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點一點按照原來的打法將情人結編織了回去。雖然這麼多年來都很少再動手做,但是那些步驟早已經像刀子一樣在我大腦中刻下了印記,所以此時做來依然是那麼的熟練。
雨漸漸又下了起來,甚至有愈下愈烈之勢。大大的雨滴就像豆子一樣砸在車前的玻璃上,發出啪啪的聲音。儘管司機打亮了前燈,可是可見之處還是一片茫茫,所以車開得特別慢。
到離我原來住的老公寓只有一條街的時候,車再也沒法開了。因爲這裡屬於老城區,那些下水道根本就沒有人疏通,一下大雨,街上的積水都能夠沒過車輪。沒有哪個司機會願意爲了多賺兩塊錢而跑這樣的路,所以我只能狼狽地下了車,然後往前狂跑。儘管如此,等到達公寓樓下的時候,全身都早已經溼透了。
這個樓,是附近公寓區的其中一棟,編號爲15,所以一般大家都叫做15號樓。算起來,從我很小開始,便是住在這裡的,直到母親去世,和蕊搬到現在住的新房子爲止。所以我對它還是蠻有感情的,才一直沒有把它賣出去,甚至連房子中的傢俱擺設都沒有去動過,保持着原來的樣子。
當然,這樣做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當偶然有客人來訪的時候,還可以安排他們住到這邊,這樣便不會打擾到我和蕊的二人世界了。
可是近幾年江城的新城區發展非常快,越來越多的人都搬到開發區那邊去住了,這邊便越來越冷清,逐漸成爲一個遺棄之地,也難怪排水系統會如此糟糕。
15號樓原來的居民好像都搬出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幾戶經濟狀況沒那麼好的人家仍然住在裡頭。所以當我來到的時候,樓道里頭一片漆黑,半點菸火味都感覺不到。
我稍微整理了下衣服,拍響了聲控燈,便開始往上走。我的房子是在三樓,所以並不需要電梯,而且我也懷疑樓裡的電梯還能不能正常工作。
樓道顯然已經好久沒有人打掃了,上面積滿了灰塵,而且不知道是哪家的自來水管漏了,一股水流便一路順着扶手流下來,扶手的鐵片都被染上了黃黃的鐵鏽。水滴偶爾從上面掉下來,在寂靜的樓中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空氣中充滿了發黴的味道。
我一個人在樓道上咚咚咚地走着,滿懷心事。
突然一雙手從後面遮住了我的眼睛!
到底是誰?!!!
“呵呵哈哈,猜猜我是誰?”
……
“呼……”我一顆吊在嗓子口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比我矮半個頭,身上掛着幾塊骯髒的破布,頭髮亂糟糟的人盯着我傻笑。
原來是傻子二,我早該知道是他了。
說起來,早先還在15號樓住的時候,傻子二還是我的鄰居。
那時候他的爸媽還健在,正住我的對門。傻子二因爲小時候的一件事情,弄得瘋瘋癲癲的,神智一直停留在小孩子的狀態。不過那時候有爹孃管束,他穿的倒是比現在整齊多了,人也挺規矩的。後來他爹媽都去世了,傻子二便一個人繼續住在這樓裡,靠東吃一家西吃一家或者出去垃圾堆裡撿東西過活。沒想到沒幾年光景,他便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讓我看着不由感到一陣心酸。
“難道這個,便是我小時候最好的朋友嗎?……”
我不由得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時候這裡還是一片平房組成的村落,附近有個中學,還有一個大操場。那時候傻子二也還不叫傻子二,而是原來的本名楊曉二,和附近一大堆小孩子一塊,我們都是“人來瘋”,天天下午放學後都會跑到操場去,玩到天黑纔回家,大人怎麼罵都沒用。
後來村子中來了一個施工隊,說要把操場整平了蓋大樓,很快操場上便多了一排用石棉瓦搭成的施工房。
我和楊曉二他們都從來沒有見過蓋高樓是怎麼回事,所以每天傍晚去操場玩得就更勤快了。
後來,就出事了,我仍然清晰地記得那天發生的情景。
那是個太陽即將要落山的傍晚,施工隊的工人都把棚子鎖了一塊去小鎮上喝酒了,於是我和夥伴們又跑到操場去玩。這才發現和平常不一樣,操場上面居然堆放了很多接近人高的瓦罐。
瓦罐的形狀非常怪異,底部非常小,然後往上依照一個弧形迅速的長大,到頂部那裡又收束起來一個小口,上面還刻有許多奇怪的花紋。
“這些都是裝死人骨頭的罐子,我以前見過。我們還是回去吧,我怕。”一個小孩說道。這時候另一個稍微膽大的小孩跑到一個瓦罐前,踮起腳尖,朝裡看了看,便臉色蒼白地跑了回來。
“那,那,那裡頭果然有死人的骨頭!”
“我們還是回去吧,馬上就要吃晚飯了。”不知道誰小聲地說。這個提議馬上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怕什麼,不就是死人的骨頭嘛。”楊曉二突然大聲地喊了一聲。
那時候我和他都是遠近聞名的打架大王,也算是這羣人中實際的孩子王,所以楊曉二這麼一喊,大部分人都不敢吭聲了。
“這樣吧,膽子夠大得就留下來,膽小鬼就回去。”我提了一個建議。
“對,就這麼辦。”
於是大部分小孩都一鬨而散,回家去了,只有少數幾個比較膽大的留了下來,我和楊曉二自然也在其中。
楊曉二建議我們以那些瓦罐爲遮擋物,玩捉迷藏。此時太陽已經落到了山腳,操場上光線開始變得昏黃起來,四周一片寂靜,只有一堆瓦罐靜靜地擺在地上,偶爾一隻山鳥在附近的山上發出怪叫,氣氛感覺起來非常詭異。
可是既然打臉充胖子留了下來,此時誰也不願意說不,於是我們便開始在這片瓦罐中玩起了捉迷藏。
畢竟是小孩子,雖然一開始有些害怕,可是很快便玩得興奮起來,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天慢慢地黑了下去。
這次是輪到楊曉二藏,我們四個人找,於是按照規矩,我們都用手遮住了眼睛,等他去找地方,只有當他開口說開始的時候我們纔可以睜開眼睛去找他,當然,在這過程中他也是可以移動位置的。
可是這次不一樣,我們閉着眼睛等了很久,還是沒有聽到楊曉二的聲音。我忍不住了,扯開嗓子便喊:“曉二,好了沒有啊?”可是這樣喊了四五聲,他還是沒有應。
“難道他是不想我們通過聲音找出他的位置?這小子……”
在我的示意下,我們四下散了開來,在瓦罐羣中尋找楊曉二。其實這片瓦罐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很快我們四個人便已經將它過了一遍,卻連楊曉二的人影都沒有看到。
又這樣找了幾次之後,還是沒有發現,我開始心慌起來。“曉二,楊曉二,好了,我們認輸了,你快出來吧。天黑了,我們要回去了。”
仍然是沒有任何迴應。
楊曉二居然活生生地融化在了空氣中,從這片操場消失了!
我們都慌了神,一個稍微膽小點的小孩居然哭起來。
這時候從瓦罐陣的一角突然傳來了嘶聲裂肺的哭聲,我們都跑了過去,最後到了瓦罐前,哭聲正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我膽戰心驚地走到瓦罐前,踮起腳尖湊上去看,赫然發現楊曉二居然被裝在瓦罐裡面,蜷縮着,此時正昏天暗地地哭!
瓦罐的口並不大,也就和大人的一個拳頭差不多,一個人根本不可能鑽進去,那楊曉二怎麼會在裡頭的呢?一開始他好像消失了,難道就是因爲藏在裡面?可是爲什麼我們叫回去的時候也不出聲,後來又突然哭的如此厲害呢?
有太多的問題無法解答了。開始當初的我們都已經被嚇傻了,只會拼命地回家去找大人,誰也沒有想到用石頭去把瓦罐砸碎救他。
等大人們趕到的時候,楊曉二已經只會傻笑了,一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