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東宮,懾於孟津大營的瞬間陷落,司馬紹等人尋了塊遮羞布,動了率軍撤離洛陽的心思,但旋即,他們便驚聞了伊缺有險,頓爲血旗軍甫一接觸便展露出的胃口而驚悚一片。不消說,倘若晉軍唯一掌控的伊缺落入血旗軍之手,亦或被血旗軍在外堵住南行之路,洛陽晉軍便將內缺糧草,外無援軍,陷入死地,這叫一干前來鍍金分功的名士賢臣們情何以堪?
值得一提的是,作爲擁有山川之險的數朝國都,洛陽三面環山,北臨黃河。扣除當下任由血旗炮艦縱橫的水路不談,其對外的陸路通道,主要就是東西南三向的虎牢關、函谷關和伊缺。至於其他的山野小徑,少許隊伍未嘗不可艱辛跋涉,運送糧草輜重則是笑話,但若還想通過大軍,別說費時多少,首先就等着自廢武功乃至潰不成軍吧。
“諸君莫急,一切皆還有望轉圜,伊缺的兩萬大軍有着地利,支撐兩日當無問題。別忘了,此前血旗軍主力由那華王親率,諸般火器盡出,不是也被相同兵力的匈奴人在老馬嶺足足阻擋了十多日嗎?只消我方主力及時南下,區區數萬無有地利的血旗軍,焉能阻斷我軍南路交通?”司馬紹倒是最先冷靜下來,安慰衆人也是自我安慰道。
掃眼堂中衆人,他旋即看向一名高瘦武將,沉聲喝道:“朱扈,救援伊缺大營十萬火急,除了孤的親騎,軍中就屬你部五千騎兵最快,所以,孤令你速領本部騎軍趕往伊缺,協助防禦,限於明日辰時前抵達。後續步卒援軍將在一日之內跟進,屆時伊缺若能依舊在手,你便大功一件,否則,罪同失營,嚴懲不貸!”
“諾!敢不效死!”朱扈領命,急衝衝出殿離去。而廳中諸人,也終於被司馬紹的喝令徹底喚醒。
立刻,又有一名年逾四旬的陳姓將軍慨然請命道:“殿下,十萬火急,末將不才,願率麾下兩萬步卒即刻啓程,支援伊缺,末將願以項上首級保證,定在後日天明前抵達戰場,還望殿下準請!”
急主上之所急,想主上之所想,關鍵時刻還能頂上,這樣的麾下硬是要得!司馬紹聽得眼前一亮,遂點頭讚道:“好好好,陳將軍辛勞任事,不懼艱險,主動請纓,實乃軍中楷模,孤甚爲欣慰,這就準了,便有勞陳將軍立即下去準備,連夜出發吧。”
“呃,姓陳的這廝平素出了名的謹慎多疑,得,是膽小畏縮,可今日怎麼會出奇的積極請戰,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看着司馬紹與陳姓將軍的主賢臣忠,堂中衆人皆不免心底嘀咕,“事出反常必有妖!對了,洛陽晉軍如今兩面受敵,主力重心南移,留守纔是等死呀!丫丫個呸的,這廝定是想明瞭此點,臥槽,叫他搶先開脫了啊!”
必須說,從這位陳將軍的積極請戰,衆人心底愈加確定了事態走向,更是驚覺己方好似已至奪路而逃的生死關頭。由是,更多的將軍甚至佐官,皆紛紛起身請戰,那個積極勁兒,頗像不叫他們去他們就活不下去了!而初始還盛讚陳將軍的司馬紹,此時終也覺出了不對,面色則由笑意逐漸變爲了冷意。
畢竟是關係更近的大舅哥,還是晉史留名的三代賢臣,庾亮總算夠有眼力,及時替司馬紹說出了心聲:“伊缺之戰事關重大,情勢緊急,且諸軍併發,非服衆之人坐鎮難免忙中生亂,當有太子殿下親自指揮,纔可確保無虞啊。”
司馬紹眼底閃過滿意,怎奈此行南下伊缺,基本就意味着棄守洛陽的跑路,他卻須做做樣子,遂擺手道:“而今洛陽北有虎,南有狼,我軍若欲主力對戰於伊缺,卻須留軍在洛陽牽制北面來敵。孤乃全軍之膽,兼有指揮不力之責,便留守故都洛陽,應對血旗主力吧。”
在場的可沒笨蛋,自能從司馬紹的神色言語間覺出其言不由衷,遂紛紛出言勸諫,滔滔言辭怎一番情真意切:“殿下不可,不可啊,您身爲太子,焉能置身險地...殿下您身爲主帥,伊缺一戰兵力衆多,且事關重大,怎能沒您親自坐鎮呢...殿下萬萬三思,三軍將士沒您就打不好仗啊...”
“好,諸位拳拳之心,孤便愧領了。”衆臣苦勸之下,司馬紹終於勉爲其難的從諫如流。而接下的,總算進入了早該開始的戰略調整。
略需介紹的是,此番司馬紹麾下的所謂洛陽晉軍號二十萬,其中有十五萬聚於洛陽城周,其餘五萬則分散於伊缺等洛陽京畿地區,其間,僅有半數隊伍爲常備精銳,還是部分混有地方郡兵的所謂精銳,餘者則爲新徵的民壯炮灰。
一番商議,衆人決定留下三萬雜牌兵壯駐守洛陽,司馬紹則率洛陽城的十二萬主力南下伊缺,當然,除了朱陳兩將的麾下,其餘洛陽兵馬將於明晨開拔。至於它地晉軍,則就近各有轉移不提。然而,該籌謀的籌謀了,該分派的分派了,連不靠譜的王敦友軍也啓動通告程序了,最後一個主題終於無法繼續推延,也即衆人中的誰來作爲洛陽城的留守主將,以迎接最遲後日便將到來的大兵壓城?
尷尬!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事情拿上桌面討論,委實令人尷尬,畢竟大夥兒平素都好得就差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而正當堂內一片怪異之際,有親兵來報:“周訪周老將軍押運糧草入城,前來殿下帳前交令,還請殿下示下。”
呃,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顧吳集團的落魄老將,多好的替罪羊呀!殿中頓時一片輕噓,衆人對望間的笑容也更多了一份真誠,而司馬紹也沒辜負衆望,在衆人亦言亦趨的點頭配合下,他淡笑着說道:“周老將軍經驗豐富,戰功累累,深諳兵略,此前中牟雖有一敗,卻也不能總是屈才於運送輜重嘛。孤以爲當給周老將軍一個翻身雪恥的機會,洛陽留守正合適...”
次日一早,在新任洛陽留守周訪與三萬留守晉軍們的冷目相送下,司馬紹一身金甲,披風獵獵,身先士卒率軍出了洛陽南門,急急跨越落水,直奔伊缺救場而去,那副旗幡遮天的氣勢,真就不乏虎賁雄兵的味兒。
只可惜,司馬紹的大軍剛剛全數過了落水,前方便奔來了倒黴催的紅旗信使,而他面見司馬紹之後,立即跪地哭嚎道:“啓稟殿下,伊缺大營失守啦...”
失守了!?司馬紹沒再聽見信使接下所言,只覺腦門一嗡,身體在馬上晃了兩晃,好險沒立時栽倒於地。所幸有親兵一旁攙扶,他穩了兩穩,這才勉強不動聲色道:“將詳情細細道來。”
隨着信使敘述,司馬紹等人方纔知曉,伊缺大營在血旗軍突擊之下,竟只支撐了三個時辰,便於今晨丑時陷落,根本未能等到哪怕朱扈的第一撥飛騎增援。原來,血旗陸一軍羣昨日傍晚抵達伊缺之後,僅是稍稍休整,便即不顧辛勞,爭分奪秒的發起了決死狂攻,在範毅的鐵血指揮下,火炮、沒良心炮開道,步兵集羣忘死衝鋒,火銃手雷可勁施放。其戰鬥烈度,遠遠超出了伊缺守軍們的想象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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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血旗軍頭號序列的戰兵精銳,血旗陸一軍羣憑藉悍不畏死的死戰精神與全面爆發的火器之利,在付出大量彈藥和足足三千多慘重傷亡之後,終於頂着地形劣勢,費時兩個多時辰,將依山而建的晉軍大營打破了一個缺口。接下的便是守軍的自行崩潰,沒辦法,別說那些剛剛徵召的兵壯,縱是那些常備晉軍,又何嘗見識過這等烈度的戰鬥,又何來爲國捐軀的精神,生理與心理皆已無法承受!
儘管不曾親臨現場,但從信使難掩驚悚的稟報,以及三個時辰破營的戰果,司馬紹等人也能感受到血旗軍的戰力之強。微微帶着顫音,沉默許久的司馬紹終是嘆道:“血旗軍在老馬嶺被阻石多日,看來並非戰力不強,那是血旗軍尚還不願玩命,也是匈軍夠狠夠頑強。唉,相比之下,我晉軍昔年被匈人以少勝多,直至奪了中原,確是戰力根本不在那一層次啊!”
庾亮嘴巴動了動,想要勸慰幾句,卻覺口中無比苦澀,根本不知何言。正此時,北方卻又來了一名紅旗信使,那急報急報的呼喊,直令衆人心驚肉跳。好在,這次的信使來自洛陽之北三十里的金墉衛城,倒未帶來什麼丟城失地的噩耗,僅是稟報了打探而來的北面軍情。
據報,血旗軍昨日登陸孟津的大軍共約十六萬,今晨已由華王親率,從孟津南奔洛陽,按步卒速度,最遲明晚便可抵達。而根據旗號觀察,這支北面主力含血旗軍陸二、陸三步騎軍羣,陸五全騎軍羣和同爲三萬人編制的近衛全騎軍羣,以及各自臨時配屬的四萬輔兵。
“直娘賊,紀賊該有多麼怕死,攻打我區區不足二十萬的弱旅,至於還要帶着這麼多精銳大軍嗎?幹嘛不分點去虎牢之東的王敦處?”聽完稟報,司馬紹捂着胸口,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的罵道,當然,他尚還不知,此刻的南陽,其實還有一支四萬人的血旗軍羣,誰叫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