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荼調兩路大軍共計五萬餘人, 陽春三月初啓程,增援西南。
援軍未至,寧荼已收到奏章, 西南大軍攻破舊朝在西南的重鎮鎮德城。 wωw ●тTk дn ●CO
鎮德一破, 舊朝在西南除卻臨滄, 再無要塞。
而那臨滄, 與舊朝在西南的都城不過一牛之地。
西北更是在蕭將軍一路攻伐之下, 早已疆土大失,僅餘濰城、郭黃、昌武三地。
不知是戰事太過危急,還是舊朝朝堂權勢紛爭暫告一段, 三月中旬時,舊朝大軍除都城禁軍, 都傾巢而出。
情勢所迫, 舊朝棄西北, 全軍征戰西南,企圖將新朝拒之於外, 力保現有疆土。
舊朝軍威浩浩,而新朝到此時也是援軍已至,兵多將廣。
援軍更是遠道而來,尚未求得一戰,各個都摩拳擦掌, 以待戰場立功, 加官進爵。
雷乾卻不急不慌, 鎮德一役攻城艱難, 他部下傷亡亦重, 他先派出流景率人去探新朝的底細,自己卻留下來處理軍務, 整合士卒。
打仗不是羣毆,他與這兩路援軍從未協同作戰,對其作戰風格並不瞭解,寧慧雖然消息靈通,這回對這兩路軍也是知之甚少,雷乾不敢貿然委任,只得花功夫去了解。
雷乾靜待數日,果然等到流景消息:舊朝將領白落之女嫁與四皇子爲側妃,二皇子一朝身登大寶,四皇子一家即被闔府囚禁,白落之女護夫心切,私下偶有怨言,被傳入新帝耳中,新帝本欲殺四皇子而苦無藉口,此番以四皇子側妃言論爲由,更要判四皇子一府以下犯上,詆譭聖諭。
白落之女頗得父風,爲保闔府性命,竟是遞了請罪摺子,一條白綾掛在橫樑,自縊而亡。
雖然戰事在即,舊朝新帝並未牽涉白落,但冷落之意已顯,此次出征,統領全軍之職論資排輩,論軍功能力,都該白落任大將軍一職,而舊朝新帝卻賜了白落美姬兩名以示安慰,大將軍之職卻旁落他人。
白落之女是四皇子側妃這事寧慧自然知道,但此女被逼自縊寧慧卻是方纔聽聞,心裡便已開始計較。
薄言知她又要出陰招,不覺擡頭看了她一眼,寧慧也只歉意一笑。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而況是舊朝送上門來,她怎可不利用此機會。
若舊朝身登大寶的是寬和有度的三皇子,她就算是心有詭計,只怕也不管用。
可見詭計只攻心中有鬼者。
而雷乾與諸位副將看着舊朝那領大將軍之職的人,卻都是會心而笑。
這紙密信是流景親筆所書,寧慧待雷乾秦副將等人傳閱完畢,便不動聲色收入懷中,道,“這位嶽南將軍,倒也……有些意思。”
寧慧這等小動作雷乾與秦副將薄言三人早已見慣不怪,最初寧慧收拾流景手書時雷乾還願意瞪她一眼,後來見薄言見此往往是會心一笑,雷乾便也不去瞪了,倒是和薄言一起,相視而笑。這日子長了,雷乾連笑都懶得笑了。
秦副將雖一直心裡存着個陰影,但他不是多話之人,對這等事只瞭然於心,面上卻是不聾不癡,不做家翁的樣子。
秦副將無視寧慧這些小動作,扶須道,“嶽南也不是隻會逢迎撿便宜,他擅長防守。許多年前敵軍以萬人圍城,他手下只區區三千人,竟守了半月之久,卻也算是本領非凡。”
嶽南這人在舊朝時便與二皇子交好,兩人官軍勾結,往來不知昧了多少軍餉銀子,更不知暗中倒騰了多少賣官鬻爵之事,他那點打仗上的本事蓋不過逢迎拍馬的名聲,雷乾很是鄙棄,當下哼了一聲,“守錢比守城厲害罷了!”
寧慧慣了他的倨傲,而況雷乾是將才,確實有倨傲的本領,“嶽南若死守皇都,咱們確實爲難,但他率軍攻城,那對咱們是最好不過。”
雷乾手指點一點掛在面前的羊皮地圖,“舊朝大軍來勢洶洶,公主可有妙計。”
寧慧早已習慣戰前研讀地圖,此時也只往那地圖上掃了一眼,“寧慧淺見,鎮德城外地勢平緩,不易隱匿埋伏,而鄰城白水城外卻有一有名的葬道大峽谷,峽谷內地勢迂迴,先得者勝之。大將軍意下如何?”
雷乾統領軍事,周邊地形早就爛熟於胸,他自寧慧主持過西北軍務以來,便態度大變,此時聽寧慧與自己所計暗合,不由得臉上帶笑,“老臣以爲公主所言甚是。當務之急,該是攻下白水城,佔住大峽谷。”
薄言略略思忖,“在下以爲,白水或可不攻。”
寧慧聞言恍然,起身一揖,“先生高見,寧慧欽服。”
雷乾也已想到此節,與秦副將相視一笑,在座諸位或者會心而笑,或者茫然四顧。
秦副將不慌不忙解釋道,“葬道大峽谷既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咱們流景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而況既要埋伏,便要先聲奪人,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秦副將的意思是……瞞天過海?舊朝軍以爲咱們還駐軍鎮德,與他們隔着一個白水城。其實咱們的人,已經埋伏到了白水城外?”
“那白水城不過是個小城,到時咱們大軍到處,便可催之,先取葬道大峽谷而後取白水,舊朝防不勝防,確實妙之!”
底下人聲嗡嗡,稱讚與商議聲不斷,寧慧卻點中要害,“天下大勢分久必合,這萬里山河總歸歸我寧氏所有,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等自以攻下疆土爲主,士卒百姓之折損,卻是越少越好!所以每每征戰,寧慧求勝之餘,尚力求傷亡最少。”
寧慧這話胸襟開闊,氣度非凡,她又氣質沉靜,頗有風範,一時之間在座諸位歷經百戰的將軍們也真心折服,齊刷刷起身行禮,“公主英武。”
寧慧心下也是高興,只勾起嘴角一笑。她自知這不是英武,不過是如她所言,天下終歸她寧氏所有,她無辜殺戮也是自傷根基,她等閒不會如此。
秋紅立在身後卻有些心酸,別家公主都是端莊貞靜,賢良淑德,自家公主卻是風霜面滿,英明神武,也太諷刺!
鎮德城裡新朝的諸位戰將與陰謀家們散去,自有人安排與流景接洽事宜。
這一日舊朝大軍行軍至白水城外葬道大峽谷,已是天色將晚。舊朝大將軍嶽南行事謹慎,見眼前這峽谷陰森古怪,伏兵易藏,更加夜色漸臨,便令大軍在峽谷外駐紮,預備次日前哨探路後再行軍。
這一夜舊朝大軍駐紮,夜半時候便聽大峽谷內鬼哭狼嚎,淒涼詭異,衆人不堪其擾,半夜驚起。
荒郊野地,鬼怪傳說便悄然流傳,有大膽的就要進大峽谷一探究竟,嶽南畢竟謹慎,軍令下來,躍躍欲試者都不敢妄動。
衆人雖被勒令回營,但那聲音卻綿延不斷,這一夜究竟沒人能睡好。
次日天方露白,嶽南已派人前去探路,他整頓三軍,只等有消息便穿葬道大峽谷而過。
舊朝前哨來報,“那大峽谷內雖然氣氛詭異,但兩邊峭壁陡立,難以攀登,且經探查並無伏兵,過了大峽谷便是白水城,白水守軍已備好酒席爲諸位大將軍接風!”
接風洗塵之事倒也是嶽南慣熟的迎來送往,他只聽這四個字心裡也已有了底,那胖胖的圓臉上已帶了笑意,又問,“那叛軍現駐何處?”
他始終以舊朝爲尊,寧氏兄妹造反起家,他還挑不上眼。
“稟大將軍,還在鎮德城,探子說他們秣兵歷馬,嚴陣以待!”
嶽南哼笑了一聲,“雷乾徒有盛名,也只敢借鎮德城高牆厚龜縮着,不敢來迎戰。”
他是個胖子,面龐圓如三五之夜的月輪,笑起來臉頰上的肉會微微地顫抖。
白落恰在一旁,他白麪微須,清瘦矍鑠,臉上的神色頗不以爲然,“雷乾自從去年進軍西南,至今不過大半年,已將西南大半收入囊中,是不是徒有盛名,世人有目共睹!”
嶽南那張圓圓的臉上的笑意還在,眼神卻凌厲起來,“白將軍這是長叛軍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白落對二皇子頗有不滿,對這個嶽南更是沒有半點好感。
但出征在外,軍心穩定極其重要,他不欲逞一時口舌之快而離散士氣,當下不再多言,反是勸道,“雷乾是久戰之將,葬道大峽谷地勢絕佳,他不可能不做打算,我們不如分兵而過,他若突襲,也只能截斷小部人馬,咱們倒可趁機窺其實力,若沒有埋伏,自然更好!”
嶽南沉吟一陣,方纔笑道,“白將軍謹慎仔細當然是好,但過猶不及!”
白落見他始終不上道,知道再勸也是無益,當即翻身上馬,自去後面約束自己部下軍士,令其斷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