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帶着玄果進去之後,方楚和秦秀兒便站在庭院中有一句無一句地聊着。過了約莫十來分鐘,林野便再次出現,邀請方楚和秦秀兒進書房商談正事。
玄果並沒有留在書房中等着再次與方楚交鋒,不知道是談完事情之後被請到別處休息去了,還是因爲沒有跟林家談攏這筆買賣,已經悄悄離去了。林野沒有主動說起,方楚這時候也不便開口相詢,料定稍後談完正事之後,林野應該會有所交代。
這間書房約莫有三十來平,房內的陳設完全按照中式佈置,連門窗都是木製雕花的結構。方楚認得那窗戶的攢心格圖案叫做“冰凌炸”,是蘇州一帶的攢插工藝,製作過程極爲複雜,現在即便是在蘇杭一帶都極少能在民間看到這種工藝所製作出的窗戶。同時方楚很驚訝地發現房中的書桌、書櫃與椅子茶几竟然全部都是紫檀木製成。紫檀木百年長一寸,而且十檀九空,成材率極低,自古便有寸檀寸金之說,林家竟能在書房裡弄齊這麼一整套,可謂本事不小。照方楚的估計,這套貨色的價值已經足夠在江浙一帶的一線城市買到一套面積不小的獨棟別墅,林家的富貴也由此可見一斑,難怪派出所的陳放天當時會有談虎色變的反應了。
方楚進到屋內之後,書桌後面坐着的那個男人慢慢站起身來伸出了手。
林野中等身材,生得白白淨淨,長相也是透着淡淡的書卷氣,看起來也是一副與世無爭,人畜無害的模樣。他的這位大哥卻是身形挺拔結實,個頭比林野高出了大半頭去,照方楚目測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膚色也較爲黝黑,五官輪廓很深,目光炯炯有神,寸許的短髮配上深色修身西服顯得十分乾練,給人的感覺就是鋒芒畢露。若只看長相,林野這位大哥倒是有些近似於某些少數民族人種。單就外貌而言,林野和自己這位大哥站在一起,的確不像是一個孃胎生出來的兩兄弟。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當時就算打破腦袋也想不出答案,但事後說穿了卻分文不值。林野明明還有個大哥,爲什麼所有人都會只承認他是獨一無二的林家少爺?
方楚和秦秀兒都是帶着這個疑問走進書房,但當他們見到林野的這位大哥之後,似乎便已經明白了幾分。而等到這個男人一開口,方楚心中的疑問立刻便揭曉了答案。
“方先生你好,我是林野的大哥邢飛。”
“邢先生你好,我是方楚,這位是我朋友秦秀兒。”方楚與邢飛的手握在一起,腦子裡卻是有恍然大悟之感——原來林野的大哥跟他不同姓,難怪當時周貴會說林家鎮只有一位林少爺了!
兩兄弟不同姓,這其實也並不奇怪,有的家庭會有讓孩子隨母姓的情況,而且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也極有可能會造成眼下的這種情形。方楚見到邢飛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幾種可能,所以聽到邢飛的自我介紹之後,臉色也是十分的平靜沒有露出絲毫的驚訝情緒。
不過這時候林野插話進來,卻是讓方楚吃了一驚:“大哥是我父親收的義子,雖然從血緣關係上來說,我們不是親生兄弟,但實際上我和大哥之間的關係勝似親生兄弟。”
邢飛很自然地笑道:“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方先生既然是有本事的人,自然能看出端倪,你又何必做這種多餘的解釋?”
邢飛這話是對着林野說的,目光卻是一直在打量方楚,似乎想要藉此認定方楚是否真如他所說那樣是“有本事的人”。
方楚不動聲色地應道:“邢先生過獎了,我所做的事情說穿了也只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而已,算不得什麼本事。”
邢飛微微一笑道:“兩位請坐下說吧!”
方楚和秦秀兒坐到了書桌前面的椅子上,而林野居然沒有入座的意思,到旁邊倒了兩杯熱茶放到兩人面前,然後就站到了邢飛身後,一點沒有林家大少爺的架子,倒像是給邢飛打下手的助理一般
。而邢飛似乎對於林野這樣的舉動也已經習以爲常,並沒有覺得什麼不妥,當下便將桌上的一份文件打開遞到方楚面前。
“這是我們林家名下的地產公司前年買下的一塊地,位於鎮江和丹陽之間,佔地大概在千畝左右。前兩年一直在尋找和準備合適的項目,到了去年年底終於定下了一個開發計劃,項目審批程序基本已經走完了,各方面的籌備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選一個好日子奠基開工,所以前些天老爺子吩咐下來,讓我們務必要儘快請到專業人士來確定開工的具體時間。”趁着方楚看資料的工夫,邢飛也將詳細情況向他進行了說明。
方楚所看到的資料內容其實也並不複雜,大體上就是一個項目說明加上地形圖,當然要想現在就從這樣一張簡易地圖上硬掰幾句跟風水相關的話題也難不倒方楚,不過那樣做顯然就會失去高人應有的風範了。而且方楚也很清楚這個時候最好先不要急着開口,不管是林家要求的條件還是事後會給的報酬,這些事情都等邢飛主動說明比較好。
邢飛靜靜地等了一陣,直到方楚看完之後擡起頭來,他才又開口道:“至於我們林家在事後將會給予的報酬,我想也是有必要先告知方先生。”
方楚含笑點了點頭道:“還沒做事就先談錢,真是不好意思了。”話雖如此,方楚臉上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神情,這固然是因爲他本就沒打算去掙到這筆錢,另外他也着實有點好奇,如此財大氣粗的林家究竟會爲這個差事開出什麼樣的價錢來。
“事成之後,可以按照對方,當然有可能就是方先生你了,以你所要求的方式來結算,不管現金或者支票都可以,我們林家會支付的報酬數目是……十萬元。”邢飛微微頓了一頓,接着說道:“如果這件事完成得夠好,負責此事的專家還將有機會成爲我們林家特聘的顧問,每年都可以享受到一定數目的固定諮詢費用。”
看一塊地賣賣嘴皮子就給十萬塊錢,而且有可能還能享受到後續的福利,這樣的好事真可謂打着燈籠也難找了。但方楚非但沒有因此而覺得高興,甚至連半點興奮的神情都沒有表露出來。這並非是方楚心志堅定沉得住氣,而是他已經想到了事情的另外一個方面:林家雖然很有錢,但還不至於瘋到把自己的錢掏出來白白送人,這個差事會開出如此高價,只怕並不像自己現在所瞭解到的情況那麼簡單。邢飛開出的條件雖然誘人,但也不見得任誰都能拿得走這筆錢,既然把好處許在前頭,那麼接下來恐怕就會提出某些不太容易辦到的條件了。
果然邢飛接着便提出了條件:“我們林家對於參與這項工作的人有兩個要求,第一,不管在此期間聽到或者看到任何事情,事後都必須保持沉默,不可向外界泄露相關事宜。第二,在工作期間暫時不能以任何形式與外界聯繫,所有的行程都由我們林家負責安排。當然這個時間不會太長,如果順利的話,頂多也就是兩三天而已。如果方先生對此有什麼異議,最好是現在就提出來。”
與其說是異議,倒不如說方楚此時心頭的疑問多了去了。看風水爲什麼要對外保密?而且還要暫時與外界斷絕聯繫,方楚真的很想問問他這究竟是看風水還是秘密軍事行動。
但牢騷歸牢騷,方楚此刻還真不能立刻回絕了邢飛的這兩點要求。原因很簡單,因爲他現在尚不知道玄果與邢飛面談的結果如何,如果玄果談崩了,那方楚大可不用在乎邢飛提出的要求,藉着這臺階下了拍屁股走人就是。但如果玄果到目前爲止仍是林家的候選對象之一,自己這邊一回絕的話,只怕前面下的這番功夫就是完全白費了。
況且方楚很清楚雖然話已經談到這個份上,看似回答“做”還是“不做”就行,但事情其實遠沒有那麼簡單。邢飛許了好處,提了條件,但實際上關於這項工作的內容還是隻字未提,並且也完全沒有對方楚
的能力提出任何的考察要求,說來說去,其實到現在爲止邢飛也只是還在試探方楚的態度而已,雙方的這次談話並沒有真正切入到正題中去,方楚此時的態度若是猶豫不決,那麼接下來的結果肯定是邢飛和林野客客氣氣地將他請出林家大院,說不定還會很大方地送上幾百塊車馬費。
如果說方楚進入林家大院之前還有些猶豫不決,那麼到現在這局面也沒法再停下來了。方楚考慮之後拿定主意,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道:“好,你說的這兩點要求我認爲都沒有問題。至於價格,我想先了解一下工作內容之後再做決定,這樣沒問題吧?”
邢飛沒有回話,卻是看了一眼秦秀兒。
方楚明白他的意思,當下又接着說道:“秦小姐是我的助手,我到哪裡她也到哪裡,我答應你的事情,她也同樣能夠做到。”
邢飛這才展顏一笑道:“方先生是聰明人,溝通起來的確很簡單。價格方面我們的確可以再商量,十萬元並非我們的最終定價,但能夠拿到怎樣的數目,這就還要視方先生的工作能力和最終達成的效果而定了。”
“這很合理,那麼我們接下來是不是應該進入正題了?”方楚雖然竭力保持沉着,但好奇心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邢飛吊了起來,實在很想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然而邢飛的關子似乎還沒有賣完,笑着說道:“我們對於來應試這份工作的各路專家還準備了一個專項測試,方先生和秦小姐不妨先在這裡休息一晚,等明天養好精神之後,再接受測試好了。通過這項測試之後,我就會原原本本地把工作內容告知方先生。”
方楚雖然心頭髮癢,但邢飛不說,他也不可能上前掐着邢飛脖子刑訊逼供,只好強忍着好奇心繼續裝穩重。那邢飛倒似十分忙碌的樣子,正事一談完,也沒有跟方楚繼續寒暄的意思,便端茶送客了。於是林野便領着方楚和秦秀兒出了書房,準備先替他們在大院安排好住處再說。
秦秀兒此時似乎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主動向林野問道:“林先生,請問你們到現在爲止找了多少人來應試這份工作啊?”
林野笑了笑只答了兩個字:“不少。”
秦秀兒一開口,方楚也忍不住跟着問了一句:“剛纔我聽邢先生的話裡話外,對於安排這種事似乎並不陌生,我想你們林家過去就應該認識很多擅長此道的人士,爲什麼這次還會臨時性的向外徵人呢?”
林野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這次要找人做的事情……稍微有那麼一點麻煩,過去請過的幾位風水先生也來過,但是功夫不到家,關鍵時刻都不頂事,不得已之下才向外招攬像方先生這樣的人才。”
“人才什麼的可不敢當。”方楚這話倒是發自內心,他進到林家大院之後一路瞎扯胡掰,生拉硬套,居然就這麼唬弄過來了,受到這樣的誇獎的確是有些心虛。
“方先生不必謙虛了,雖然我不是太懂風水方面的知識,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就算不幹現在這行,也會成爲很成功的人。”林野非常誠懇地說道:“說實話,如果不是看中方先生的才華,林家大院的門也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進的。”
林野這麼一提醒,方楚也覺得有些奇怪。他和秦秀兒就這麼很魯莽地登門毛遂自薦,林野居然真的就讓他進來了,而且沒說幾句話,便帶他去和邢飛商談具體的條件。這林野看樣子好像是沒什麼城府,但也不至於如此好唬弄,這中間的過程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方楚不禁奇道:“我和你其實也是今天才見面而已,你對我的瞭解可能也不是太多,何必說得這麼客氣?”
“或許比你預料的要多一點。”林野臉上露出一絲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卻並沒有就這個話題再繼續說下去。
方楚忽然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林野這樣做的原因何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