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瑟一直自詡理智冷靜,沒料到事到臨頭,自己是一個這麼控制不住情緒的人。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最催淚的往往不是責罵,而是安慰。
物理課上的事就這麼過去了,趙瑟周圍的人也都默契地沒有再提起。
趙瑟平時看書比較雜,知道心理學上的戀愛補償效應——人們會傾向於喜歡上那些喜歡自己的人。而由於人類的社交敏感性,人們總是會產生錯覺——自己喜歡的人似乎也喜歡自己。
但這些現象的大部分原因其實都是心理暗示。
趙瑟搬出了這麼多理論來,只是想告訴自己,近段時間來她感覺謝景韞和自己的關係更親近了,這不過是一種錯覺。
趙瑟小小年紀,沒什麼感情經歷,偏偏喜歡瞎琢磨。
就比如說——愛情究竟是因爲什麼產生的呢?需要什麼契機才能讓兩個人認定彼此呢?怎麼才能長久呢?一個人能夠爲對方捨棄一切嗎?這是愛情的理想化。可事實上,每個人都有太多的顧慮,牽絆,不得不立足於現實,以自我爲中心。
她總是單方面否定愛情的存在,畢竟連悸動都可以用人體分泌的化學激素來解釋,只要擁有多巴胺,萬物皆可愛。
可是,她又模模糊糊覺得,自己真的挺喜歡謝景韞的。
要是放在以前,她遇到了什麼自己想不明白的問題,就會毫不猶豫地去找孟今談心,可是這一次她猶豫了,不知道如何開口。
誰知道孟今先來找到她,開門見山,“我談戀愛了。”
趙瑟大驚失色,“什麼?和誰啊?”
孟今之前也並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她在初中的時候有一個特別好的男朋友,雖然那時候年紀都很小,可是他們兩人都真誠又執拗,一心一意,信誓旦旦,想和對方一起攜手走過人生,天長地久。
但是結局很諷刺,他們就連中考這道坎都沒能一起邁過去。
那個男生去了外地讀書,連家都搬走了。雖然結局這麼潦草,可是既然感情是真的,那麼傷心也是貨真價實的。中考過後的那個暑假那麼長,幾乎三個月的時間,孟今只出過一次門,還是被趙瑟硬拉出來的。
也就是因爲這件事,讓趙瑟和孟今對於感情都有點悲觀。
所以趙瑟沒有想到孟今居然這麼快就擁有了新戀情,還這麼坦誠地告訴了自己。想當年她可是支支吾吾好幾天都不肯說出來的。
孟今笑了笑,“說名字你應該也不認識,改天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好了。”
趙瑟疑惑道:“你不是說你們班上只有五個男生嗎?居然......”
“他不是我們班的,是四班的。”孟今撂下這句話就走了,畢竟等下還要上課。
趙瑟呆坐在座位上,尚沒有完全消化這個消息,這太突然了。但仔細想想,也不是毫無徵兆,就比如說,上個週末,明明大家都很閒,孟今卻沒有約自己出去玩,這就已經很反常了。而以後這樣的事一定不會少,趙瑟稍微有點難過,像是朋友要被搶走了一樣。
這時候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趙瑟回神,看到身邊站了一個人。是個男生,室友口中的“差生”之一。
應該是來找謝景韞的吧,她忙說:“謝景韞不在,去其他班了。”
那人大剌剌一笑,直接坐上了謝景韞的桌子,一手撐着桌面,看着她說:“誰說我是來找他的?”
趙瑟有點尷尬,不是找他,難道找我嗎?莫名其妙......
趙瑟出於禮貌笑了笑:“那你自便吧。”
那人“嘿”了一聲,湊近了點,問:“你在寫什麼啊?我們有那麼多作業嗎?”
趙瑟其實很不喜歡別人靠她太近,所以臉色一下就僵硬了,甚至不想開口理他。
那人卻不依不饒,從桌子上跳下來,又坐在了謝景韞座位上。
趙瑟猛地停了筆,站起來想走。
那人卻也立刻起身,擋在她面前,“走什麼啊?”
趙瑟這下真的生氣了,她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終於看清楚他的正臉,明明五官挺端正的,神態又露出一股痞氣,像是黃包車伕穿了身警服,不倫不類。趙瑟冷着臉說:“麻煩讓開好嗎?”
那人又是一副不依不撓的樣子,卻突然被人從後面拖開了。
謝景韞鬆開那人的衣服,又不輕不重推了他一把,“幹什麼啊,跑這兒來搗什麼亂。”
那人還不肯走,一臉欲言又止。所幸這時候上課鈴響了,他也只好走了。
趙瑟如釋重負地坐回位置,她用餘光偷偷看了看謝景韞,黃包車伕的警服被主人拿回來了。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很大。
謝景韞說:“你別理蔣銘,他不是什麼正經人,要是再來煩你啊,你就告訴我。”他隨意說着,一面翻開了書。
趙瑟卻突然臉紅了,因爲他那句話裡透露出來的護短意味而心旌搖曳。
最近謝景韞上課認真了很多,所以他們平時的交流也少了很多。現在現成的話題擺在面前,趙瑟可不願意輕易放過。
她穩了穩心神,問道:“你和那個蔣銘關係很好嗎?”
謝景韞想了想才說:“也談不上多好吧,就以前經常在一起玩,玩着玩着就熟悉了,我在他面前能說上幾句話。”
趙瑟又問:“那你爲什麼說他不是什麼正經人?”
謝景韞笑了一聲,“怎麼,難道你覺得他看上去像是個好人?”
當然不是,趙瑟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不是還和他一起玩嗎?”說完她就後悔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景韞愣了一下,好像有點意外,他轉了轉筆,慢慢說:“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啊。”聲音有點低,帶了點自厭的意味。
趙瑟心裡很不好受,她聽不得他這樣無端貶低自己,她很認真地說:“不啊,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謝景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嘀咕了一句:“哪兒有你這麼夸人的。”
好像確實有點怪,但“你是一個好人”和“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之間就差了一點“喜歡”。趙瑟既希望他明白又不希望他明白。
十四班的學生其實兩極分化很嚴重。一部分成績優秀,比如尚曉諦,另一部分頑劣成性,比如蔣銘。第一部分的學生佔了大多數,所以班上的平均成績一直在年級前列,而另一部分學生又太典型,個個性格突出,在年級上都赫赫有名。
這兩點綜合,十四班就成了年級上最有名的班級,其他班老師提起這個班的時候,都會用上一種奇異的語氣,半是讚賞半是鄙夷:“噢,你說十四班啊,那個班——”
那個班怎麼樣呢?卻又不繼續說下去,只是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換一個表情。
其實老師們的關係也並沒有那麼和睦,同一間辦公室的老師往往是教不同班級的同一個學科,本來就存在着競爭關係。
班主任李老師神情嚴肅,平時不愛閒聊,和同事的關係平平,而也並不想要熱絡的關係,從不會去刻意交往,所以同辦公室的老師也並不太喜歡她。更何況李老師才畢業一年,沒背景,沒資歷,不是什麼值得忌憚的角色。像之前那樣類似的閒言碎語說來便是毫無顧忌。
最開始聽到同事們在背後議論十四班,李老師只當是在開玩笑,並不在意。可是這樣的閒話層出不窮,她也漸漸明白了後面的惡意。
究其原因,不過就是見她資歷尚淺,手上帶的的第一個班平均成績就這麼好,難免不平,於是不停地挑毛病,毛病也很顯而易見,比如說那些“差生”。
若論起那些老師們這麼做的目的,要麼是惡性競爭,要麼就是窮極無聊。
李老師不作迴應,只是更加堅定了不和這類同事交好的決心。
但她並不會坐以待斃,她轉身就回了班上,要求班幹部和她一起制定出一套新的班規,用來更好地管束班級。
而學生們不知道內情,只知道班主任來勢洶洶,苦日子不遠矣。
趙瑟認爲自己不過就是個小小的英語課代表,應該不用參與到制定班規這種聽起來就很肅穆的工作中去。誰知道班主任不放過仍何一個可用的勞動力,叫上了全部有“一官半職”的人。
李老師還特地去找了一間閒置的教室,讓他們到那裡去,好專心工作。
轉眼間十四班的教室就空了一大半,留下的人還沒來得及爲自由激動,就看到李老師進了教室。於是只好立刻鴉雀無聲。
而反觀另一間教室,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從何入手。還好尚曉諦是個元老級的班幹部了,她居然還存有上一版班規。
她把老班規拿出來攤在桌子上:“來吧,照這個模板來修改。”
衆人一齊上前圍觀。
說起來,趙瑟也在這羣人中看到了餘芷,她擔任的職位和她的氣質很相符,是文藝委員——這個名字本身就有一種能歌善舞的即視感。哪像課代表啊,聽上去就是隻呆頭鵝。
趙瑟很快收回了心思,她拉住尚曉諦問:“雖然有模板,但這也只是個形式。具體的內容要怎麼想啊,難道天馬行空嗎?有沒有什麼限制啊?”
尚曉諦語氣很篤定,“我們要從這個事的動機來考慮。”
趙瑟擺出個洗耳恭聽的表情,說:“請講。”
尚曉諦說:“這麼突然就要制定班規,肯定是有原因的。說明班級管束出了問題,那麼我們首先要找到問題所在,然後再想應對的辦法。”
趙瑟感嘆,“難怪李老師的話那麼少,有你這樣肚子裡蛔蟲一般的人物,她哪裡還需要多說話啊。”
“你這什麼奇怪的比喻,好好說話!”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