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解情任他掐着, 一雙本是死寂的眼裡迸射出濃烈的恨意,那股彌天般的恨意落在他臉上, 令他手下的動作頓住。

她在恨他, 老早他就發現她在恨他。

可她有什麼資格恨他?

消磨他的信任, 三番兩次背叛他的是她。不顧他的強留,最後生下孩子就離開, 扔下他們父子多年的是她。

他手下不由繼續使力, 惡狠狠道:“說, 說你不再離開我,說你乖乖的跟我回去, 我就原諒你, 我再次原諒你。”

都說事不過三, 可他給她第四次機會。

解情仍舊只是憎恨的看着他, 眸中劃過能將他的心扎的鮮血直流的諷刺。

這種眼神看在他眼裡, 仿若就是在嘲諷他的卑微,嘲諷他爲了一個女人已經完全沒有了自我,已經瘋了。

可他爲了她, 早在多年前看到她與那個男人在一張牀上、看到她與那個男人私通的信、看到她與那個男人相約私奔被抓回後, 就已經瘋了。

她滿是恨意與嘲諷的盯着他, 他不爲所動,只執意逼着她:“說,說你不再離開我,說你不再離開我。”

隨着他手下的使力,她幾乎沒有了睜眼的能力, 眼皮子微微顫動了起來。

眼見着她幾乎快被他掐死,他手裡的力氣陡的鬆了,任她軟軟的癱坐在地上不斷喘息,不斷咳嗽。

他仍舊是死盯着她那張不知究竟遭了多少罪,而變成如此模樣的臉,突然笑了起來:“呵呵呵……竟然變成這樣。你有本事離開我,卻沒本事保護自己。”

笑着笑着,他笑出了眼淚,那是一種摻雜着怨恨與痛心的眼淚。

誰也受不了被所愛之人傷害,更受不了曾經捧在手心的女人受盡想象不到的折磨。也受不了她在外受盡折磨,也仍舊是要走。

他一直以爲她過的很好,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否則爲何不肯回來?不肯回到他這個無論如何都願意要她的傻子身邊。

解情只捂着被掐疼的脖頸繼續咳嗽,後來覺得差不多了,仍舊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對於他的痛苦,她無動於衷。

秦蒙湛突然過去蹲下又將她拖入懷中,緊摟住。除了把她困在自己的懷裡,感受她的再也不能離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做。

突然一陣巨疼從他的肩頭生起,那是她在死死的咬住他的肩頭,咬的鮮血迅速從他的肩頭蔓延開來。

他側頭看着她,正巧看到她側眸看着他時的噬骨之恨,仿若他與她有血海深仇,仿若他就是害她受盡磨難,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這個念頭一生起,他心裡咯噔了下。

他繼續與她對視着,越看她的眼神越覺得不對。他努力讓自己冷靜,讓自己不要再情緒失控,他壓抑着在看到這張臉時的滿心痛苦,問道:“爲什麼恨我?”

解情不說話,只繼續咬着嘴下那一塊肉,似乎不將那塊肉咬下,就不甘心。

“爲什麼恨我?”他再次問道。

她對他的恨,竟比他對她的恨更深。可他究竟做了什麼,能讓她恨他到如斯地步?

是因爲他當年囚禁她,拆散她與橘晶?

可後來她跑了。

“爲什麼恨我?我問你爲什麼恨我?”他一把扯開她,緊握住她削瘦的肩頭,拉高了聲音,幾乎再次失控。

解情的嘴上沾滿了屬於他的血,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後來似是很嫌棄似的啐了口,只用那滿含嘲諷的眼睛看着他。

她仍舊什麼都不說,無論他如何問,她都不說。

秦蒙湛再次憤怒了:“你長舌頭是幹嘛的?”他突然俯下身覆住她的脣,直接侵入她的嘴裡,揪住她的舌頭狠狠地咬住。

他似乎是想咬掉她這不能用的舌頭,卻終是在她疼的身體發抖時,改爲了吸吮。他恨她,可更想念她,想念自己曾可以對她爲所欲爲的妻子。

他不捨咬她了,可在他正是沉醉於熟悉的味道中時,她反咬住了他。

他覺得很疼,分不清這些本來就有的血腥味中可有他舌頭上流出的血。他不怕疼,他仍舊由着她,也由着自己繼續沉淪。

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要她。她再如何厭惡他,他都要她。

後來他乾脆將她推倒在草地上,將手由她的裙底伸了進去。可這時她突然慘叫了起來:“啊啊啊……”

她難得的失控令他怔住,他控制住突然胡亂掙扎的她,再也沒敢亂動。

解情漸漸冷靜下來,似乎受了什麼大刺激的她睜着通紅的眼睛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滾!”

她的力氣極大,臉被打偏過去的他,臉上瞬間起了一個鮮紅的印子。

秦蒙湛只覺得自己已經氣到沒氣了,對她,殺不忍殺,扔不捨得扔,卻只能這樣毫無出息的被她踐踏着尊嚴。

他轉回頭看着她眼裡的神色,除了恨就是恨,他仍是固執的問:“爲什麼恨我?”

她不說,無論他問多少句,她都不說。她沒興趣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會去讓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就如當年,她什麼都不願意說,倔強的不肯對他服軟,寧願一個人待着養胎。

秦蒙湛撫摸着她那張面目全非的臉,難得平靜道:“我願意扔下過去,繼續讓你做我的二皇子妃,脩王妃。我會繼續遷就你,比當年更加遷就你,遷就到你再次接受我。”

等了會,沒等到她的迴應,他起身,將身上那身打了補丁的破衣服給脫下扔掉,抱起她就朝馬車走去。

解情低着頭,眸底毫無顏色,又是死寂的。

秦蒙湛將她擱進了馬車裡面,自己在外頭駕着馬車往耀都城的方向而去。

隨着馬車的移動,解情由坐墊癱坐在了地上,她緊緊的抱住了自己。

她記得曾經他非得娶她時,她對他說過一句話:“我喜歡簡單的生活,殿下的世界太複雜,我怕我沒法在那個世界活下去。”

事實證明,她一個無父無母,被賣入脩王府的賤丫頭,嫁給了身份尊貴的他,是真的難以活下去。

她早說過,他們不合適的。

在外頭駕馬車的秦蒙湛,心情自然也好不了,他始終繃緊着臉,胸腔翻滾着萬般折磨着他的情緒。

他只能忍住。

馬車一路不徐不疾的前行,二人誰也沒有說過話。直到入了城,秦蒙湛下意識想把她帶回脩王府。

裡頭的人似是感覺到他想做什麼,突然冷冷道:“我要回醫館。”

秦蒙湛聞言,握住馬繮繩的手緊了緊。泛白的骨節,咯吱的響聲,腥紅的眼睛,昭示着他幾乎要發狂。忍了忍,他壓抑的應了聲:“好。”他說過他要遷就她。

馬車繼續前行,朝南去。快到頤明醫館時,他撕下了自己的衣襬,伸手遞進了車簾裡頭。

解情不想接過,可自己這張臉着實太嚇人,便不得不接過綁在自己的臉上。

當下宗綾正在醫館裡頭檢查各種藥材,後來她不解的伸出手指撓了撓嘴,嘟囔道:“該買的都買了,我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麼藥是需要去採的。”

碧紅聞言笑道:“解姑娘是大夫,她知道的,咱們不知道也正常。”

宗綾點了點頭,看着外面的大日頭,正欲道現在怪熱的,就看到有一輛普通的馬車停在醫館門口,她馬上迎了過去,卻見駕馬車的竟然是秦蒙湛。

她正是驚訝之餘,看到一位個子小小的蒙面男子從馬車裡頭出來。當秦蒙湛伸手扶他時,他躲避了對方的觸碰。

宗綾歪着頭,一時沒明白這是什麼狀況。直到看那蒙面男子近了,她才驚訝道:“姐姐?”

“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解情從宗綾身旁越過。

宗綾看着解情的背影,打量着對方那一身普通的短打男裝,再看了看站在醫館門口看着解情消失於後院門裡,卻仍舊緊盯着那邊的秦蒙湛。

見到兩人這狼狽的模樣,就算衣服因爲炎熱的天氣幹了,她也仍舊可以猜得到,這兩人是落水了。

秦蒙湛回頭對一直守着醫館的杜勳道:“守好醫館,別讓解大夫離開。”

杜勳:“是!”

目視着秦蒙湛離開後,宗綾抿起了嘴。

她從窗邊坐下,托腮想着秦蒙湛與解情的事情。其實她是真想知道這事情的內.幕,也好幫幫忙。

可人家不說,她也不好問。

就像曾經的她,誰也不好問噺 鮮 尐 說她的事。

時間流淌了許久,她都未見說去洗澡換衣的解情從裡頭走出來。她壓下想去找解情的衝動,給對方時間靜靜。

一直到日頭開始西斜時,她終於見到解情穿着自己的衣服,帶着厚厚的面紗從後院走進了醫館。她馬上迎過去挽住其胳膊,引着坐下,試着問道:“姐姐與二皇子這是?”

“沒事。”解情的聲音很平靜,與往常沒有什麼不一樣。

宗綾再想問,也知道對方不想說,便當做今日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問道:“姐姐餓了嗎?碧紅去做飯了,待會就好。”

解情頷首:“確實餓了。”

宗綾聞言笑了笑,心覺會餓就好,只要不會因爲有心事而不吃不喝就好。

解情見宗綾難得是一個人在醫館,便問:“王爺呢?”

宗綾很高興她還有心思注意到自己的事情,便馬上應道:“他入宮了,我早上就來了醫館。”

解情語有笑意:“也就是說,你們分開一整天了,倒是難得。”

很快碧紅就端了飯菜上桌,宗綾注意到解情掀開嘴下的面紗低着頭,總是隻吃飯,不吃菜,便不停的往其碗裡夾菜。

解情真的是在走神,全然感覺不到自己吃在嘴裡的是宗綾給夾的菜,一直都是碗裡有什麼,就吃着什麼。

漸漸的,宗綾也覺得這平時覺得好吃的飯菜,都食之無味了。

她們沉默着吃了飯,碧紅收拾着碗筷,宗綾牽着解情的手,無聲的安撫了一會兒,突然道:“姐姐今天是要離開耀都的麼?”

解情不想提這事,所以沒應。

或許是因爲自己幾番從秦洬身邊逃跑的實例在前頭,宗綾總覺得跑是最不能解決問題的一種方式,尤其是遇到那種不可能會放手的男人。

她沒繼續問什麼,只道:“我覺得,有矛盾,或是誤會,還是攤開來說說比較好。”

她知道解情絕對不會是秦洬嘴裡所說的那種人,但也感覺秦蒙湛雖和秦洬一樣會神經兮兮,但也並不是無法迎合的人。

愛到深處,只要對方說,自己就一定會去做的。

解情有將宗綾的話聽進去,眸色微動了下,終是什麼都沒說。

宗綾沒再多言,無聲的繼續安撫了一會兒,秦洬就踏入了醫館。秦洬見到垂着眼簾沒有感覺到他到來的宗綾,過去當着他人的面抱起她就走。

宗綾嚇得驚呼了聲,擡起拳頭就去捶他的肩頭。出了醫館,她透過窗戶看着仍舊低着頭在出神的解情,她心裡也是難過極了。

她想幫忙,可不知該如何幫忙。

秦洬將她放在地上,牽着她朝南走,道:“別插手他們的事情。”

宗綾撇嘴道:“我沒想要插手。”最複雜的事情,莫過於感情,兩個人的事情,外人插手只會更亂。

他們都是過來人,明白這個道理。

“但我挺討厭你侄子的。”宗綾難過道,“人是他自己要娶的,再多的恩怨是非倒也罷,卻是讓自己的妻子受盡磨難,成爲那個樣子。站在外人的角度,這也未免太難以原諒了些。”

秦洬道:“她是離開後,才成了那個樣子。”

“可她爲何恨你侄子?”宗綾道,“若真只是你所說的那些,且是個誤會的話,她不至於那麼恨你侄子,你侄子肯定還做過什麼。”

解情看秦蒙湛時的恨意,真是想不發現也難。

知道這丫頭怕是會越說越激動,秦洬便沒再與她繼續說下去,從她面前蹲下身,揹着她繼續沉默的前行。

脩王府中,秦蒙湛一碗一碗的往嘴裡灌着烈酒,想着解情對他的厭惡,對他的恨,想着那張猙獰可怖的臉。

他喝着喝着,略顯癲狂的笑了起來:“呵呵,活成了那個樣子……”他終究是如何也接受不了她承受巨大的苦難,變成那個樣子的事。

就這麼笑着喝了一會兒酒,杜勳過來稟報:“殿下,解姑娘已入睡。”

“解姑娘?”秦蒙湛喃喃着,“同卸麼?卸情?”

杜勳站在旁邊,靜待吩咐。

後來秦蒙湛道:“再去查查當年皇子妃與橘晶的事,查查她是如何被燒,如何毀容的。”他非得搞清楚她恨他的理由。

“是!”杜勳應下離去。

隨着杜勳的離去,秦蒙湛喝了沒多久,便起身去了凊王府。

當他到凊王府時,秦洬與宗綾纏綿了一番,正抱着累癱過去的她睡覺。武藝極高的他,聽到外面的聲音,就輕手輕腳的將宗綾的腦袋從自己的胳膊轉移到了枕頭上。

他穿衣服起身出去了。

還未走近湖上亭,迎着風,他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酒味。他過去從仍舊拿着酒壺在喝酒的秦蒙湛面前坐下,只靜靜等待對方說出找他的理由。

秦蒙湛頹然的喝了會酒後,道:“幫我查查她爲何恨我,你的人速度快,也能精準的查到真正的答案。”

秦洬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只查她爲何恨你,不再查查當年她與那男人的事情是否會誣陷?”

“我倒希望爲誣陷。”秦蒙湛冷笑。

第一次他親眼看到她與橘晶在牀上,就算無法證明是誣陷,他也相信了她。第二次,他發現她一再與橘晶秘密書信來往,仍舊無法證明是誣陷,他仍舊相信她。可第三次是他親眼看到她自願與那個男人私奔,她也不否認。

當初但凡她否認一下,他都會選擇繼續相信她,可她沒有。

最後還在生下孩子之後拋夫棄子。

其實秦蒙湛爲何會不認爲是誣陷,秦洬心裡也知道原由。秦蒙湛這個人雖沉默寡言,卻總喜歡找他說知心話,就像他是一個傾訴桶似的。

他想了下,道:“查查韓淑妃吧!”

真正有嫌疑的人,不去查,又不是其他人做的,自然是沒頭查。

秦蒙湛本是要繼續灌酒,聽到小皇叔的話,他的動作停下。而後哼道:“小皇叔也喜歡胡言亂語了?”

秦洬滿不在意道:“我沒有娘,不知信任親孃是何感受,只按事實說話。”

秦蒙湛沒有說話,腦中想起的是溫婉賢淑的母妃盡心盡力教導他成人的畫面,後來又想到母妃與紫荊相處融洽,紫荊總是與他說母妃多好多好的畫面。

小皇叔所說的話,他沒法相信。

秦蒙湛再次道:“幫我查查紫荊爲何會恨我,查查她爲何會被燒成那個樣子。”

秦洬未應,只道:“我不幫你。”扔下這句話,他起身就踏出了湖上亭,打算去陪宗綾繼續睡覺。

秦蒙湛看着秦洬的背影。

他聽得出來,小皇叔有點不待見他了。

他並不認爲小皇叔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大概是因爲這事影響了宗綾的情緒。

小皇叔不想做的事情,任何都勉強不了,他把酒壺裡的酒全灌入腹中後,就離開凊王府回到了自己的脩王府。

他睜着眼睛躺在牀上,縱使醉醺醺的,他也徹夜未眠。

次日一早杜勳便來向他稟報查來的一點最新消息:“六年前皇子妃離城的那天,前腳出城,後腳就跟了一批殺手,兩日後就在往東兩百里的金鎮鎮頭的一間神廟被燒的精光。”

秦蒙湛冷問:“可一定有干係?”他記得當年紫荊離開時,使用過一些擾亂視線,擾亂調查她去向的障眼計謀。

杜勳:“目前只是猜測有干係。”

“繼續查。”秦蒙湛吩咐,“還有,找橘晶。”

提到那個長得禍國殃民,能迷盡萬千女子,又神龍不見尾的男子,他是咬牙切齒的。

杜勳:“是!”

“等等。”杜勳應下正欲離去,秦蒙湛突然又喚住了對方。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杜勳開始感覺到迷茫時,他終於僵硬的出聲,“查查當年皇子妃身上的事情是否爲誣陷,淑妃娘娘身上也查。”

杜勳驚訝了一下,馬上應下:“是!”

秦蒙湛撈起桌上的酒壺就往嘴裡灌酒,他不由想到,若真是母妃是害他與紫荊走到如今這地步的呢?

只是想起,他就覺得一陣恐慌。

但很快他又想起紫荊默認她與橘晶要私奔的一幕,想到被囚禁的紫荊,如何也不願再見他的一幕。

他不斷灌着酒,一直未曾停歇。

後來的日子,他沒再踏足過醫館一次,只讓他的人繼續看着醫館,並讓他們的兒子阿晨一直留在那裡。

解情也沒再踏出過醫館半步,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給人看病,沒人看病,就看看醫書,陪陪被一直留在醫館裡的阿晨。

阿晨不知道父親爲何會把他放在醫館,反正他很喜歡留在這裡。這些日子,解姨總是教他抓藥,他學的津津有味。

今日他自己使用藥櫃前的樓梯給客人抓藥配藥,宗綾在旁邊候着,防止他摔下去。

後來人家拿着他配好的藥包付錢給他,他開心的撲入解情的懷裡:“阿晨也是醫館的好幫手。”

解情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阿晨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