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朕這個字眼的時候,蘇絳脣就提高了十分的精神,垂眉順眼答道:“不是,陛下是真龍天子,豈是凡俗人可以相提並論的?”
“那你爲什麼……”文帝想知道答案,又怕這個答案太過殘忍。
蘇絳脣知道,帝王的自尊,是不允許自己這麼一個婦道人家挑戰的,說得婉轉,皇帝或許會認爲自己矯情,無非是想要更多的籌碼在手裡頭,說得狠絕,難免他會將怒火遷怒到蘇錦和福哥兒身上。皺眉思索,想起了趙婉婉前世背的一首詩,蘇絳脣立即有了主意。
蘇錦對她一片赤誠,她怎麼能在丈夫的心裡插上一把刀?何況,爲了她,說不定皇帝會暗中下手,剷除蘇錦,留下福哥兒這個半大的孩子。等福哥兒長大了,她這個做母親的,該怎麼面對兒子?難道對兒子說,這一切都是爲了兒子好?蘇絳脣不是一個自欺的人,自然知道,這樣的理由到底有多麼的蹩腳。
蘇絳脣坐了下來,慢慢地將前世的事情一一說來,當然,她說的時候儘量剋制自己的情緒,不允許自己太過激動,從而在言辭上給文帝鑽了空子。至於她變成了厲鬼這件事,蘇絳脣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只是說得了一個道人的相助,才能重生做人。
“如果我告訴你,你是我的真命皇后,你可願意回頭,和我在一起?”文帝急切表明一切,以爲這樣的話,會動搖蘇絳脣的意志。“絳脣,你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你知道嗎?”
蘇絳脣聽了文帝的話,露出了一絲無奈,“陛下,臣妾的心很小,容不下兩個人。”
蘇絳脣見文帝望着自己的雙眸裡充滿了深情,越發不安了。她垂着頭,無奈道:“陛下,請你成全臣妾。”
蘇絳脣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明白取捨之道,她知道,跟皇帝在一起,她或許會得到榮華富貴,一生榮耀。可她也徹底失去了親情,還有難得的愛情。
重生兩個字,震驚了文帝,他張大口,呼吸急促,似乎不敢相信蘇絳脣所說的。
文帝心口一窒,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以爲,用天下最好的東西來吸引她留在他身邊,她卻告訴了他,她若是貪慕這些東西,就不值得他去喜歡的。“我不在乎,絳脣,我不在乎。”
蘇絳脣聞言,知道勸不了文帝了,最後,她無奈道:“若是陛下非要這麼想,臣妾只能以死來回報陛下這番深情。”
文帝想起了在帝陵裡的那道光,難道當初,那個道人幫助了蘇絳脣,之後,就間接幫助了自己?爲什麼蘇絳脣的重生,會影響到自己的命運?或許,那個妖道說的是真的,蘇絳脣是自己的真命皇后,因此,她的重生,也會影響到自己的命數。
娟秀的字,在白色的宣紙上是那麼優美文雅,文帝細細讀了三遍,才低低喚了一聲:“絳脣—”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蘇絳脣都不會答應文帝這樣荒唐的要求,她之所以不敢明目張膽去拒絕皇帝,是因爲福哥兒他們,生怕自己的拒絕,會讓文帝忌恨他們。
“可臣妾在乎。”蘇絳脣的目光投向了屋樑,“從重生那刻起,臣妾這一生所追求的,不是權勢地位,而是一家團聚。”
文帝沉默了,如果蘇絳脣是妖孽,那他自己算什麼?“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也許,冥冥之中,已經註定了結果,只是他不甘心罷了。
蘇絳脣望着文帝,見他眼眸裡盛滿了柔情蜜意,知道此時此刻,他說的都是真心話,若是換到前世,必定會感動她,她也會因爲皇帝這片深情厚意,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可今世,卻一絲波瀾也沒有留下,因爲蘇絳脣很清楚,最是無情帝王家。在他愛着一個女人的時候,在他寵着一個女人的時候,天下是歸這個女人所有的。倘若有朝一日,厭惡了這個女人,那麼,當初有多麼愛,就有多深的厭惡。
文帝的手微微顫抖,最後,他問道:“你的前生……”
蘇絳脣坦然一笑,“陛下是不是覺得臣妾是妖孽?”
裁幻總總團總,。鋪開宣紙,蘇絳脣在宣紙上面寫下了一首詩: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裡。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恨不相逢未嫁時,他明明是在她還未嫁娶的時候遇見了她,卻沒有阻止她嫁給另個男人,如今,當他回頭想要爭取她的時候,她卻告訴他,恨不相逢未嫁時。“絳脣,難道你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文帝自然聽得出蘇絳脣的意思,閉了閉眼眸,“你跟着他,撐死了,也不過做個臣子的夫人,跟我在一起,尊貴無比,難道這樣的榮耀,你肯舍下?倘若你覺得在宮外的日子委屈你了,那麼我答應你,必定給你尋個妥帖的新身份,讓你光明正大地成了朕的妃子,跟我共享這萬里河山,如何?”
蘇絳脣直視着皇帝,“只有真正死過的人,才知道珍惜身邊的人,臣妾死了一回,就比誰都珍惜自己身邊的人。臣妾不知道陛下爲什麼會想留臣妾在你身邊,但是臣妾,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而不是一個人困在深宮裡,慢慢地死去。”
“陛下,若是臣妾是那樣的人,陛下會真的喜歡嗎?”蘇絳脣反問道,“拋夫棄子,就只是爲了自己眼中的富貴,這樣的女子,會是陛下真心喜歡的人嗎?臣妾若真是這樣的人,陛下就該後悔了,後悔喜歡上臣妾,因爲臣妾和那些人並沒有相同,要的是榮華富貴,想得是怎麼算計陛下。”
文帝聞言,大怒,站起身道:“你是在威脅朕!”
“陛下,你說錯了,臣妾不曾威脅任何人,臣妾只是說出事實。一身不能侍二夫,請陛下成全。”蘇絳脣跪了下來,俯首乞求。
面對着蘇絳脣如此卑微的乞求,文帝的心如刀割,他若是成全了她,誰來成全自己的心?