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三接下去說道:“那一次,醜爺爺臉上的傷受得極重,一隻眼睛居然瞎了,而且整個眼珠翻在外面,眼窩裡面膿血混流,他自己卻像是什麼也感覺不到。他運了一船海貨到我家後,照了照鏡子,居然拿着一隻貝殼,就這麼、就這麼把眼珠子一下下割了下來,哎呀,那場面真是……”謝老三也說不下去了。其實我和中島美雪又何嘗聽得下去,要不是強忍着,簡直就要吐出來了。
聽到這裡,我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很難抓住卻又在我腦中縈繞不去。我心中不禁一動,乾脆拿過紙筆,對謝老三說:“人都說畫人難畫鬼易,他臉上這麼多傷疤,肯定很有特點,你且說說醜爺爺長什麼樣,我畫上一張像。”
謝老三和醜爺爺打交道的年頭長了,對他的面部特徵可謂是瞭如指掌,再加上謝曉鰈在一旁指點一二,這張人像很快就畫了出來,擱筆的一瞬間,我的手就像方纔的謝老三一樣抖了起來。
這個醜爺爺我見過!
見鬼,這還不好認嗎?他就是前天在黎?君家的火災現場把我一下子撞倒在地的那個醜怪人!我的腦子裡立刻亂糟糟,各種問題都浮現出來:陸元龍不是在海島上隱居嗎,怎麼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哈爾濱?黎宅的那場火是他放的嗎?他現在還在不在海島上?這一切和天照號到底有沒有關係?
我一定是目光發直了很久,等到稍稍回過神來,才發現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在看向我,尤其是中島美雪,她的眼神直接在問:“秦非,你在搞什麼鬼?”這不怪她,換了誰也想不到,我居然和陸元龍見過面。
我再仔細想一想,絕不可能認錯人,像這種面部特徵的人,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個。於是我深吸一口氣,儘可能地用緩和的語氣把我前天在哈爾濱遇到陸元龍的經歷說了出來。
中島美雪第一時間驚訝道:“不會這麼巧吧,黎?君要我們找陸元龍,可是陸元龍卻去找她,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啊,陸元龍現在在海島上嗎?”
問到這個問題,屋裡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謝曉鰈的臉上。她遲疑地搖搖頭:“不知道,自從風災之後我只上過島一次,那次醜爺爺還在。可是他每年都要消失幾個月,而且從不說去了哪裡,我也是剛剛從你們口中才知道,原來他居然會去那麼遠的地方。”
我“哦”地一聲:“他既然這麼不願與人接觸,我想除了上島之外也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聯絡到他了。既然這樣,小鰈,你就帶我們上島一趟吧。”
中島美雪也衝着謝曉鰈微微點頭,求助之意不言自明。
謝曉鰈心地善良,更何況我們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因此稍稍遲疑之後,便點頭應允了。
謝曉鰈家裡的漁船已經賣掉了,不過海邊人家總是離不開船,謝家還有一條備用的小船,上面裝了一個功率不大的馬達,我們就乘這艘船去往陸元龍居住的海島。
船的速度不算快,所幸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極目遠眺處天際一空,風景真是不錯。自從福陵逃出之後,被追殺的陰影就始終籠罩在我們身上,所以在這種一眼望去不見人煙的環境下反而感到十分的舒心,中島美雪的臉上也始終掛着一絲微笑。
船走了四個多小時,遠遠地一個黑黝黝的島嶼顯現了出來,一路上也路過了幾個島子,但是這一個一看就與衆不同,島上全是黑色的礁石,沒有半點浮土,也看不到什麼動植物。
這島子是個長方形,長大概有一百多米,寬有四五十米,最有特點的地方是島子的中央部分隆起一座屏風似的礁山,將整個島嶼分割爲兩半,如果不下水游泳,從島的一側根本就無法到達另一側。
眼看越來越近,謝曉鰈提醒了一句:“坐好,島邊一圈都是暗礁。”
也虧得謝曉鰈這個“嚮導”,小船在她的駕駛下三撥兩弄就靠了岸。謝曉鰈一副渾若無事的樣子,反倒是我們看着近在咫尺彷彿尖牙利齒般的暗礁驚出了一身冷汗。下了船我才發現,這荒涼的礁石島上真的是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恐怖感覺,真不明白陸元龍是怎麼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居住。
這個時候我也已經注意到,在離岸十多米緊靠礁石山的地方有一個用枯木、破帆和繩索搭建起來簡易窩棚,要說這是遇難者臨時搭建的住所倒很恰當,可是若說這是一個人住了十幾年的地方,那真是無法想象。這時謝曉鰈開口道:“我們白跑一趟了,醜爺爺沒在島上。他的船平時都收在窩棚前面,但是現在不在。”
這個答案其實也並不出乎意料,我們是坐飛機跨省而來,以陸元龍現在那副尊容,想上飛機恐怕有些困難,而且看看他的“蝸居”,我也並不認爲他有錢買機票,那麼他現在不在島上也是意料當中了。
關鍵是他什麼時候回來?這個問題謝曉鰈也答不出,只說醜爺爺每年八月初時一定在島上。算算時間現在離八月還有整整二十天,總不能在這島上等上這麼多天,我有些發愁,中島美雪卻和謝曉鰈嘮起家常:“這島的樣子好怪,島上好像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石頭。”
謝曉鰈眨眨眼:“這島子叫做死亡礁,每年總要有幾場大臺風從這個島上刮過去,風過之處,什麼也留不下,就連海鳥都不會在這個島上築巢。”
“那陸元龍又怎麼能在這裡生活?”問得好,這個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醜爺爺經驗豐富着呢,他能提前好幾天預知颱風的走向,你看島上的這個大礁山,就象是一個天然的防風屏障,醜爺爺只要把窩棚從島的一側搬到另一側就能靠着山的阻擋避開狂風。”
我暗自點了下頭,陸元龍本來就是海軍高級人才,善辨天氣海情那是最基本的要求,不過要不是這死亡礁島的構造如此獨特,他也是空有本領而無用武之地。
中島美雪向窩棚裡探了一下頭,又急忙擡起頭大大地喘了一口氣,面露難色:“魚腥的味道太重了,秦非,你進去看看……”
哈,一路上都不理我,現在用得到我,就開了口,當我是木頭沒脾氣啊。我將頭故意偏向一邊,假裝沒聽到,向小鰈說:“這島的附近還有人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