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玉茹身上的確找不到線索,且屍體已不能再放,一番勸說,賀憐總算願意暫定案爲“自殺”,因爲龍允仙答應她會查出真相再來翻案。
張欽河領着幾個捕快將蘇玉茹的屍身運回蘇府,剛好冥朔三人也打算去蘇府調查一下此事,便順道同去了。
蘇老爺一聽沒查出端倪,竟起了惱火,倒不是爲女兒的冤死不明,更像是安排好的事情被人打亂了一般躁怒。
冥朔心底生疑,目光沉沉掃視着蘇府,意外抓見牆頭上閃過一個發冠,她旋即飛身過去抓人,沒留意是從蘇老爺頭頂邁過了。
蘇老爺正唾沫橫飛地發泄着怒火,下意識一個倒仰,那麼一大坨就跌開在地上。
兩小廝連忙跑過去拉他,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把他撈起來。
還沒來得及喘口大氣,迎面就被兩個大嘴巴子抽得暈頭轉向。
龍允仙長袖下的拳頭死死攥緊,實在忍不下去,衝上前去與他理論,
“你幹什麼把火氣都往別人身上撒呀!?我們站這裡聽你罵半天了你還不解氣呀!”
蘇老爺先是愣了會兒神,緩緩伸手手去扯她面紗。
龍允仙迅速偏移過身子躲開他豬手,一擡眸,賀憐壯着膽子打了蘇老爺手一巴掌,叱罵一聲:“流.氓!”
蘇老爺是文臣出身,被罵“流.氓”於他而言,傷害性極大,侮辱性更強。
他氣得脹紅了臉,又深深盯了龍允仙一眼,擡手吼道,“來人!給我轟出去!!”
一聲令下,隨即從各處涌來一羣小廝,這時冥朔拎着個男人從高處落下。
她將人丟在地上,嫌惡地撣了撣身,但實際衣裙上並無灰塵。
地上的人疼得呲牙咧嘴,他翻過身,蘇老爺探頭一看,“樑鈺?”繼而又茫然地看向冥朔。
冥朔一挑眉,居高臨下睥睨着樑鈺,眼底有窺探之意,突然她臉色一沉,聲涼如水,“自己送上來了。”
“瘋女人!你幹什麼?!”樑鈺狼狽起身,怒瞪着冥朔疾言厲色地質問。
“你好大的膽子!”
龍允仙挺身站到冥朔身旁,怒目圓瞪、面露兇光,彷彿下一秒就要呲起獠牙咬人,“罵誰呢,你做牆上小人還有理啦?!偷雞摸狗,狗狗祟祟!”
此事被當衆戳出,樑鈺惱羞成怒,眯起的眸子中陰狠氣逼仄,猛然揮起了拳頭。
冥朔霎時化身一道魅影,瞬間閃到龍允仙身前,一腳將樑鈺踹翻在地,冷眼看他蜷縮在地上痛苦扭動身子,“找死。”
龍允仙心底傳升起暖意,她悄悄瞄了眼冥朔的臉色,陰冷森森,仿若沒有感情的修羅,駭了她一跳。
冥朔俯下身,指尖作刃削下他一縷髮絲,“蘇玉茹死的時候,你在哪?”
樑鈺剛要借頭髮發作,聽此,心虛地瞟了她一眼快速別開頭,“在我府中!”
冥朔眯了眯眼,龍允仙似是覺察到了哪裡不對,略爲茫然地勾起食指撓了撓頭。
冥朔又問,“可有人見證?”
“自然!”
“身旁可有姑娘?”冥朔問得莫名。
樑鈺目光下意識瞥向蘇老爺,他神色嚴肅,開口斬釘截鐵,“沒有!”
冥朔盯着他眼睛,似乎在確定他有沒有撒謊,最後驀然而笑,“那你睡得着嗎?”
“你什麼意思?!”樑鈺怫然起身,“你懷疑我對玉茹不忠?”
“何止是不忠啊,”冥朔可無不可無地說了句,她目光轉向蘇老爺,淺淺微笑,語氣有些意味深長,“我覺得您這…‘賢婿’,似乎知情不報。”
蘇老爺眼中狡黠一閃,擡手示意小廝將樑鈺按住,樑鈺雙臂被反剪到輩後,他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咬牙切齒掙扎着。
“樑鈺,玉茹含冤慘死,你若知道什麼,趕緊交代,”蘇老爺擺出幾分官威,故作高傲地揚着下巴,竟也有幾分氣勢,“否則,休怪我不念蘇樑兩家情分!”
樑鈺停下掙扎,冷哼哼了幾聲,別過頭去不肯面對任何人,冥朔挑了下眉毛,“樑鈺,睡得着嗎?”
“關你屁事。”
“睡前沒出去逛逛嗎?”
樑鈺油鹽不進,斥罵一聲,“逛你孃的。”
冥朔看似不生氣,笑意愈濃了,“比如去湖邊會會相好的。”
“你放什麼屁!”樑鈺陡然臉色大變,面目猙獰起來,“你以爲誰都跟你們一樣不正經?黑燈瞎火得還飢渴難耐去賣街,破車爛鞋!老子那日犯了頭疼,早早歇了。”
“哦?黑燈瞎火……”冥朔抓住要點,語氣緩慢地重複了一遍,她輕撫腕上玉鐲,樑鈺那抹髮絲竟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她笑了笑,又問,“睡了幾個時辰?不會半夜又起了吧。”
“老子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樑鈺猛地轉回頭,極不耐煩,“我府中下人皆可作證,老子忙着,趕緊放開我!”
龍允仙終於悟了冥朔問這些話的意思。
該收網了,冥朔面色一斂,“樑鈺,你是如何得知蘇玉茹是在夜裡淹死湖中的?府衙好像並未公佈。”
“你…!”
樑鈺知道上當了,怒目如火,他歇斯底里地掙身咆哮,“賤人!!賤人!!你陷害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張大人!你們可聽清楚了?”冥朔轉身看向府門。
衆人擡頭順着她的目光去看,大門兩邊走出以張欽河爲首的捕快。
原來,冥朔翻出牆後並沒有直接抓樑鈺,她感受到樑鈺身上沾着怨氣,很淺淡,但這不妨礙她猜出了個十之八九。
她先去攔住了同行而來的捕快,讓一個人回府衙叫來張欽河,剩下的都回到蘇府,藏於門後聽着。
然後纔將沒跑遠的樑鈺抓回來套話,還特地拖延了一會兒時間。
兩名捕快上前從小廝手底接過樑鈺,蘇老爺撲上前拉住張欽河的手,一副沉痛萬分的模樣,“我這女兒,命苦啊!!”
“蘇老爺,”張欽河攙住他寬慰道,“唉!您節哀啊!”
“我這女兒,自小就懂事。她娘去得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而今她這一走,我這心裡,簡直…簡直是活生生剜去了一塊肉啊!”蘇老爺說得激動,竟還真的淌出了兩行老淚。
龍允仙看着,深受這悲情感染,差點就被感動了。
一旁昨日當值的甘蔗瞧着她,下巴朝那邊擡了擡。
龍允仙瞬間腦補出他的意思,無非在說“你他孃的可得好好看看,什麼叫演技!對比對比你演那死貓爛狗一攤似的狗血鬼哭狼嚎臭大糞,以後可憋出來丟人現眼了!”
她不服地抱起膀子,毫不客氣衝他翻出個大大的白眼。
甘蔗對於她的解讀一無所知,表情莫名又無辜。
蘇老爺仍在哀泣,“此事還要勞煩大人多多費心。”他囑託着,順手將指上一枚翡翠玉扳指推進他手心,
“小女含冤而死,我這當爹的若不給她請個公道,待日後下到黃泉,可有何顏面去見她們母女啊!!”
龍允仙搓着下巴,認真觀賞着這出煽情大戲,她嘖嘖點了點頭,給出肯定的眼神:確實悲傷!
但冥朔很難忽視他悲痛掩蓋下的得逞、貪婪、期待。
他目中唯獨沒有的真實情感,是對女兒的一分疼惜或是不捨。
冥朔看得透,他只是想借蘇玉茹的死訛詐樑府一把。
冥朔搖了搖頭,默不作聲地出了蘇府,龍允仙和賀憐就跟在她後面。
回到醉賢樓,冥朔和龍允仙商量着回妖界,冥朔問賀憐,“你有什麼打算?”
“我……”賀憐笑了笑,這兩日她心力交瘁,憔悴了不少,連帶着聲音也虛弱,“我也回家。”
“啊?!?”龍允仙拍桌起身,“那算什麼家啊?他們又對你不好,你回去只能挨欺負的!”
賀憐垂眸看着地面,雙手緊張的攥成一團,原本堅強的心隨她一句話崩塌,她強忍住哽咽,“可我…可我只是一介弱女子,又能何去何從……”
龍允仙想都沒想,“既然他們拋棄你,又不找你,不如,你隨我們走吧。”
賀憐擡眸,眼睛亮閃閃的,泛升起希望的光芒,“可以嗎?”
“那必須可以!”
她們走出門,蕭雲湛堵了上來,“不是說好去暮絕之森比賽狩獵的嗎,你們這是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