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被擒的鬼姬(三)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九月十六日,函谷關關樓——

在關樓那偌大的軍議殿中,函谷關叛將黑壓壓坐了一片,低着頭,誰也不敢出聲。

在衆人的面前,函谷關主帥秦維正皺眉盯着手中的一份戰報,長吁短嘆不已。

忽然,秦維放下了手中的戰報,環視了一眼殿中的衆將。

見此,殿內衆將心中一凜,紛紛坐直了身體,因爲他們意識到,秦維要開口說話了。

果然,秦維在掃視了一眼在座的諸名叛將後,沉聲說道,“諸位,昨日夜裡,本帥收到了秦函谷關守將康成的書信……”

“咦?”殿內衆將紛紛擡起頭來,詫異地望着秦維。

或許,就連謝安也不甚清楚,自洛陽到長安的途中,其實有兩座函谷關,一座是秦維把守的漢函谷關,乃是漢時建造,而漢函谷關往西北九百里處,還有一座秦時建造的函谷關,由叛將康成把守。

望着衆將眼中的詫異之色,秦維拿起桌上的書信掂了掂,沉聲說道,“康將軍在書信中言道,西征周軍有一支三萬餘人的偏師,迂迴繞過我漢函谷關,九日前襲了澠池,眼下已揮軍至秦函谷關下,強攻……”

“什麼?”殿內叛將聞言面色大變,其中,叛將朱昴驚聲說道,“秦帥,您說周軍偏師襲了澠池?澠池可是……”

“本帥知道!”擡手阻止了朱昴的話,秦維皺眉說道,“我漢函谷關所需糧草、輜重皆在澠池,如今,多半已被那支周軍偏師一把火焚盡……”

殿內諸將聞言面面相覷,其中,叛將孫思猶豫說道,“秦帥,我漢函谷關地處險峻。周軍如何繞過此關?”

秦維聞言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據信中所寫,此支周軍偏師,乃是自洛陽往南,走河南道,取伊闕關、大谷關、新城、陸渾關、宜陽,繞過我漢函谷關。再經永寧,繼而攻克澠池,抵達秦函谷關下!”

屋內叛將聞言倒抽一口冷氣,叛將孫思更是一臉難以置信地說道,“此條路徑非但路程多達兩千餘里,而且途中有我多處叛軍防守,觀洛陽淪陷至今不到一個月……那支周軍偏師,竟然在二十餘日內,連克我軍七處關隘、城池?——難以置信!”

“秦帥,不知是何人領軍?”叛將褚治詫異問道。

秦維搖了搖頭。說道,“只知此軍懸掛[長孫]旗號……”

“長孫?”叛將馬聃聞言微思片刻。驚聲說道,“竟與冀京朝中丞相胤公同姓?莫非是長孫家的人?這……”說到這裡,他好似注意到了秦維瞥向自己的不悅目光,心中微驚,知其還因爲前些日子的事耿耿於懷,遂當即低下頭去,再不言語。

“這可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啊……”叛將孫思苦笑一聲。抱拳對秦維說道,“秦帥,漢函谷關雖也是必爭之地。可終歸比不上秦函谷關,秦關乃長安之屏障,倘若叫周軍攻克秦關,彼既可走華陰道,從潼關取長安,又可走藍田道,經青泥隘口,直奔長安……極難兩面顧全!”

“你是說秦函谷關可能有失?”秦維一臉詫異地說道。

“秦帥明鑑,康成將軍麾下僅僅兩三萬士卒上下,而此支周軍偏師雖說也僅僅三萬人左右,卻能在二十餘日內連克我軍七處關隘、城池,多半是西征周軍之精銳……秦關乃長安之屏障,倘若此關一失,我等後路皆斷,不得回也!”

“……”望了眼秦維,又望了眼孫思,叛將馬聃默然不語。

他很清楚,孫思是秦維的心腹,孫思說這番話,並不是說給秦維聽的,而是說給屋內他們這些叛將聽的。

甚至有可能,是主帥秦維暗地裡示意孫思這麼說的。

真是可悲……

馬聃微微搖了搖頭,腦海中不禁回憶起這大半個月以來的事。

自那日西征周軍在關下喊話之後,漢函谷關內的叛軍將士,便失去了戰意,每日每夜都有不少將士偷偷溜出關外,向關外的周軍投降。

甚至於,他馬聃當職時,便碰到過一回……

那是在七日前,正值馬聃守衛關牆,在巡邏時,就着若隱若現的星光,隱約看到城上一角聚着大幫人。

當時,馬聃還以爲是周軍襲關,連忙走了過去,沉聲喝道,“你等做什麼?”

而當他走近,用火把一招,他這才震驚地發現,那竟是陪同他一同守關的麾下士卒。

望着那幾條綁在女牆上的結實繩索,馬聃不難猜想,這幫人想順着這繩索逃離關外,向周軍投降,畢竟已有數萬人做出了榜樣。

“將、將軍……”那些士卒面色慘白。

要知道,漢函谷關主帥秦維已發下話來,但凡是有意想向周軍投降的,一律就地格殺。

望着那些士卒慘白、惶恐的神色,馬聃微微嘆了口氣,揮揮手說道,“去吧……莫要發出動靜,驚動了其他將領……”

“將軍……多謝將軍!”見馬聃有意包庇他們,衆士卒眼眶微紅,忽然,其中一人好似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說道,“將軍,不若您與我等一道走吧,那日將軍拒不下令向唐皓射箭,秦維必定懷恨在心,伺機報復,不若就在今日,將軍與小的幾個趁機獻了關……”

“住口!”馬聃眼中露出幾分微怒,打斷了那名士卒的話,繼而長嘆了口氣,搖頭說道,“此非將領所爲……”

“就算不獻關,將軍便與我等一道逃走吧,將軍也說過,此關難保……”

馬聃聞言默然不語,在長嘆一聲後,搖頭說道,“馬某家眷皆在長安,倘若我逃走,他們必無活路……好了,休要再說了,趁着尚無旁人察覺,速速離去吧……”

士卒們欲言又止。再向馬聃抱了抱拳後,一個個順着繩索逃到了關下。

起初只是百餘人,而後,關內其餘士卒或許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趁此良機,陸陸續續逃離。

從始至終,馬聃默默望着那些士卒,心中感慨不已。

整整一營的士卒啊。兩三千人,就那樣偷偷溜了。

想到這裡,馬聃對身後的兩三名護衛說道,“你等也逃生去吧……”

“將軍?”

“去吧……”

“多謝將軍!”

那一夜,馬聃靠着城牆坐了一宿,縱觀漢函谷關上守軍,僅他一人……

那時,馬聃便意識到,漢函谷關大勢已去,而眼下。見秦維與孫思這般作態,他心中暗暗搖了搖頭。

秦維啊秦維。說什麼逃兵就地格殺,你若不是怕了關下的周軍,何以會逃跑?

哦,也是,你可是人家不赦名單中的一員呢!

想到這裡,他暗自冷笑不已。

其實,除了馬聃以外。屋內其餘叛將大致也明白了,說來說去,秦維無非是想借着秦函谷關守將康城這封信。將他率軍逃走掩飾爲支援秦函谷關。

當然了,沒有人傻地會說破這件事,要知道,秦維依然是此關主帥,不過,這倒是不妨礙他們在心中幸災樂禍,說到底,周軍[罪不容赦]的名單中,並沒有他們的名字,換句話說,他們隨時可以像周軍投降,但是秦維不行,一旦他被抓獲,等待他的,便是凌遲之刑,甚至於,其罪牽扯家眷!

想到這裡,屋內衆將互換了一個眼神,順着秦維的心思,抱拳說道,“秦帥,孫將軍所言極是,不若放棄此關,支援秦函谷關吧!”

秦維聞言故作姿態地猶豫了一下,這才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在關上點起狼煙,請陳驀將軍回來,繼而,我軍放棄此關,援助秦函谷關!”

“是!”包括馬聃在內,屋內衆將抱拳領命。

平心而論,這些將領真的是打算遂秦維援助秦函谷關麼?

恐怕不見得,說到底,他們此刻心中惦記的,多半是遠在長安、或者澠池一帶的家中親人……

——與此同時,西征周軍大營,參軍帥帳——

正值傍晚用飯時分,在護衛將軍廖立親自將飯菜端入帳內後,謝安便將金鈴兒的右手解開了。

每當這個時候,金鈴兒的目光就會變得很古怪,很複雜。

其實,她被陳驀打傷的傷勢,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但不知爲何,在謝安面前,她一直裝成自己傷勢未愈。

因爲她發覺,她裝出那般虛弱的模樣,便能任意地使喚謝安……

“又是醃菜、醃肉?——前幾日不是還有山雞肉、兔子肉之類的麼?——小賊,是不是你偷偷藏起來了?”

眼瞅着木盤中的食物,金鈴兒故意一臉不滿地撅起了嘴。

“哪能啊!”謝安苦笑一聲,撓撓頭說道,“總歸是戰場上,我總不能鼓動歐鵬等幾位將軍帶着士卒上山打獵吧?——金姐姐,您就湊合一下吧?”

“就不!”金鈴兒撇了撇嘴。

謝安撓了撓頭,坐在牀榻旁,好言哄道,“要不,回頭我與蘇信、李景說說?叫他們上山打些野味,讓金姐姐補補身子?——他二人乃我心腹,想必不會亂講……”

“這才差不多!”金鈴兒滿意地點了點頭,繼而撅着嘴說道,“小賊,酒呢?”

見金鈴兒討要酒水,謝安哭笑不得,說道,“金姐姐傷勢未愈,多番飲酒,恐怕會傷身……”

“你替老孃去取!”

“啊?”

“去不去?”

望着金鈴兒瞪着眼睛望向自己,謝安哭笑不得,連連說道,“好好好,我叫廖立……”

“親自去!——要最好的酒水,上次廖立拿來的,難喝死了!”

“……好啦!”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金鈴兒,謝安吐了口氣,說道,“不過,還是先要將金姐姐綁起來……”

“唔!”金鈴兒點了點頭,很配合地,被謝安再次綁住了右手。

而就在這時,謝安忽然擡起頭來,在金鈴兒嘴脣上吻了一下,繼而飛快地跑出了帳外。

金鈴兒又氣又羞,望着謝安的背影,面紅耳赤地輕啐一聲。

“就知道這小子會這樣……”

說罷。她臉上不由浮現出幾分莫名的笑意。

說實話,由於幼年的遭遇所致,金鈴兒絕不會在食物這方面挑剔,只要能吃的,她都會接受,方纔之所以那般說,無非也只是想借機使喚使喚謝安罷了。

或者說,撒撒嬌?當然了。堂堂[鬼姬]金鈴兒,是絕不會承認這件事的。

但是她不可否認,謝安是她這十餘年來,最寵她的男人,她只要裝出那般虛弱的樣子,無論她說什麼,她口中的小賊都會盡可能地滿足她,這對於她而言,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也是,作爲金陵[危樓]的當家。頂着[鬼姬]這個叫人心驚膽戰的名號,她金鈴兒何曾感受過男人這般的寵溺?

最可笑的人。兩人還是敵對的身份……

要說她會迷戀這種感覺,以往的她,多半會嗤笑一聲,嗤之以鼻。

但是如今,她卻感覺自己猶如陷入了泥潭般,無法抽身,謝安對她越好。她便越捨不得離開,因爲她不敢確定,這世上是否還有像謝安這樣寵溺她的男人……

儘管當時不屑一顧。但是謝安有句話,不可否認說中了金鈴兒心中痛處。

歸根到底,她也是女人,若不是走投無路,她如何會選擇做一名刺客,靠着殺人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賺錢?

縱觀天下的女人,誰不想找個如意郎君嫁了?只不過事與願違罷了……

但即便如此,對於是否會嫁給謝安這件事上,金鈴兒依舊沒有鬆口。

儘管她覺得,以往二十餘年加起來都沒有這二十餘日讓她感覺安心、感覺愉悅,彷彿她金鈴兒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不必去關心其餘事,但是在內心深處,她始終記着自己的身份……

她是刺客,她是金陵[危樓]的當家,她是丁邱等數百名危樓刺客口中的大姐,是金陵義舍中許許多多孤兒的家長……

想到這裡,金鈴兒臉上浮現出幾分苦澀,喃喃說道,“老孃怎麼可能會嫁給你呢?小賊……”

觀她臉上表情,似乎並非不情願,而是辦不到……

“呼!”長長吐了口氣,將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數拋至腦後,金鈴兒瞥了一眼擺在案几上的飯菜,沒好氣說道,“那小賊做什麼去了,這麼慢!”

話音剛落,金鈴兒忽然面色微變,因爲她隱約聽到,帳外傳來了輕微的聲響,彷彿帳外的守衛翻倒在地……

“廖立?”金鈴兒輕喊了一聲。

按照以往,那個叫做廖立的將領會走入帳內,一言不發地望着她,看看她有什麼事,畢竟謝安曾吩咐過廖立,只要不是解開綁着金鈴兒雙手的繩索,其餘一併滿足。

但是這回,帳外卻沒有任何動靜。

見此,金鈴兒微微一愣,心中暗暗說道,怎麼回事?那廖立武藝也不差,怎麼會……

難道是那個陳驀?

想到這裡,金鈴兒眼中露出幾分驚色,拽了拽雙手,遺憾的是,謝安綁得嚴實。

而就在這時,帳幕一撩,走進來幾名身穿周軍衣甲的人,在金鈴兒詫異的目光下,壓低聲音,低聲喚道,“大姐!”

“丁邱,何濤……你二人怎麼會在這裡?”

見此金鈴兒一臉驚訝,丁邱低聲說道,“何濤在周軍營外接應大姐,見大姐自入軍營之後便與他斷了聯繫,遂入周軍視察了一番,見大姐不慎失手……咳,見大姐被困,連忙回至冀京,將此事告訴衆兄弟,是故,小弟便領着衆兄弟前來搭救……”

金鈴兒聞言點了點頭,在一瞥帳外後,皺眉說道,“帳外的守衛,可曾害他們性命?”

丁邱愣了愣,猶豫說道,“大姐教導過我等,非任務目標,不可濫殺無辜,是故,我等只用迷香迷昏了他們,將其拖至無人處,不曾傷及其性命,睡一覺,自然會醒……”

“好!”金鈴兒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欣慰說道,“看來老孃的話,你們這幫小子還是記得的……”

正說着。忽然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隱約間,金鈴兒聽到一聲熟悉的[金姐姐]急呼……

糟了!

那個小賊來得真不是時候!

金鈴兒心中大急。

而與此同時,謝安正提着兩壺酒急匆匆地奔向帳內。

方纔,他從軍需處取了酒水回來,見自己帳外竟無一人把守,就連廖立也下落不明。

見此,謝安心中大驚。還以爲是陳驀突然出現,畢竟金鈴兒可是陳驀要殺的目標之一,因此,他急忙奔入了帳內,直到看到金鈴兒依舊靠着牀榻躺着,他這才鬆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從旁伸過來一隻手,一記手刀砍在謝安脖子後,謝安措不及防,登時倒地。只聽啪嗒兩聲脆響,他手中的兩壺酒在地上摔得粉碎。

“丁邱。莫要傷他!”牀榻上的金鈴兒急聲斥道。

“……”丁邱一記手刀砍暈了謝安,聞言詫異地望向金鈴兒,猶豫說道,“大姐,正是此人將大姐軟禁在此……更何況,他還是李煒叫我等要殺的人……”

金鈴兒眼中露出幾分冷冽之色,不怒而威。沉聲說道,“丁邱,老孃的話。你小子沒聽到麼?”

帳內衆危樓刺客聞言面色一滯,更別說丁邱,緩緩將謝安放倒在地,連聲說道,“不敢……”

可能是爲了替丁邱解圍吧,何濤岔開話題說道,“哥幾個,還不快替大姐鬆綁!”

“嗯!”幾名刺客點了點頭,走到牀榻旁,欲解開金鈴兒雙手處所綁着的繩索。

見此,金鈴兒不知爲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驚慌,急聲說道,“等等!”

“大姐?”帳內衆刺客疑惑地望着金鈴兒。

望着衆熟悉的同伴、弟兄用詫異的目光望着自己,金鈴兒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忽而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替餘鬆開吧……”

“是,大姐!”一名刺客點了點頭,替金鈴兒鬆開了雙手處所綁着的繩索,正要隨手將那兩根繩索丟至一旁,卻見正活動地雙手的金鈴兒一把將其拿在手中。

望着手中那兩根繩索,金鈴兒的心情很是複雜。

她很清楚,正是這兩條繩索,維繫着這些日子她與謝安之前那種旁人無法理解的關係。

在解開之前,她是他的俘虜,是一個隨時都要擔心被他趁機佔便宜的女人,是一個可以裝出虛弱的樣子來使喚他的女人,是一個能夠像普通女人一樣嚐到被男人寵溺滋味的女人。

但一旦將其解開,她便恢復、也只能恢復以往的身份,金陵[危樓]刺客行館當家,[千面鬼姬]金鈴兒……

“都出去!”金鈴兒淡淡說道。

帳內刺客面面相覷,何濤小聲說道,“大姐,此地不可久留,周軍過不了多久就會……”

金鈴兒眼睛一瞪,怒聲斥道,“老孃叫你等都出去!——一個個翅膀硬了是吧?老孃的話都不聽了是吧?”

“不敢……大姐息怒!”何濤面色一滯,與丁邱等帳內同伴互換了一個眼神,迅速退出帳外,只剩下金鈴兒與昏迷的謝安二人。

“小賊,你以爲老孃不知你在背後說老孃是笨女人?”嘆了口氣,金鈴兒彎下腰,將謝安扶到榻上,讓他躺在榻上,望着他喃喃說道,“究竟是誰笨?——你一直自吹自擂,說自己是那麼聰明,你怎麼就想不到,會有人來救餘呢……笨人!”

[金姐姐,咱倆睡了那麼久,你好歹也可以算是我的女人了吧?]

[嘴又不疼了是吧?——再說這種話來輕薄老孃,老孃將你的嘴咬爛!]

[好嘛,不說就不說……咱們猜個迷吧?]

[小賊,你就只有這一招麼?——不怕再被老孃狠狠咬一口?]

[能一親芳澤,受點傷也認了……]

[你……唔,唔唔……]

“還說什麼營地守備萬無一失,結果餘的同伴混入你軍中,如若無人之境……”說着,金鈴兒搖了搖頭,繼而臉上浮現出幾分捉弄的笑意,用兩條繩索將謝安的雙手綁在牀榻上,低聲笑道,“叫你這些日子欺負老孃!——也讓你嚐嚐滋味!”

說罷,她微微一猶豫。右手伸出胸口,將一塊刻着十字的玉佩放在謝安手心,繼而輕輕在謝安嘴脣吻了一下,低聲說道,“小賊,倘若下次你還有本事逮住老孃,可別讓老孃這般輕鬆便走脫哦……”說着,她臉上隱約流露出幾分失落。喃喃說道,“不過,或許再沒有這種機會了……”

說完,她直起身來,深深吸了口氣。

她的面色,逐漸變得冷淡下來,眼神,也逐漸變得銳利起來,在最後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後,大步走出了帳外。

當跨過帳口處那一灘酒水跡時。她眼中隱約露出幾分惋惜與遺憾,但是這種神色。也不過是一閃而逝。

啊,眼下的她,已不再是謝安口中那自娛自樂般所言的什麼禁臠,她乃金陵數百危樓刺客之首,乃天下最頂尖的刺客之一,[鬼姬]金鈴兒!

“大姐……”見金鈴兒走出帳外,帳外衆刺客紛紛出聲相喚。

其中。丁邱將一副薄薄的人皮面具遞到金鈴兒面前。

金鈴兒默默地望着那副人皮面具良久。

[我倒是覺得金姐姐很漂亮哦……該怎麼說呢,唔,白璧微瑕。對對,白璧微瑕!]

腦海中回憶起謝安的話,金鈴兒微微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必了,餘想先透透氣……”

咦?

丁邱聞言臉上露出幾分錯愕之色,作爲金鈴兒最初的同伴之一,他很清楚,他這位大姐對自己臉上的兩道疤痕相當在意,就算是在衆弟兄面前,也絕不輕易以真面目示人,可眼下……

丁邱隱約感覺,月餘不見,他這位大姐,似乎變了許多……

莫非……

丁邱古怪地望了一眼帳內。

或許是注意到了丁邱臉上的古怪神色,金鈴兒皺眉說道,“怎麼了?”

“哦,不,沒有……”丁邱連連搖頭,將手中的人皮面具塞回腰際。

見此,金鈴兒目視了一眼四周,見夜色漸暗,正是離營的時候,遂沉聲說道,“走!”

丁邱聞言猶豫地望了一眼金鈴兒,試探着說道,“大姐,那謝安……”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他注意到,金鈴兒望向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不悅。

望着金鈴兒那副神色,丁邱哪裡還會不明白,望了一眼帳內方向,心中感慨不已。

而就在金鈴兒等人還沒離開多久的時候,遠處,李壽晃悠晃悠地走向了謝安的帳篷。

“是李壽!”何濤下意識地抽出了腰間的匕首,卻被金鈴兒擡手按下。

“大姐?”衆刺客難以置信地望着金鈴兒,隱約已猜到什麼的丁邱想了想,低聲說道,“大姐,謝安那一千萬兩銀子可以不要,但是這李壽,可是值一座金陵城啊……”

“是啊,大姐!”衆危樓刺客紛紛低聲附和。

金鈴兒默默地望着謝安的帥帳,繼而轉過身,淡淡說道,“老孃已想到一個絕好的主意來安置那些孤兒,至於金陵……不要也罷!——走!”

衆危樓刺客面面相覷,終究緊跟着金鈴兒的步伐,趁着天色逃離了周軍大營。

而李壽顯然不知自己逃過一劫,晃悠晃悠地來到了謝安帳外,見四下無人,廖立等守衛將士下落不知,他隱約感覺有點不對勁,衝入帳內一瞧,見金鈴兒不知去向,而謝安卻被綁在牀榻上,低着頭,不知生死。

見此,李壽麪色一驚,連聲吼道,“來人!來人!”喊着,他幾步衝到牀榻旁,伸手一探謝安鼻息,見他氣息正常,這才如釋重負般長長吐了口氣。

“謝安,謝安,醒醒,醒醒!”李壽用手拍打着謝安的臉龐。

謝安悠悠轉醒,在一愣之後,驚聲說道,“金姐姐呢?”

李壽聞言又氣又怒,罵道,“你小子真是色心不改!——還不明白麼?必定是那個女人的同夥將她救了去!”

“這樣啊……”謝安長長吐了口氣,忽然,他注意到自己雙手被綁在牀上,綁的地方,與前些日子他綁金鈴兒的位置一模一樣,臉上露出幾分莫名的笑容。

見此,李壽心中更氣,一面替謝安鬆開雙手所綁着的繩索,一面低聲罵道。“你還有心情笑,你知不知道,只要那個女人方纔對你起一絲殺意,你小子就死透了!”

“這不就說明,她沒有殺我的意思麼?”說這句話的時候,謝安也注意到了被放在自己右手手心中的玉佩。

他低頭注視着那塊普普通通的玉佩,撫摸上面那兩條十字形的刀痕,不知爲何。他隱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而就在這時,一臉驚怒之色的廖立手握佩劍,跌跌撞撞地衝入帳內,見謝安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叩地抱拳,羞愧說道,“末將失職,竟被賊人用藥迷倒,險些壞大人性命。望大人恕罪!”

“不怪廖將軍,”謝安擺了擺手。問道,“不知各位弟兄情況如何?”

廖立聞言抱了抱拳,說道,“末將粗略查探過,性命無憂,只是昏睡不醒,多半是被迷藥所迷倒。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多謝大人!”說着,他懊惱地皺了皺眉,低聲說道。“不知是何方賊子,端地厲害!——末將只覺脖根處傳來一陣針刺般的微痛,便不省人事……”

撫摸着手中的那一枚玉佩,謝安苦笑說道,“不怪廖將軍一時失察,畢竟對方是精於此道的刺客嘛……廖將軍且起來吧!”

“刺客?”廖立微微一愣,站起身來,朝帳內左右一望,見金鈴兒已不知去向,心中已明白了幾分。

不多時,廖立所率的護衛,三三兩兩地回來了,一個個精神萎靡,滿臉睏意,至於其餘人,多半還在呼呼大睡。

觀這些護衛的神色,或許,他們根本不清楚自己好端端的怎麼會莫名其妙倒在不遠處的草垛後,見自家將軍廖立閉口不談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得不說,金鈴兒的不告而別,讓謝安倍感悵然若失。

儘管時隔不久,謝安從蘇信、唐皓等將領口中,得知了叛軍放棄函谷關,率軍離去的消息,但是他的心情,卻依舊有些低落。

或許最初只是可憐這個女人的不幸遭遇,但在此後二十餘日的相處後,他漸漸對這個命運坎坷的女人有了莫名的好感。

只可惜……

謝安捏着手中那塊玉佩,默然不語。

而這時,他耳邊傳來了李壽的聲音。

“謝安,謝安!”

謝安愣了愣,他這才意識到,他正站在漢函谷關的城牆上。

而關下,那是多達九萬的西征二軍軍隊,這些二軍將士一個個站得筆直,一臉期待地仰頭望着謝安。

深深吸了口氣,謝安將那塊玉佩掛在脖子上,繼而拍了拍臉頰,朝着關下九萬餘西征二軍將士,大聲吼道,“鑑於函谷關已在我軍手中,本官信守承若,在此宣佈,所有二軍將士,皆免死罪,免牽連家屬之罪,在此之上,再減兩罪!”

“喔!喔喔!”關下九萬餘西征二軍將士振臂歡呼,就連唐皓、張棟、歐鵬等將領,亦難掩臉上笑容,與衆將抱拳相慶。

與此同時,在距離漢函谷關七八里遠的八徒山上,金鈴兒站在山頂,默默望着漢函谷關的方向,傾聽着西征二軍那響徹天地般的歡呼聲。

“大姐……”

在金鈴兒身後,丁邱試探着小聲喚道。

金鈴兒聞言轉過頭來,皺眉說道,“餘不是叫你回金陵準備車馬麼?”

丁邱苦笑一聲,說道,“大姐吩咐的是何濤……”

“呃?”金鈴兒微微一愣,面色微微有些尷尬。

見此,丁邱猶豫了一下,說道,“大姐,當真要將金陵的孤兒們遷往冀京周邊麼?雖說在冀京周邊蓋個村落,這辦法着實不錯,可是……”

“你想說什麼?”

“大姐不殺謝安與李壽,回頭恐怕不好向李煒交代……”

金鈴兒聞言皺了皺眉,冷笑說道,“老孃又不是他李煒部下……就說老孃不接這任務了,他能拿老孃怎麼着?”

“可我等先前已接下了任務,如今反悔,有違我等江湖人誠信……”

“少給老孃扯什麼誠信……唔,不是,就說,唔,炎虎姬派了一等一的高手護衛謝安與李壽二人,老孃技不如人……”

“大、大姐?這樣豈不是壞了大姐十餘年來從無失手過的威名?”

金鈴兒聞言望了一眼函谷關的方向,喃喃說道,“壞就壞了吧……走吧,回金陵……不是,回冀京!”

“……大姐,您沒事吧?”

“沒事!——走!”

“是!”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九月十七日,漢函谷關主帥秦維率軍棄關而去,使得謝安得以兵不血刃拿下漢函谷關。

九月十八日,留下歐鵬、鄭浩以及兩萬軍對守漢函谷關,謝安與李壽率領其餘十二兵力,直奔澠池。

一日後,謝安與李壽的大軍到了澠池,他們這才發現,澠池城上竟然懸掛着周軍旗幟,而城內的叛軍勢力,也早已被拔除,此刻尚留在城中的,不過是一些無辜的百姓,以及一衆叛軍家眷。

爲了讓麾下的原叛軍將士有時間與親人團聚,有時間安撫家中受驚的親人,謝安藉着整頓的名義,逗留了一日。

九月二十日,已安撫過自己親人、死心塌地轉投周軍的叛軍們,在謝安以及李壽的帶領下,再度奔往曹陽。

到了曹陽後,謝安又驚訝發現,曹陽也已被長孫湘雨攻破,掛上了周軍的旗幟。

這一次,謝安並沒有做什麼耽擱,稍稍歇息的片刻後便繼續趕路,終於在大半日後,抵達了弘武。

但讓他感覺匪夷所思的是,弘武也如同澠池、曹陽一樣,已被長孫湘雨攻克。

九月二十二日,謝安與李壽率領十二萬大軍,一路來到崤山腳下的秦函谷關,與長孫湘雨兩萬餘軍隊順利匯合。

眼下擋在謝安面前的,便只有秦函谷關這座屹立了成百上千年的古老關隘,只要能攻下此關,長安幾乎可以說是唾手可得!

第91章 召見第56章 新官上任第15章 局勢得失(二)第144章 死亦豪傑!(二)第108章 計中計,局中局第47章 致命破綻?!(二)第45章 棋高一着第67章 荊州南陽的牛(三)第47章 炎虎姬很生氣,後果相當嚴重第32章 香餌(二)炮轟羊城晚報以及旗下記者餘曉玲第14章 有經驗之後,就容易多了第49章 皆大歡喜第15章 初掌兵:兵不血刃?第16章 暗助第25章 逼近的燕王(二)第75章 殺潰一切,半柱香的武神(三)第38章 驚愕的第二日(三)第145章 三王之亂平息第37章 驚愕的第二日(二)第4章 江東局勢第24章 兩軍並進:偏師第12章 小勝第2章 大軍凱旋(二)第14章 初掌兵:說服第13章 初掌兵:思計第59章 石牢內的暗殺(二)第62章 隱由第7章 妻弟、姐夫(三)第82章 皇城風雨(五)第36章 狄布的震驚第10章 拉關係(二)第79章 逼第78章 棋盤之外:自作主張的棋子(二)第42章 驚愕的第二日(七)第132章 即來的惡戰第15章 隱情第42章 看得見吃不着是一種折磨第141章 同室操戈(二)第71章 理所當然的豪言(三)第43章 不眠之夜!(二)第70章 事後第47章 熟鴨有翅第60章 塵封的回憶第11章 婚禮(二)第12章 小勝第68章 線索?第32章 幾番出人意料的事態(二)第26章 轉機?(二)第28章 盛宴,劍拔弩張(二)第65章 欲亂的冀京(二)第39章 日常(二)第67章 江陵攻略第68章 江陵攻略(二)第41章 驚愕的第二日(六)第38章 賭注(三)第62章 隱由第88章 封賞責罰第27章 兩軍並進:殺機暗藏第6章 此人不除,必成後患!第5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四)第87章 匪夷所思的變故(二)第64章 援師李賢第39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六)第74章 謀定:兵分兩路第44章 驚愕的第二日(九)第104章 選擇第53章 任職第9章 初聞六神將第41章 圖謀(四)第43章 攻城前夕第11章 南軍求援第1章 大軍開拔第28章 當刺客撞見刺客第69章 江陵攻略(三)第93章 南嶺戰役之始第33章 膠着第58章 石牢內的暗殺第47章 迷茫的第三日(三)第25章 上元節燈會第14章 局勢得失第35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二)第45章 刺客第75章 回憶時間軸(四)第44章 演武前夕第101章 進退第4章 外封的四王第51章 日久生情?第22章 半個時辰(二)第6章 慶功之筵第49章 避戰?逼戰!第1章 十日之後第25章 上元節燈會第66章 荊州南陽的牛(二)第17章 初掌兵:援軍?誰的援軍?第25章 轉機?第94章 夜襲第13章 不帶這樣的……第8章 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