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規主要約束的對象就是班上極個別的頑劣學生,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遲到一次就罰掃一週教室?這也太嚴苛了吧。”趙瑟翻了翻舊班規,“之前可是遲到五次才罰掃的啊。”
“所以這就是不合理之處啊,這不就意味着可以免罰遲到四次嗎?”尚曉諦反駁道。
趙瑟一時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才說:“一次還是太嚴苛了,不然折中一下,換成三次?”
這時有其他人幫腔,“是啊,萬一我們哪天不小心遲到了呢?那不就是自己給自己挖坑了嗎?”
尚曉諦突然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她湊近趙瑟說:“他們都是走讀生,這樣說還算是和自身權益掛鉤。可是你又是爲什麼啊?不可能遲到的住校生同學?”
趙瑟慢騰騰地說:“我爲廣大羣衆謀福祉,不行啊?”
“行行行,但關廣大羣衆什麼事兒啊,你可別瞎說。”尚曉諦搖搖頭,斜睨她一眼。
其實中學班規還不就是那幾條,都是爲了防止學生遲到早退,上課睡覺,不遵守紀律等行爲。新班規不過就是加大了懲罰力度,再把懲罰方式有技巧地調換一下,乍一看就像是整體大變樣。
終於把班規修訂完成,正好也快下課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尚曉諦說:“好了,差不多都搞定了,我再拿去印務室打印出來就行,大家先去吃飯吧。”
衆人如蒙大赦,紛紛作鳥獸散,只有餘芷走過來猶豫着開口,“曉諦,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打印吧。”
尚曉諦笑着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趙瑟,“謝謝你啦,但是她陪我去就好了,你先去吃飯吧。”
餘芷看了趙瑟一眼,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就走了。
在去印務室的路上,趙瑟忍不住問:“我們班班長去哪兒了?你這個副班長要乾的事情可真多啊。”
“不知道,一天都沒見到人影,好像是請假了。”
趙瑟又說:“你和餘芷關係挺不錯的哈?”
“還行吧,一般。”尚曉諦停了一下,繼續說:“你是不是覺得她挺有距離感的?她性格就那樣,其實人還不錯。”
趙瑟點了點頭,雖然自己和餘芷不熟,甚至因爲謝景韞的緣故對她抱有一點敵意,但也不能平白無故地詆譭她。尚曉諦的評價是很客觀的,自己也不能反駁什麼。
可他們倆爲什麼分手呢?既然有之前那個“謝景韞爲了餘芷留在理科班”的流言,那麼就能從側面表明他們曾經感情很好,那麼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是誰提的分手?看樣子......應該是餘芷。
其實按照趙瑟曾經的固有觀念,少年人心性不定,朝三暮四是很尋常的事。可是如今她以自己的親身所感來證明,年少時的感情也是有重量的,壓在心上同樣切實可感,不該被輕視。
印務室的人很多,隊伍都排到了門外。尚曉諦奮力穿過人羣,去和負責打印的教職工說明情況,然後又翻越人山人海回到了隊末。
趙瑟瞠目結舌,感嘆了一句:“太辛苦了,副班長您真是人民的公僕。”
尚曉諦喘了口氣,說:“少來,不要吹捧我。”
趙瑟笑了笑,看着長長的隊伍,有點擔心,“你看前面這麼多人,我們應該來不及吃晚飯了吧。”說罷看了看時間,“還有二十五分鐘就要上晚自習了。”
尚曉諦正想說些什麼,突然聽見隊伍前面一陣喧鬧。詢問之後才知道,有一臺機器出故障,暫時不能用了,這樣一來,花費的時間又要增多了。
尚曉諦的一句“放心,來得及。”再也說不出口,她低頭想了想,下定決心似的挽住趙瑟,說:“晚飯是不能不吃的,這樣吧,我們第一節晚自習別去了。”
趙瑟聞言詫異地看她一眼,以爲她是在開玩笑,可是她的表情看上去很認真。
沒弄錯吧?尚曉諦誒,班級第一名,副班長,平時下課都不肯離開座位的人,現在提議翹掉一節晚自習?
不過,不得不說,這個提議真是讓人心動……
趙瑟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要是班主任巡查怎麼辦?”
李老師非常敬業,到了規定時間很少及時下班,一般都會和走讀生同時離開學校。
尚曉諦狡黠一笑,“這你就放心吧,我早就弄清楚了,今天李老師家裡有點事,應該會提前回去,估計她現在已經離開學校了。”
趙瑟“嚯”了一聲,裝模作樣地上下打量尚曉諦,“看不出來啊,尚曉諦同學。你這準備萬全,經驗非常老道嘛。”
既然可以翹掉一節晚自習,趙瑟心裡輕鬆不少。雖然這樣的事於她而言算是離經叛道,但是沒有嘗試過的事總是會帶給人新鮮感,算是寡淡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一點亮色了。
不過,這樣就見不到謝景韞了,還是有點小小的遺憾。
她這樣想着,一面隨意四處張望,居然就在不遠處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謝景韞站在一棟教學樓的樓梯口,旁邊圍了幾個人,趙瑟認出了其中一個,是蔣銘。不知道爲什麼,一見到蔣銘,趙瑟就下意識覺得這陣勢不太對勁,畢竟蔣銘這人……
旁邊的那些人,似乎還有兩個是十四班的,趙瑟連忙拍了拍尚曉諦,“曉諦你看,你認識那些人嗎?”
“哪裡?”尚曉諦轉過頭來,“謝景韞,陳立,蔣銘,還有一個叫許……許什麼來着?剩下的我就不認識了。”
“那裡是高二的教學樓,他們去那裡幹嘛?”尚曉諦奇道。
正說着,高二教學樓上走下來五六個人,爲首的像是揮了揮手,和謝景韞打了個招呼。然後兩股人匯成一羣,一起往學校後門方向走去了。
“這……他們這是要出校門?現在門衛不會放人的啊。”
尚曉諦用一種稱得上憐惜的眼神看着趙瑟,“傻孩子,出校門有很多方式,他們纔不會管門衛放不放人呢。”
趙瑟擔憂道:“膽子可真大。”
尚曉諦猛地一跺腳,“壞了,肯定是誰把李老師不在的消息散播出去了,所以謝景韞他們那麼有恃無恐,這幫龜——”剩下的兩個字在趙瑟的眼神恐嚇下沒能出口。
趙瑟暗暗想:這樣也好,算不算是他們倆一起逃課了?算的吧。
現在正是三月初,說是初春,但冷空氣遲遲不走,每天的天氣都詭異莫測,忽冷忽熱。
白晝仍然不算長,現在剛過七點,夜色已經開始瀰漫。
終於把新班規打印好了,趙瑟和尚曉諦就這樣沐在昏昧的天光之下,踩着若有若無的影子,慢慢走向食堂。
食堂自然早就沒人了,桌椅幾乎都被恢復原樣,地板上還有殘留的洗滌劑痕跡,飯菜也沒有了,可供選擇的只有幾個品相不佳的大餅。
趙瑟爲難道:“曉諦,不知道爲什麼,我好像突然之間一點都不餓了。”
尚曉諦也不想去啃大餅,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我們去買點零食吃吧。”
於是兩人又轉道去了小賣部。小賣部阿姨狐疑地看了她們好幾眼,最後不情不願地讓她們刷了飯卡,把東西拿給她們。
“剛纔那個阿姨的眼神太嚇人了,她不會舉報我們沒去上課吧?”
“我猜她有這個打算,可惜她又不認識我們。”尚曉諦哈哈大笑。
趙瑟也跟着笑,不過沒有像尚曉諦那麼誇張。很多時候,比如說現在,她都發自內心地感覺尚曉諦實在是一個太純粹的人,每時每刻都專注於當下的某一件事,學習是這樣,待人處事也一樣,很讓人羨慕。自己就不行了,總是瞻前顧後,雜念太多。
她們兩個繞着操場走了一圈,最後跑到了主席臺上,找了個空地方坐下。
趙瑟舒展了一下身體,感喟道:“這裡的視野真好啊。”
尚曉諦笑了兩聲,“這麼黑燈瞎火的,你和我講視野?”
“不過,我們來的時間剛剛好,也算是運氣吧。”尚曉諦又說。
趙瑟下意識接口,“爲什麼?”
“你想啊,這裡是操場的焦點,白天的時候人多,嘈雜,還不自在。等一會兒呢,晚自習下課之後,整個操場都不得安寧。”
“噢,這我知道,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夜跑的人嘛。”
“倒不是因爲這個,你平時回宿舍早,肯定不知道操場上的情況。這裡路燈少,環境相對比較好,正是情侶好去處啊。就因爲這樣,操場上就會有很多巡邏的人,有時是教導主任,有時是保安,手上拿個巨大的強光手電筒,晃來晃去,簡直和探照燈一樣,可煩人了。”
趙瑟感覺很新奇,“還有這種事?這樣的話,那些情侶們就知道收斂了吧。”不知道爲什麼,趙瑟覺得“情侶”從嘴裡說出來都有種曖昧感。
“要是這樣就好了,那些探照燈也該退散了。可是情侶們照來不誤,他們可能覺得躲巡查很好玩吧,每天樂此不疲。就像是地下黨接頭一樣,隱秘得很。”
趙瑟忍不住大笑起來,“聽你說話真有意思。”
m城一直以來雲層都很厚,很少看得到藍天。晚上的天色自然也是暗沉沉一片。
可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天上星星很多,擡起頭來,不用特意去尋,隨便一張望就能看到細碎而璀璨的光。
趙瑟暗暗想,老天爺有時也是很通情理的嘛,知道現在這一刻彌足珍貴,還特地換了換天地的背景色,真好。
遠處傳來鈴聲,第一節晚自習已經結束。
尚曉諦站起來跺了跺腳,長出一口氣,“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趙瑟點點頭,有了片刻休息已經很奢侈了,不能再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