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卿卿我念

流景帶着一千餘人, 在葬道大峽谷兩邊峭壁上佈置好滾石圓木等暗器,又分出一部分來分守峽谷首尾。

她自幼習武,輕功卓絕, 這是他手下士卒短期訓練難以企及的, 便只能由她奔波瞭望, 負責探消息傳令。

流景生怕敵人不上當, 待在山口探得嶽南大軍並無調整, 只把隊伍拉長,便進了峽谷,心裡又是歡喜又是不屑。

葬道大峽谷狹窄悠長, 流景運起輕功,起起落落, 奔出一身汗纔到峽谷中央, 與手下士卒一起埋伏, 靜待嶽南大軍開過來。

流景令手下所有人都在甲衣上罩了件灰撲撲的布衫,遠遠看起來幾乎與兩邊峭壁的山色融爲一體, 根本無法察覺。

許久,嶽南大軍首捎才至,流景耐心等待,只等中軍來到峽谷中段,才發出號令, 兩邊峭壁上立時嘩啦作響, 先是滾石, 再是圓木, 而後更有如飛蝗般密集的箭矢。

嶽南大軍此時直線行進, 首尾難顧,那峽腹部更是地形狹小, 無處可避,一時傷亡慘重。

奈何流景等人都在高處,他們一時之間竟也無可奈何,只得督促軍隊往峽谷兩頭集中,避開有埋伏這段。

畢竟葬道大峽谷細長,滾石圓木等物笨重難以挪動,雷乾要越過白水,還在大峽谷全程埋伏,只怕也沒那等事。

而那兩邊的攻擊確實不能持久,一炷□□夫後便勢頭頓減。

嶽南雖然狼狽,但見自己預料準確,心下也安定幾分,當即又整頓隊形,加速前行。

行不一時,卻見前面隊伍霎時便慢了下來,嶽南喝問幾句,卻也無人能答,稍後探子來報,大峽谷谷口火勢蔓延,且有微風穿大峽谷而過,風助火勢,軍隊更難前行。

嶽南不想新朝還有這招,氣餒異常。但他是三軍主帥,士卒們都等他拿主意,他只得派出人去先挖溝隔離火勢,更令大軍退後,待大火撲滅後再過大峽谷。

誰知退了一陣,後捎來報,大峽谷那端谷口也着了火,雖然風向不利,但峽谷四周草木上似有易燃之物,火勢竟也不小。

火勢炙烤,士卒們不等命令,已向着峽谷中間聚集。

流景站在高處,待看到舊朝士卒雲集,便又下令放箭。

滾石圓木確然笨重難以搬動,但箭矢他們卻備的足。

待嶽南率領舊朝大軍穿過葬道大峽谷行至白水城外,已是暮色四合。他這一路行過大峽谷,行不多時便遭暗算,傷亡倒也罷了,只是被人摁住了打,實在憋悶。

總被暗襲,嶽南都有些心驚,一路忙於行軍,都未清點士卒。

白水城守備知道來的是新帝身邊的紅人嶽南將軍,從午時起便候在了白水城外。

久候不至時他也知道是出了變故,但白水城本就是小城,守軍不多,鄰城鎮德又有虎視眈眈的新朝大軍,他雖有心攀附嶽南,卻也不敢輕易調軍救援。

這一等就等了半日加半晚,他卻也不敢有怨言,恭恭敬敬迎了嶽南進城,備上酒席爲嶽南接風自不必說。

鎮德新朝軍營裡卻也燈火通明,待消息傳到,衆人聞聽舊朝軍狼狽倉皇之相,都笑得心滿意足。

流景手下不過一千人,自然不能耐舊朝大軍何,但殺軍威如殺人心,令其驚慌難定,軍心渙散,便是達到了目的。

流景更有信遞與寧慧,寧慧就着燭火細讀,秀麗臉龐上當即漾出一抹輕笑來,“舊朝皇都裡的消息,那四皇子囚禁期間猶私通朝臣,意欲不軌,已被判了闔府斬首。”她說着往薄言臉上看了一下。

薄言深知寧慧計謀,卻極不贊成,眉頭緊蹙。寧慧齒尖輕輕一咬脣內細肉,本是自信的笑容瞬時透出兩分難堪,但她自恃此是爲天下大計,也不爭辯。

倒是秦副將來打圓場,“只怕白落明哲保身,對此事避而不提。”

寧慧又看了一眼薄言,“白落是難得的戰將,此刻出徵在外,輕重緩急他自然分得清,等閒不會招惹是非上身。但……”她頓了一下,“人雖有審時度勢之心,秉性卻不會輕易變,咱們只需推上一把,他自然會參和這件事情。”

薄言見寧慧明眸輕轉,眼光總不離自己,只得道,“軍國大事,公主自有妙計,何苦在意在下一介布衣的心思。”

寧慧頓了一陣才道,“寧慧自是羨慕先生,無論何時何事,先生都有仁心。”

薄言本欲反駁,但看寧慧臉上雖然鎮定,眸中光彩卻有幾分暗淡,她不過是個比卷耳稍大幾歲的女子,籌謀計劃着實不易,便和緩了語氣,“在其位謀其政,公主所爲,順勢應時,沒什麼不對。”

雷乾纔沒這些彎彎繞繞,朗聲道,“今夜好睡,明日攻白水,先試試嶽南將軍守城的本事!”

衆人各自散去,此時已是明月初升,月牙掛在樹梢,柔光滿地。

秋紅見寧慧嘴角笑意不散,不由疑惑,“公主可是有了推一推那位白落將軍的計策。”

“嗯?”寧慧聞言回神,隨即輕笑出聲,“尚未。”

秋紅更加不解,“奴婢看公主心情大好,還道公主已有了計較!”

寧慧對月而立,身影細瘦,神色睥睨,“詭計陰謀總會有,有什麼值得高興!”倒是佳人情話難得,才值得高興一回。

夜裡睡定,屋裡溜進一縷月華,寧慧心緒開敞,總難入眠,聽得外間秋紅呼吸已穩,便知這丫頭已然熟睡。

她從衣帶內尋出流景書信,湊近那一縷月華細細觀看,流景字如其人,細瘦的“卿卿我念”四字還在一角安穩躺着,寧慧看過一遍,更難入睡了。

寧慧次日早起,眼底一圈淡青,秋紅伺候她洗漱時還唸叨,“對付那白將軍的計策也不是全靠着公主,公主何必思慮太甚!您瞧,這都憔悴了。”

寧慧笑了一聲,問知雷乾已點兵出城,這等武戰她也幫不上忙,索性精神百倍,去尋薄言。

她雖不耐薄言愚直,但爲薄言心中總有仁心正氣,她知自己心性陰狠,有心改正,便刻意接近。

白水城駐軍猛增,雷乾不時騷擾,一戰即退,既不猛打也不放過,只求時不時去膈應一陣。

這等打法着實叫人鬱悶,嶽南卻沉得住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穩穩守城,拒不出城。

白落卻受不得這等窩囊氣,幾次請求領兵主動出擊,都被嶽南駁了回來。

一時消息傳到白水城,說雷大將軍鄙棄嶽南膽怯而欽佩白落英勇,可惜白落身在舊朝是明珠蒙塵,不得重用。

更有消息傳到白水城,四皇子闔府被判斬首,然國法未行,已有人落井下石——看守士卒意欲輕薄四皇子侍妾,那個貞潔女子不堪屈辱,觸柱而死。更有四皇子的小公子小小人兒仗義挺身,卻被士卒活活打死。

那侍妾正是白落之女的陪嫁丫鬟,而那小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白落之女,四皇子的側妃所出,是白落外孫。

過不幾日,白水城內變故橫生,竟是禍起蕭牆,白落之部與嶽南大軍打了起來。

寧慧等人心知肚明,只靜觀其變。

他們本以爲舊朝新帝忌諱白落要爲四皇子一府討回公道,定要削了白落兵權,到時舊朝大軍痛失臂膀,且白落部下心生不滿,他們就可乘機攻取白水。

誰知舊朝新帝卻更乾淨利落,已起了殺心。他怕召白落回都城定會引起白落警戒,從而蠱惑部下兵變,便下了密旨,令密斬白落與軍中。

嶽南本有忌憚之心,但白落屢次請戰,已被譽爲英勇之士,漸漸奪了他的威望,使他在軍中地位尷尬,他便藉着這道聖旨埋好了刀斧手,斬殺白落與帳中。

白落素得部下愛戴,事起倉促,士卒哪知道其中詳情,眼見白落慘死嶽南手中,平日淤積的不滿傾瀉而出,譁然兵變。

雷乾等人見此良機豈能不動,乘機攻白水城,嶽南左右支拙,敗退而出。而流景一直守在白水城外,本是伺機攻擊嶽南,此時奇兵突出,卻救出大部被嶽南圍剿的白落部下。

殺軍威如殺人心,白落部下若降,舊朝軍心必定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