醫不但聰明,而且是衆太醫裡面最有正氣的一個,如果太醫院讓他掌管,那衆太醫們絕對不會像現在一樣唯唯囁囁,只知唯周太醫的馬首是瞻。
雖說現在太醫們個個對自己言聽計從,卻都是瞧在自己太子妃的身份上,盼自己能夠在皇帝面前爲衆人說好話,其爲醫者的心性,並沒有半點提高。
“曾太醫,我相信太醫們在你的帶領下,一定可以治癒江北百姓,同時,我也希望曾太醫你能夠百尺竿頭,再進一步。”若水語意雙關地說道。
曾太醫身子一震,兩眼頓時閃現出光采來,他聽懂了若水的言下之意,心中怦怦而跳,掌心發熱,只道:這會是真的麼?太子妃……是在向自己許諾麼?
他並不是特別熱衷於名利之人,只是常年生活在周太醫的打壓下,不但醫術得不到施展,就連做人,都要時時刻刻看別人的臉色行事,活得實在是憋屈之極。
這時候突然聽得若水向他承諾,話中之間顯然是說……這簡直是他連做夢都不敢想到的好事。
他倒不求居於鳳頭,只是總是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實在不好過,如今一旦翻身,登時覺得心花怒放,喜不自勝。
“太子妃,您對下官的大恩大德,下官感激不盡!”曾太醫膝蓋一屈,倒頭下拜。
“曾太醫,我希望你記住,身爲醫者的職責和義務,我更希望有越來越多的醫者,能夠受曾太醫你的影響,不負初心,方得始終!你能記得我今天的這番話,就不枉費我傳你金針之術。功名利祿,富貴榮華,不過是剎那煙雲,過眼繁華。小醫治人,大醫治國,曾太醫,你好好想想罷!”若水毫不放鬆地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嚴肅之極。
這曾太醫的一句話,若水就聽了出來,他雖然名利之心較爲淡薄,但在官場中呆得久了,那一股爭名奪利的心性總是難以抹去,所以用這番話點醒他,希望他能本份做人,不因私慾
和野心而膨脹自大。
曾太醫跪在地上,聽了若水這句言辭俱厲的說話,怔然一愣,隨後仔細琢磨了起來。
若水也不叫他平身,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曾太醫想了好一會兒,額頭冒出冷汗,連後背也一片汗溼,他再次對着若水拜了下去,誠心誠意地說道:“多謝太子妃提點,下官明白了,下官當真想明白了,太子妃放心,下官絕對不會辜負太子妃對下官的期望!”
“嗯,曾太醫,你起來吧。”若水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示意他平身。
曾太醫站起身來,對若水越發心悅誠服,只覺自己有如脫胎換骨般,心中所思所想,平空上了一個臺階。
“此去江北,曾太醫你還需要幫我辦一件事。”若水沉聲道。
“請太子妃吩咐,下官無有不從。”
“這次江北百姓患病,病源乃是出自信州城的官糧陳米,據程老大所說,信州城這幾年幾乎年年鬧災,朝廷每年都會發放賑災米糧,救濟災民,可爲何官府的糧倉會有這麼多的過期官米?如果我所料不錯,這信州府尹定是貪污救災款項,中飽私囊,你將此事稟報湯侍郎,讓他查清此事的來龍去脈,懲治貪官,不得手軟!”
若水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下官遵命!”曾太醫躬身答應。
“好,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緩,如今山匪們已經被大將軍收編,你和其他太醫們有五百御林軍護送,想來會一路平安,你們這就啓程出發罷。”
“是。”曾太醫向若水行了一禮,躬身退了出去。
若水收拾好隨身行囊,幾乎片刻也不停留地閃身出帳,牽過一匹戰馬,翻身而上,直奔寨門。
守寨的軍士全都識得她是誰,見她馳馬而來,連忙放下寨門,讓她通行。
若水雙腿一夾,戰馬一聲嘶鳴,疾衝而出。
她在馬背上回過身來,對着身後的士兵們叫道:“幫我轉告大將軍和鄭楊兩位將軍,我有急事,先告辭了!”
說完,也不理會士兵們目瞪口呆的模樣,在馬臀上重重一拍,那戰馬翻起四蹄,向山下奔去。
她心中有事,只想早點趕回帝都,告知小七,所以打馬甚急,可她的騎術並不精湛,加上山路崎嶇難行,好幾次都險些跌下馬背,幸好她輕功了得,在危急的時候運起輕功,這才轉危爲安。
她越是心急,反而走得越慢,那匹她隨手牽來的戰馬只是尋常馬匹,在山路上走得磕磕絆絆,驚險異常,讓她不得不牽着馬繮,放緩了步伐,否則道路兩邊就是萬仞深淵,要是不一小心掉了下去,小命休矣。
若水直走到天色全黑,也沒走出雁翎山脈,眼瞅着太陽落向山的背後,暮色降臨,她知道山間夜路最是難行,心中不由得後悔,早知如此,應該在軍營中多留一日,明日天亮再走不遲。
今夜,想必是要在這山林中露宿一夜了。
她四面打量,想尋一個落腳的地方,可週圍全是參天大樹,夜色襲來,已經看
不清楚下山的路徑。
若水不敢亂走,她知道這野山林中必多怪獸,比如異種毒蛇,如果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就算她有辦法驅毒,但那一番罪,卻是有得受了。
她跳下馬來,將馬繮拴在身邊的一株大樹上,腳下的落葉踏上去簌簌作響,若水心念一動,擡頭望去,只見頭頂上方枝椏繁密,影影綽綽,就像是一座天然的樹屋般。
若水一提氣,施展輕功,輕輕一躍,如飛燕般輕盈地躍到了樹枝上,只見冠蓋亭亭,枝幹甚粗,果然是一個好所在。
她以包袱做枕,橫臥於枝幹之上,閉上雙眼,很快就沉沉睡去。
山林間不時傳出夜梟的叫聲,宛如怪笑,若水忽然驚醒,坐起身來,側耳傾聽。
空山寂寂,夜靜更深,卻隱隱傳來了馬蹄聲。
若水只聽得片刻,就猜出了來人是誰。那清脆的蹄聲,就是那天下獨一無二的火焰駒的蹄鐵之音。
她眉頭微微一蹙,他來幹什麼?難道是來追自己的不成?
這樂正毅,看起來不像是這麼婆婆媽媽的人啊。
她這次出營,沒有當面跟他和鄭楊二人道別,就是想走得無牽無掛。
在軍營的這幾天,她不知不覺地已經對這些將士們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像她的前世一樣,感覺到無比的親切,就像是回到了久別重逢的家裡,一想到要離開,她就割捨不下。
所以她才狠下心,不和任何人作別,沒想到這樂正毅居然會追過來,難道他是發現了……
若水一陣心虛,她悄悄屏住呼吸,身子一動不動。
料想在這深夜密林中,樂正毅決不會發現她的行蹤。
果然,只聽得火焰駒的蹄音越來越漸,又漸行漸遠,若水終於鬆了一口氣。
哪知道就在這時,拴在樹下的戰馬聽到了同類的蹄音,仰起了脖子發出“須溜溜”一聲嘶鳴,在靜夜之中,聽得格外分明,那聲音就像是一波一波的海浪,迅速傳向了遠方。
該死的畜生!
不長眼的東西!
若水氣得只想破口大罵,她知道自己是躲不過這一劫了。
果然過不多時,蹄聲越響越近,直到倏忽停在了樹下。
若水從樹上向下望去,卻只看到模糊之極的一片黑影,樂正毅並未下馬,也不說話,只有火焰駒時不時地打着響鼻。
樹上樹下的人都不出聲,若水琢磨不透樂正毅的心思,如果他是來找她興師問罪,就不應該是這麼安靜的狀態,這簡直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她可記得第一次見到這樂大將軍的情形,不過是因爲妙霞公主對他甩了一撂銀票,他就殺氣騰騰地尋上酒樓來殺人,而這次自己……好像做的比妙霞公主更過份,這樂大將軍難道是來要自己命的?
若水心中一寒,她暗暗探手入懷,摸到了一個小小的瓷瓶,心中稍安。
雖然論武功,這樂大將軍頂她十個,可是,這天下的事,並不是由武功高低來決定勝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