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個女人,還真是不矜持!
姬鈺放下信箋,他神情很淡,恰如一盞清茶嫋嫋,接着輕輕擡手拿起了一塊木頭,指尖靈動,很快便雕刻出兩個小人兒。
瞧見這些後,姬鈺不由溫文爾雅的笑了笑。
姬二站在屋子外面,他與姬三長得有些像,比姬三看上去更黑瘦一些,他正是姬三的兄長。
雖然姬三這次沒有跟着回來,但是姬二知道定是公子讓姬三扮作公子的模樣,留在洛陽城內,偶爾出現一次,就足夠應付那邊的事情。
但真正的公子又現身在此地,讓姬家的人措手不及,覺着白澤公子真是神出鬼沒,公子此舉讓姬家的人覺着更是心中忌憚。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這一直是公子的做派。
姬家只要家主與白澤公子在,其他的人都無法興風作浪。
但是公子回來後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有些懶洋洋的,時而無聲無息的牽動脣角的弧度,當然姬二也說不上他究竟是哪裡不大一樣,但公子除了平日去家主那裡,剩餘的時間卻喜歡雕刻小人,雕琢的手法上與往日的風格大大不同……
那小人正是親密擁吻的模樣,按照書香門第來說是有辱斯文,那男小人風度翩翩,與公子略微有些相像之處,那女小人兒更是過分,雕刻得妖媚的快要讓人窒息。
姬二的感覺中,公子變了,整個人似乎有了煙火氣息,就像天上的謫仙人墜落凡塵,而他雕刻的都是男人與女人親吻的樣子,簡直就是親自經歷過的事情,真是……咳……
姬二是過來人,看來纖塵不染的白澤公子也動了凡心了。
他更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白澤公子居然有了喜歡的女人,那女人一定就是木雕上的樣子,而且還是狐狸精的類型,這真是讓姬二太震驚了!他本來以爲公子會喜歡一個知書達理的女人,不論如何也不會被這種狐狸精般的女人迷走心神,但是……
那狐狸精難道是妲己轉世不成?
但一個千年狐妖又有怎樣的道行?怎能迷住公子呢?
片刻後,姬二忽然想起應該叫公子去給家主看病了。
公子一開始回來,並沒有打算長期留在此地,但是因爲家主的身子確實不好,他才破例留下來半個月之久。
“公子,時間到了。”姬二這時候出言催促。
“嗯,我知道。”姬鈺收起刻刀與小人兒,邁出了閣樓,他揚起了白皙的面龐,看着周圍的樹影兒微動,這裡不知道藏了多少暗衛,他接着慢慢嘆了一聲。
姬鈺一襲白衣,衣袂飄飄,風度翩翩地向前走着,穿過了長廊,走過了花廳,一路上遇到他的人都紛紛站立在旁側,規規矩矩的模樣。
他徑直來到家主的院內,整個院內瀰漫着中藥與檀香的氣息,兩種氣味交織的味道並不好聞。但空氣中還淡淡瀰漫出一股貴氣素雅的香味,那是牡丹的氣息。
外面院子的牡丹花開的旺盛,只有姬鈺知道,這種花兒很是詭異,只有在用了特別的肥料後纔會生長的格外漂亮,那就是生靈的血肉,據說用了人的血肉,那纔是生長的最漂亮的。
如今的貴族人家,誰的家中沒有一些漂亮的牡丹?
以人命來換取花朵的美麗,牡丹,果然是大富大貴的象徵。
姬家的子嗣與奴僕永遠都是很多的,沒有人在意其中會不會有人失蹤。
幸運的是,自己並沒有長埋於此。
姬鈺挑起眸子,看着屋內的方向,雙手合攏拇指朝上行禮,清雅的目光看着最面前的老者,他語氣不卑不亢,淡淡的笑着道:“伯父,今日的感覺如何了?”
老者的精神很好,髮絲烏黑,一雙眸子神采奕奕,如果他能年輕二十歲的話,應該也是一個儒雅的俊美男子,而此人就是姬家的家主。
姬二目光看着家主,他深知這個男人算得是姬鈺公子的半個父親,雖然只是養父,也是白澤公子的老師,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白澤公子畢竟還是有這個男人制約着,否則以公子這等妖孽的智慧與性子,一定會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
是啊!白澤公子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讓人萬分的忌憚。
但是老者也是一個可怕的男人。
老者瞧着面前的俊美男子,和顏悅色的笑意瞧不出他是個手腕多端的,頷首說道:“鈺兒,我這些日子感覺精神好多了,真是麻煩你了。”
姬鈺淺笑,口氣中聽不出任何感情,“伯父是白澤的長輩,我能爲伯父盡孝,也是鈺份內的事情。”
“對了,這些日子你去洛陽,袁家那裡如何了?”老者坐起身子,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接着問道。
姬鈺脣角含笑,“袁家果然很有野心,蓄謀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老者在姬二的幫助下,端起旁側的藥碗,含了一口湯藥道:“嗯,這個我知,你說點別的,我這個老人家這些日子真是憋壞了。”
看着一碗湯藥被飲盡,姬鈺這時候做了一個手勢,示意老者躺下,接着爲他診脈,緩緩說道:“但是鈺已經打消了袁家的顧慮,在洛陽城鈺表現的讓對方完全信服,認爲姬家是支持他袁家的。”
老者褪去了最外面的衣服,接着等待姬鈺爲自己鍼灸,表現的對他很是放心,二人就像是父與子,慈祥的長輩與最喜愛的後輩,“你做事情,我還是非常放心的。”
這個男子是他一手栽培出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就像性情也與自己有些像的地方,但是心思非常難測。
不過,對方做事情很少隱瞞,固然有些額外的勢力,但還是在他的預料之中。
白澤公子總是很有分寸,這種聰明人,當然不會做出不聰明的事情。
當然還有一點是自己放心的,就是他與自己一樣,都是姓“姬”。
不論何時,一個家族的人永遠都不應該是敵人。
他甚至覺着,姬家未來的家主,就應該是白澤公子,他應該繼承自己的衣鉢。
不過,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姬鈺慢條斯理的拿出了一排銀針,手法熟稔,在老者背部紮了十三針,指法如流光飛雲,淡淡道:“到目前爲止,鈺可以讓袁家人放鬆警惕,而我們也可以慢慢圖謀那一件事情,相信不久之後就可以讓當今的帝王來到我們潁川。”
聽到了這些,老者的表情頓時有些欣然,仔細看去,那目光充滿了騏驥與希望,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老人有這樣的表情,還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情,“哦?鈺兒似乎有了什麼計謀?”
姬鈺視若不見,溫文爾雅的笑道:“潁川此地有開國皇后的故居,而且天家的子嗣很是單薄,我覺着天子應該來到此地,一來修養身心,二來祭奠先祖,保佑天家子嗣連綿不絕,而這些要求合情合理,那麼袁家的人必然會答應這個要求。”
老者不斷點頭,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姬鈺微微垂下眼瞼,睫毛覆蓋了他的眼神,接着道:“天子的離去對於袁家人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從此袁家人覺着自己袁家會在洛陽城一家獨大,覺着皇帝不在,文武百官自然應該聽從袁家人的話語。”
老者微笑,“嗯,尋常人都會這麼想。”
“卻不會想到我們把天子接到潁川后,便再也不回去了,從此潁川代替洛陽,會成爲真正的國都。”
老者表情一震,沒想到居然把潁川代替了洛陽,這手筆不可謂不大。
他本來覺着三年內坐山觀虎鬥,總有一日姬家會佔據洛陽,卻不想姬鈺直接把天子帶來潁川。
這真是……讓他沒有想到……
老者笑道:“這個計策甚好,可惜那袁家根本不懂得挾天子以令諸侯,否則此事就不好辦了!”
他用力拍了拍手,連連道好。
姬鈺搖頭,“伯父,還是小心些,鍼灸的時候不要亂動。”
老者覺着背後一陣刺痛,立刻嘆息,“我忘記了,是我太高興了。”
此刻老者背對着他,姬鈺眸光微閃,眼中閃過了一絲迷人的清冷。彷彿天上天下的繁華之景都已被他給堪破了!
他在懷疑一件事情,爲何姬家一直會擁護當今的聖上?
當年他成爲帝師的時候,完全可以掌控住聖上的一切,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但姬家卻讓他三年內退回來,讓他以弱示人,讓他韜光養晦,甚至於姬家人眼睜睜看着天下局勢變亂,卻又是毫不作爲,這些都是姬鈺感到非常奇怪的事情。
不過,雖然感到奇怪,但是他不會問。
白澤公子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但是總有一日,他會把這其中的秘密弄清楚,弄明白。
接下來,姬鈺與老者談論起了袁家的事情,白澤公子把袁家的大小事情都仔細的說了一遍,把其中的計策都詳細的說了說。
老者問道:“對了,袁嵐世子的婚約如何了?”
姬鈺緩緩說道:“已經退婚了,但是對方很後悔。”
老者好奇地出聲問道:“退婚就退了?爲何要後悔?”他完全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口氣。
“袁嵐世子……因爲他蠢。”
“蠢?”
“的確很蠢,因爲他喜歡的女人另有其人,卻不知道眼前的未婚妻纔是對袁家最有助力的。”
老者緩緩的頷首,這些事情雖然很是八卦,但是他沒有太多的精力去了解去打問,“對了,鈺兒,你也已到了婚配的年齡,可是你有喜歡的女子,還是覺着有合適的對象了?”老者笑着問話,這個時候就像一個和藹的老者面對自己的後輩。
姬鈺微微勾了勾嘴脣,目光變的清澈了一些,知道他是真心在爲自己的婚事擔憂,這裡面沒有任何的功利,這個老者雖然多數時候都是個喜歡算計的人,但是也有開明的一面,就是對姬鈺的婚事從來不會強行干涉。
一個本該通情達理的老人,偏偏是姬家的家主。
正是因爲他骨子裡還有一種對待姬鈺爲親人的想法,所以姬鈺纔會看待他爲姬家的長輩。
“快些找吧!我到了這個年紀,只怕活不了太久了,希望能有個機會含飴弄孫。”老者催促着,雖然不強求,但是也希望能有個目標。
“伯父真是說笑了,伯父的身體活個十年都是少的,有我的悉心治療,一定會很快恢復如初,而且姬家子嗣無數,任何一個都可以傳宗接代。”
“不一樣,這個不一樣,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你就是我的兒子,其他人的子嗣怎麼可能一樣?”
兒子?姬鈺輕笑。
這個毋庸置疑,對方是把自己當作兒子的。
自己幼年父母早亡,而自己不得不艱難求生,在這其中他看清楚了世間諸多的真相。
就像是天家人,一個天子擁有無數的兒子,但其中的親情卻比不上尋常的百姓家,但也聊勝於無。
老者接着道:“我覺着你最近回來不一樣了,應該有了喜歡的女人。”
姬鈺看了姬二一眼,姬二面容一紅,這件事情是他說的,與姬三對白澤的衷心不同,他更對姬家家主忠誠,但是姬鈺早就知道這一點。
姬鈺淡道:“雖然有,但是纔剛剛開始。”
老者問道:“是什麼樣的女人?”
姬鈺道:“伯父希望是怎樣的女人?”
老者緩緩道:“雖然我對你的婚事不干涉,對你喜歡的女人不會干涉,也不會逼着你去娶什麼貴族的女人,但是你畢竟是白澤公子,你的妻子必須是配得上你身份的女人,而你喜歡的女人則可以做你的妾侍,如果退個一步的話,她也可以做你的平妻。”
姬鈺彎了彎嘴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只娶她一個即可。”
老者眸子微微睜了睜,輕嘆一聲,“看來你與我姬家多數人一樣,都是一個長情的。”
姬鈺頷首,“我們姬家男人骨子裡如此,只要喜歡一個女人,就只娶她一個,絕不會娶什麼妾侍。”
老者道:“可是她配得上你嗎?”
姬鈺淺笑,“完全配得上。”
“她叫什麼名字?”
“淩氏阿熙。”
“嘶!淩氏阿熙?她究竟是何人?怎好像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如果我說她是袁嵐的未婚妻,伯父覺着如何?”姬鈺眉目輕轉,淡淡一笑。
老者立刻大聲咳嗽了起來,“你……你居然……”
他這個平日裡理智的侄兒,做事情從來不會有任何瑕疵的鈺兒,居然會喜歡上袁嵐不要的未婚妻,這是多麼敏感的一個身份,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不是瞠目結舌,白澤公子居然也會喜歡旁人不要的女人,若是以往,那個女子就是美若天仙,白澤也絕對不會跨越雷池一步,絕對會敬而遠之,然而……
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
“好小子,難怪你方纔說了她那麼多的好話,原來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那個姑娘既然入得了你的眼,想必也不是一個簡單的。”
“嗯,的確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姬鈺笑道,這時候他的笑容裡帶着一絲幸福的意味,這在老者看來,真是罕見透頂,看來自己的侄兒已經深陷情網,那個整日裡沒有煙火氣息的白澤,居然也會有陷入情網的一日,真是有趣極了!他覺着自己應該多活些日子,不然錯過了就不好了!
老者的臉上浮起燦爛的笑容,這一日他的心情也很好,接着道:“很好很好,日後記得讓我看看這個姑娘,我相信白澤的眼光絕不會錯。”
姬鈺輕輕的“嗯”了一聲。
……
百里鄉內,如今又是另外一種情形。
龍家雖然沒有把地契送上,甚至派人與清涼書院交涉過多次,使出各種各樣的手腕,凌熙依然沒有把那些龍家的子弟放回去。
龍家的人非常氣惱,既然凌少準備做生意,那麼他們也打算出些陰招。
這一日,凌熙已經帶着百花樓的老鴇,與周圍酒家的人打招呼。
老鴇笑眯眯地說道:“諸位父老,諸位掌櫃,日後我百花樓也重新開業,但是做的都是飯館餐飲的買賣,以此來貼補這些姑娘們的家用,希望各位同行們多多關照。”
前方就是一個小酒肆,那老闆做了整整十年,生意也是有模有樣,如今聽說百花樓居然也要做餐飲的生意,他覺着不可思議。
這時候,凌少悠悠的端着酒杯,看向一衆掌櫃,提起與衆人打個招呼。
這個凌少約戰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知道他很有本事,但是衆人心中覺着打架固然是一種本事,但是卻不一定能在百里鄉混下去,隔行如隔山,一個小小的少年居然帶着一羣老女人做餐飲,這真是很好笑的一件事情。
雖然心中這麼想,但是凌少的面子不能不給,衆人都客氣的站起,舉着酒杯說道:“凌少,老鴇,我們大家都是老街坊了,當年百花樓也是幫助過我們的,那些姑娘都來過我們的酒樓唱曲兒,凌少做生意就做,不需要太過客氣。”
然而,凌熙接着道:“目前我開的只是一個小的餐館,只爲打個名氣,但以後會開一個大的,諸位覺着如何?”
凌熙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他人的臉色驀然就變了,小的餐館已經影響到了他們的生意,礙於凌少的面子,他們不敢多說什麼,但如果開個大的,那不是……那不是和他們搶生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